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策重响梅花落
说书场人群散了以后,许长安看着布框里的赏钱,收获不小嘛。“秀儿,都收起来吧。”笑着道。
许秀乐呵呵地收拾东西,“老师,记得买冰糖葫芦啊。”
许长安回应,“这是自然,为师什么时候骗过你?”说完便又看向楚家铁铺,与楚星河眼神再次交汇。
杨六合听完说书后也没打算那么快回去,回家逃不了一顿骂,索性就在铺子里多待会儿,反正这两天也不需要走镖。
随即想到今早小李哥说要来楚家铁铺,开口问道:“楚星河,我爹来找楚二叔修复梅花落了?”
楚星河回应:“应该是了,今早看到二叔拿着杆枪进了打铁房,说这几天都待里面,让我看着铺子。”
杨六合顿时来了兴致,“跟我透个底,梅花落我爹平时都不让碰的,楚二叔到底多厉害啊?”
楚星河思索片刻,“我也不知道,二叔没跟我说过。不过他敢接,应该是有把握的,不然砸了招牌我喝西北风去。”
话音刚落,许长安带着书童许秀,从门前经过。楚星河自觉也不认识他们,警惕地看着两人,难不成是身份暴露了?
许长安也没进门的打算,转头看着二人说道:“一杆梅花落,北胡镇亡魂。我辈见承影,皆是剑仙人。”
“二位少侠眉宇亮堂,一看就是书中常说的有福之人。今日有缘相见,要不让许某为二位算上一卦,就当做深耕福缘,以泽后世。”
铁铺二人互相对视,杨六合也纳闷,他怎么知道梅花落!偷听我们对话了?
许长安看两位少年似有疑虑,“说书与算卦皆是心诚动人,如若二位对许某所言并不认同,大可不必付钱,许某自会走人。若是所言有理,就可随意给点路程钱,延绵后运。”
许秀一直举着那杆白布帆,乖巧地站在一旁。
许长安见两人没有反对,走进铁铺,双手各取三枚铜钱,分别对应两人。只见铜钱掉落在铁铺木桌上,许长安脸色一喜一忧。
先对着杨六合解释道:“这位少侠的卦象,呈上下之位,初段小吝,后段大吉,乃是地山谦之状。说明少侠之前经历了凶险的事宜,但转危为安,后续将是大吉之兆。”
看着楚星河的卦象,许长安眉头紧锁,:“这位少侠应该是少东家了。卦象前后分离,凶吉皆存,乃是水火之状。其中凶相主外,吉兆主内,凶压吉显,不太明朗啊。想必少东家以前命中富贵,又暗藏凶险。后续如何发展,得靠自己去剥离真相。虽然路途凶险,但好在吉相内蕴,想必会否极泰来。”
铺子两人又对视一眼,这人有点东西啊,吹牛也吹得这么有条有理。
楚星河虽然对这人充满了警惕,但也不是那种白吃白喝的人。盯着杨六合,谁让这个少镖头零花钱更多呢。
杨六合熟练地给了十文钱,显然已不是第一次付账了。许长安笑着拱手道:“二位福缘深厚,定会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江湖遥远,缘分相聚,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二人转身离去,许长安不忘将那十文钱揣进袖兜里。
楚星河看着二人逐渐远去,开口道:“这人是真有道行,还是装神弄鬼啊。”
杨六合从十岁起就跟着父亲押镖,也见过不少说书人和算卦的,但也是第一次见人提起梅花落。
回应道:“我也是头一次遇到还会算卦的说书人,吃不准他,我回头问问我爹去。对了老楚,我已经四品了,你可抓紧了啊,说不准哪天我就一品了,实力这东西吧,就是这么无奈,不等人呐,别怪兄弟我没提醒你啊。”
楚星河被他逗笑了,“我也四品了,要不咱俩搭把手?你那枪都破成那样了,回头我送你一杆,免得胜之不武。”
杨六合不服气道:“你咋回事嘛,我可是押镖途中差点命都没了才破的境,你天天打铁看铺子,咋都四品了!”
突然停顿了一下,“不是,你说啥?送我杆枪?哈哈哈,你这种人不四品,谁能四品嘛,我看你还能一品,哈哈哈。”
楚星河早已习惯这副随意变化的嘴脸,不然当初也不会素不相识,就死皮白赖地在青海竹林里蹭野味。
“先别高兴太早。枪没有那么快,枪头易铸,好木难寻,等我找到好的枪杆木材后再一并给你。”
“没问题,这下我镖局吃饭的家伙都挂靠你们铁铺了,好好打铁啊,等我后面休息再来找你。”杨六合说完,俏皮地擦了擦小木凳,径直离开铁铺走回镖局。
白捡一杆枪,还怕什么挨骂呢,划算得很!
楚星河除了给打铁房里的二叔送饭外,白天就这么待在铺子里,关门后才在院子里练习承影剑术。
五天后的下午,楚天阔终于从打铁房里走了出来。
只见一杆崭新的梅花纹长枪握立在手,看到楚星河后立马扔给了他,随后搬了个躺椅在前铺,眯眼道:“给杨六合他爹送去,已经修复好了,顺便提醒下他记得滴血。”
楚星河接下梅花落,除了沉还是沉,回应道:“那二叔你看好铺子哦,我现在送过去。对了,前几天有个说书人,叫许长安,这人有些奇怪......”
楚天阔挥手示意,“没事,回头再说。”
见状,楚星河便提上梅花落,直奔杨家镖局。镖局位于小镇最西边,很好辨认,都不用过桥。
楚星河走后,大壮酒铺伙计王泉架着马车停在了楚家铁铺旁边的巷子里。
王大壮走下马车,明面送酒,实则护送情报。
熟练地搬运着酒坛,与楚天阔说道:“二爷,永顺山头那波人少主处理得很干净。”
“徐尧臣已返回应天城,有在打听少主的迹象。”
“杨延超此次东海城之行,表面上是押镖,实际上据说是为了护送袍泽遗子。历经三场死战,对手不明。”
“京城洛阳,云水书院副院长许长安前几天去了碧霞祠上香,道人接待了他,未有太多言语。随后来到小镇说书,提到了主人。还给少主、杨六合算了卦,意图不知。”
楚天阔头疼地听着这几条情报,才刚打完铁,也没个歇息。
挠头道:“徐尧臣做人正派,学问不低,早晚是要去京城做官的,可以继续跟进。”
“杨延超为人仗义,境界不低,值得相交,这次修复梅花落就算是好的开始。”
“许长安许副院长,蜀州蓉城许家家主,我们了解太少,先静观其变吧。虽然云水书院春风化雨,口风历来极正,但还是小心为上。”
王大壮一一记下,“少主入四品了,铸剑术也已是通剑师。该多去历练历练,不能一直坐以待毙,