第 79 章 心网
“呵呵,有七名没有缴纳入境费的青海人闯进神之国度了。”
“哈,七个人?我们四个怎么分。”
“悲哀的迷途羔羊们,就让我来超度他们吧。”
空岛,圣域的边境,形态各异的四大神官眺望着远处的天使岛旁若无人地像在闲扯,他们的脚边横着几个已然没了知觉的空岛人,大小的伤痕布满了他们此刻绵软的身躯。像是感知到了什么,最为敏锐的欧姆蓦地额角一抽,隐在墨镜后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是八个。”
“什么?”脾气有些暴躁,手持火矛的修罗毫不掩饰地用怀疑的目光朝他看了一眼,“你在打什么主意?”
“无知的蠢货,用你的心网再仔细看看!”
“唔唔,唔唔唔——唔!”
“涅槃大人!”一名神兵遥遥地向他招呼,“说话时请记得张嘴呀!”
“八个人的话那就好分了~”圆滚滚的大悟几乎憨态可掬,但那呵呵笑着的模样却让人心中泛起了不明寒意,“把他们分开,每人两个吧。”
“刚才那第八个人归我,”不由分说地强硬开口,欧姆一手握着云剑一手扶在了他身边的大白狗上,“剩下的几个你们随意。”
“哦?”修罗乜着眼看他,手中的长矛已威胁地斜了过去,“我们凭什么要听你的?”
冷笑了一声,欧姆竖起中指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
“就凭你们——”
空岛上云烟缭绕,郁郁葱葱的奇异植物在茫茫雾霭中点缀着青翠。一间矮矮小屋坐落在了这仿佛与世隔绝的边角,淡薄地好像看轻了人间纷争。
“——找得到她吗?”
屋内的壁炉中暖色炉火摇曳,一口陶土小锅在上蒸腾着热气缭绕。听雨安静地盘膝而坐,一杯清饮放置在了她面前古朴的矮桌上,杯身粗糙却不劣质,端在手中颇有几分厚重之感。
她面前的老妪身形干瘪,两眼眼皮却臃肿地耷拉在那对覆盖了层乳白的眼瞳上,她颤巍巍地伸手,与她身高极为不符的颀长手臂在空中伸直,如枝桠般干枯的粗糙手指缓缓抚上了女孩骨瓷般细腻的肌肤。
像是有些不适地微微颤了颤眼皮,听雨抬了抬眼,却是唇角放松,任由对方仔细地一点点在自己脸上摸索着。
老妪声音粗哑地怪笑了起来,伸指轻轻点在了听雨的额前。
“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语毕,她慢腾腾地放下了自己的手。
听雨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轻垂下眼,她端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那清冽的液体。
清凉辛辣的感觉直冲脑门,养尊处优的西门家大小姐蹙了蹙眉,却没有说什么。
老妪睁着一对混沌不清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她,两眼空洞洞地让人心里发毛:“不好喝,是吗。”
听雨放下了茶杯。
“叨扰了,我想来请教一下‘心网’的事情。”
任性的疯狼惯常不亢不卑地直来直往。
老妪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她,干裂了的双唇微微翕动着像是在念叨着什么。
并没有贸然打破此刻的静谧,听雨周身丝纹不动,极为气定神闲地耐心静候。
——这孩子,很耐得住性子。
“‘心网’···”喑哑地重复,老妪两眼干涩地转动着,最后却望向了虚空,“好久没有人来问过我‘霸气’的事情了。”
没有再理会眼前的女孩,她慢腾腾地站起了身,好像一点也不怕烫一般,老妪直接从火上取下了那口陶土小罐。后背佝偻着,她小心地倾斜了罐身,将黄褐色浓重的稠状液体伴着被煮烂了的叶草慢慢倒入了一只缺了口的碗中。
“喝。”
把碗放在了听雨面前,她简单地道。
突然面对这样一碗效用不明的药液,换谁都会迟疑一下的。
听雨只是两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接着干脆地端起了碗,仰起头便将其一饮而尽。
好像并不在意那滚烫的液体也并不在意自己喝下的是什么,她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好孩子,”老妪小声道,沙哑粗粝的声音忽远忽近地飘渺了起来,“你该睡了。”
听雨眼神似乎短暂地迷离了些许,但整个人看起来依然神志清明。
“松弛你的神经,让你的大脑放空。”
老妪两指点在了听雨的额前,居然就这样轻松地将悬赏了一亿三千万贝利的大海贼放倒在了地上。
“静心,”她的声音沙哑而低沉,说不上舒缓却莫名有一种催眠的效果,“令你的思绪找到一个会让你感到安全的地方。”
似在浅眠中不安地挣扎,听雨皱起了眉,手指无意识地微微一抽,像是要去摸自己腰间并不存在的剑。
——安···全?
意识朦胧了起来,大脑迟缓地转动着,慢慢消化着那陌生的字眼。
【没有地方是安全的。】
白色实验室中的无影灯像是在头顶晃动,视野中的一切都宛如隔着轻纱叫人看不真切。
【往前跑,别回头!】
草药的味道愈发浓郁,似乎有什么人靠近了自己,周围的空气中染上了丝熟悉的馨香。
【西门听雨,你就不该活着。】
听雨睁开了眼。
“呜——”灰狼耷拉着耳朵把两只前爪趴在床边低嗥,黄绿色的眼瞳牢牢地锁在了她的身上。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清醒,它回转了头,对着一个方向急促地吠叫了几声。
“乖,”一个施施然的声音响起,有人不紧不慢地走到了自己身边,空气流动着,那个人像是伸手在它头上揉了揉,“呵,你家小朋友的生命力真顽强。”
——不愧是西门家的人。
若有所思地歪着脑袋,莫依眠迎着对方的目光颇为肆无忌惮,两眼毫不避讳地细细观察着病床上的女孩。
“你该让我死的。”
许久未曾发声,女孩喑哑的语音在宁静的屋内显得格外突兀。她抬头看着她,左眼暗淡着已失去了原有的光彩却平静异常,神情冷淡地丝毫不像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
莫依眠扬起了眉。
——什么样的人才会在获救后的第一反应是“该让自己死”?
“活着很累。”
在山上抛却了一切的修炼却在力量前单薄得好似螳臂当车。
想要报仇的对象势力通天,原本的家现在已被鸠占鹊巢。
这世上“在意”她的人都想要她死。
——没有人可以保护她。
——没有人可以帮助她。
她无权无势也没有可以夺回那一切的能力,说到底,她不过就是个只能对天哭嚎的孩子。
——活着很累。
牢牢记着管家最后写满了希冀的眼神,女孩努力逼着自己不断地往前大步而行,蓦然顿足却发现自己早已迷失了回家的路。
——活着很累。
【西门家的人,不可以软弱。】
但她能怎么办呢,她不过是个孩子。
【你是西门家的遗孤,你要为你的家人报仇。】
但她该怎么办呢,挡在她面前的人实在太多,追杀在她身后的势力也实在太杂。
【剑谱。】
——活着很累。
“你该让我死的。”女孩低低地重复。
莫依眠微微眯起了眼。
按照她怕麻烦的性格,在发现对方真实身份的时候,就应该把她从家中丢出去了。
——自己顾虑着她不过是个孩子才慷慨施救,然而这小鬼居然如此的不领情面。
年轻气傲的女人瞥了眼仪器上的数据,又扫视了女孩几眼。
——真有趣,自己研发的药剂效力猛烈,这小家伙的身体这么单薄,居然能承受得住。
无视了对方冷漠的姿态,她漫不经心地搭了搭她的手腕。
——内息很乱,估计她现在是浑身如同被万蚁咬噬般的痛。
听雨没有理会她的碰触,只是默默地垂着眼,目光停留在了灰狼的身上。
灰狼很自然地挨着女人,毛乎乎的尾巴放松下垂,它呜咽着,小心翼翼地把鼻头拱进了狼家继承人的臂弯,黄绿色的眼睛瞅着她,神情怎么看都显得有些担忧。
“不用管我,”苦苦修炼了数年却发现自己依旧一事无成的女孩无法控制心中涌起的悲凉,没了血色的唇微微蠕动着,她语调有些嘶哑,“我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动力了。”
莫依眠静静地看着她,脸上表情多少有些让人琢磨不透。
“那就别死在我家里,”她的语气平静而强硬,原本朦胧着媚意的双眸自眼尾斜瞥了她一眼,女人眉眼寡淡透出了清冷,“想死,自己出去死。”
听雨盯着她,居然还真的挣扎着想要下床。
——尽管她此刻的狠命挣扎,体现在旁人眼中不过是无力地动了动手指。
莫依眠冷眼看着她,脸上神情漠然。
灰狼不安地拿脑袋在女孩身上磨蹭着试图平息她的情绪,无计可施中,它扭过头来,望着女人发出了哀哀的低吟。
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她走上前,不算温柔地把还在费力扭动着身躯的女孩按回了床上,直接用束缚带将她扣了起来。
“乖乖接受治疗吧——”
她把滑落的针管插了回去,眯眯眼,有些恶劣地故意用蠢蠢的昵称去唤这个狼家的唯一继承人。
“——小笨狼。”
女人在医术上的造诣确实高超。
她一点点将她身上断裂的筋脉修复,又靠药物帮她温养着身子,居然硬生生凭借外力归顺了听雨身上暴`乱的内息。
女孩生活没法自理,心高气傲的医者每天都要花很多精力去照料她,并一次又一次坚定了自己绝不养宠物的决心。
“真是···”帮她擦完身,莫依眠没好气地捏了捏对方的脸,“好不让人省心。”
“就算你把我治好,我出去也是死,”听雨冰冷道,“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做这种事情。”
“哦~你知道找个‘称职’的实验体有多难吗?”女人心平气和,脸上甚至还笑眯眯的,“你很有研究价值呢。”
——“实验体”。
——“很有研究价值”。
一时语塞,原本绞尽脑汁想出的刻薄言语被生生堵在胸口,女孩抿紧了唇,沉默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好听话,”夸赞般的调侃道,莫依眠眼尾微弯含着笑意,眼眸星星点点带着水色,像是逗小狗似的在对方脑袋上揉了揉,“小笨狼~”
女孩的血压和心率几乎在同时飙升。
她周身都带着很严重的旧伤。
“之前给你治疗的家伙,技术可真是糟糕透顶,”毫不留情地将她被易孤云有些接歪了的腿骨重新折断,又嫌弃地修复了她身上被玉珺怃留下的疤痕,女人一脸的不屑,两手却是娴熟而麻利地动作着,“简直是给我添乱。”
像是要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家伙,又或者是知道让她有了分心的东西她又会“碎烦”的不行,莫依眠并没有给对方打足镇痛药。
女孩硬气得很,强忍着痛楚兀自咬牙狠撑,治疗过程中就没有开口求助过,顶多在骤然的剧痛中从鼻腔间低哼几声。
“怎么一点也不可爱。”她笑眯眯地评价道,颇为仗势欺人地坏心拿指弹了弹对方的额前。
小听雨喘着粗气,浑身被固定着也没法动,只能用仿佛可以在人身上戳出几个洞的眼神狠狠瞪她。
——如果不去计较那只暗淡的左眼,对一个孩子来说,这股威慑的气势还是很让人震撼的。
莫依眠仔细地研究了女孩丧失了光明的眼。
“如果有可以替换的眼膜···”她若有所思,两眼滴溜溜地转悠到了正守护在她身边的灰狼身上,“倒是可以治···”
等听雨再次睁眼时,世界似乎有些不同,她愣愣地摸了摸眼前的纱布,又望向了一直趴在自己床边的灰狼。
灰狼闭着一只眼,感受到了对方的目光,它站起身,轻快地摇了摇尾巴。
低垂下眼,听雨沉默着,只是扭开了头。
女孩并没有很用心地去配合治疗,身上的伤都恢复得很慢。
对自己技术向来自信,莫依眠看着对方死气沉沉的模样烦心得厉害,整天没日没夜地泡在地下室研究一些残肢断体。
听雨静静地眺望着窗外渐近的春意盎然,靠药物强撑的身体在肉眼可见的渐渐衰弱。
莫依眠很清楚,假如对方不是西门家的血脉,没有那与生俱来的优异体质,可能早就支撑不住了。
“大笨狼,”忧郁地望着贡献了一只眼睛的灰狼,女人一手支着下巴一手像是泄愤般用力揉着它的脑袋,她叹了口气,“我怎么会治不好她呢。”
灰狼从喉间咕噜了几声,把脑袋搁在了她的腿上,耷拉着耳朵抬着眼,黄绿色的眼瞳用同样忧郁的神色望着她。
——这话并不完全对,女孩其实都可以下地走动了。
短短几月便恢复到了现在的地步,这已经是个奇迹。
——只是她选择继续沉默地躺在床上,并拒绝了一切复健的举措。
遇到不配合的病人,再怎么高明的医术都无计可施。
颇感挫败的医者自暴自弃地开始研究起了儿童心理学。
——不过小小年纪便目睹了自己双亲被杀害家族陷入一片火海的经历,可能也并不是什么常见的案例。
莫依眠面无表情地将那本无用的厚重教科书丢进了垃圾桶。
听雨现在不需要她亲自照顾,她有时会站在窗前望着屋外,有时又会靠在沙发上看着燃烧着的壁炉发呆。
——不再一心求死,却也只是听天由命。
莫依眠倚在墙边盯着她。
——自己为什么没有把她丢出去呢。
女孩身形瘦弱,本该合身的衣物空荡荡地挂在她肩上,炉火熊熊,映在她眼底却没有透出一丝生命的温暖。
她安静地盘腿坐在火炉前,仿佛与世隔绝般的疏离而淡漠,透着股与她年龄极为不符的悲怆。
抿紧了唇角,莫依眠淡淡地起身,默不作声地重新回到了地下实验室。
一支支试管被整齐地排列,管中的液体互相融合变换着颜色。
——自己···怎么会治不好她呢。
“怎么办阿小笨狼···”
春去秋来,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眼见对方的身体愈发地衰败,莫依眠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疲倦。
端着一杯红酒靠在沙发上,她望着又一次坐在地毯中央静看炉火的女孩,像是在与她随意交谈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好像真的治不好你了···”
话语低缓着逐渐中断,总是气定神闲的医学天才在苦笑。她低垂着头轻声喃喃,手中的酒杯缓缓滑落在了沙发旁的茶几上。
手指微微蜷了蜷,小听雨径直盯着炉火并不想接话,然而却在下一秒觉察到了什么,她有些诧异地回过了头。
斜倚在沙发上像是陷入了沉睡,年轻的女人闭着眼,眼角竟渗出了泪。
听雨惊诧地看着她,嘴唇翕动着,却是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呼吸清浅,莫依眠靠在沙发上,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这段日子,她实在太累。
愣愣地盯着她,女孩脸上混杂着惊讶与不解。她困惑地眨了眨眼,神情一时有些茫然。
——那个凡事都云淡风轻的女人,此刻居然落了泪。
听雨双唇蠕动着但依旧没有出言发声,她看着照料了自己半年的女子,手指无意识地揪扯着那价值不菲的羊毛地毯,似乎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因为···在担心治不好自己?
说不上来的陌生情绪涌了起来,突如其来的让胸腔都不由得随之震颤。
瘦弱的女孩翻身趴在了地毯上,迟疑着,她像只在试探情况的幼兽般小心翼翼地朝对方爬了几步,悄悄挨近了她的身侧。
丝毫没有意识到对方的动静,莫依眠仍在熟睡,炉火摇曳,在她白瓷般细致的肌肤上晕染了一片暖橘。
不安而警惕地观察着她,小听雨犹犹豫豫地,伸指轻轻在她身上点了点。
接着又很快地缩手,像是在担心这只不过是对方的一场玩笑。
莫依眠没有动。
抿了抿唇,女孩谨慎地爬上了沙发,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她低头小心地顶开了对方的臂弯,幅度极轻地将自己蜷进了她的怀抱。
醉酒后就这样入睡,女人身上的温度有些偏低了。
不懂去拿床被子帮人盖上的大小姐很耿直地催动了有些紊乱的内力,用自己的体温替对方暖着身子。
感受到了自己怀里的热源,莫依眠动了动,一手很自然地环住了对方,倒是将她抱得紧了一些。
不愿惊扰到她的睡眠,小听雨微微偏了偏脑袋,用眼角余光悄悄看了看搂在自己肩头的胳膊。
女人肌肤细腻,在温暖的炉光中像是带着一圈柔和的朦胧光晕。
偷偷往她怀里蜷得更紧了一些,女孩眨了眨眼,一时间只是静静地呼吸着对方身上那淡淡的草药馨香。
——西门听雨···
抬眼注视着跳跃着的炉火,听雨面色寡然,两团小小的火簇映在眼中却愈发衬得她眸色幽深了起来。
——你不能放弃你自己。
女孩微微阂上了眼,又飞快地睁开,目光如炬,她双眸中跳跃着得是一种几近疯狂的偏执。
莫依眠在迷迷糊糊中被强行闹醒,有些困惑地低头看向了自己怀中,她惊讶地发现那头像是养不熟的笨狼居然乖乖顺顺地窝在了她的身上。
正沉默地拿脑袋抵在对方的肩上用力磨蹭,听雨偏过眼迎向了她投来混杂着讶异的问询目光,缩了缩脖子似乎有些不太自在。
“我想吃肉。”她耿直地道。
从来没有开口索取过什么的女孩破天荒地第一次提出了需求,莫依眠诧异地看着她,最后把视线停留在了对方泛起了红晕的耳垂上。
狼家稚嫩的继承者发狠一般地进食,遵循着医者所提供的食谱逼迫自己下咽。
消瘦得几乎皮包骨的身躯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她苍白的脸颊逐渐恢复了孩童应有的粉色。
【西门听雨,还是有人爱着你的。】
爬上了先前被自己排斥抵触的复健器材,女孩狠狠咬着牙,一点点费力地挪动着自己的身子。豆大的汗水自她额角滴下,一颗颗砸在地上溅起了水花。
——不是西门家的遗孤,不是狼家的大小姐,听雨听雨,你是被人爱着的。
盘腿而坐,强迫自己抵抗着那钻心的疼痛慢慢梳理着体内仿佛凝滞的内息,她深呼吸着,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逼至极限。
【听雨,不管再怎么痛苦,你都要坚持下去。】
寒冬飞雪,女孩穿着单衣在银装素裹的空地上一招一式地比划,雪花落在她身上,不一时便化成了水。听雨面色未变,手中木剑沉稳,身上隐隐蒸腾着热气。
——听雨,你必须相信,不,你根本无需怀疑···
——会有人来帮你的。
她骤然睁开了眼。
——只要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走,总是能遇见愿意支撑你的人的。
老妪正两眼空洞地盯着她,脸上的神情茫然而古怪。
听雨仔细地感知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两手一撑便利落地站直了身。
“我没有觉得自己‘心网’的能力得到增强了。”
她心平气和地开口,淡淡的语气里好像丝毫也没有责怪的意思。
老妪打了个哆嗦,不自觉地瑟缩起了身子。
“···‘霸王色’,”她双唇蠕动着,整个人像是风中枯败的枝桠般不断颤抖着,“你居然有那种资质···”
眉尾微微上挑了几分,听雨垂着眼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像是有些兴趣缺缺地抿起了唇角。
她一踏上天使海岸就觉察到了这边的“气”,意识到自己可能有办法进一步提升自己的见闻色霸气,听雨礼貌地向带着雪狐的柯妮丝问询了这林中小屋,只和罗宾打了个招呼便自管自过来了。
——还不如跟着那女人一起研究研究岛上的贝类文化呢。
淡漠地抬了抬眼皮,听雨沉默地注视着对方,似乎是在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嗷呜——!”
不远处狼嚎遍野,一群云狼不知何时竟已包围了这座小小木屋。
脸上不再是方才的淡然,老妪颇为惊惶地望着她。
“无需担心,”听雨语气平淡,“只是保险措施而已。”
老妪的眼神涣散了起来:“孩子,”她喃喃道,“你不该在这里···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不属于空岛···还是不属于这个“世界”?
心中敏感地一突,听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几眼,见她并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女孩捻了捻指像是在权衡什么,最后却只是简单地起身告辞。
——罢了。
年轻的狼家少主也没有那样的多疑嗜杀。
——可能只是自己想多。
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听雨随意吹了声口哨,伸手就势紧紧搂住了一只闻声而动兴奋扑上前的云狼。
“乖,”硕大的云狼体格魁梧,一身雪白的皮毛锃亮,听雨满意地揉了揉它的脑袋,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我们去找那个女人。”
——算算时间,她们可能已经被送到神坛上了。
她轻松地骑到了它的背上,捏了捏云狼的耳朵示意对方跑快一些。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云狼在林间纵跃飞驰,带动着风声喧嚣。
——自己该循规蹈矩地跟着原定剧情走么?
木屋中的炉火早已熄灭,雾气渐渐散去,老妪独自站在房屋中央,全身都像是在打着哆嗦。
【西门家大小姐的剑,举世无双,上惊鬼神下动山河。】
【你不该活着。】
【剑谱。】
——把她送回去,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老妪雾白的眼中混沌着仓惶与决绝,她踉踉跄跄地来到了后院,对着某个方向重重地磕着头,口中念念有词。
···天地翻转,四海归一。
——全能的神啊···
——求您把她送回去。
——她不该在这个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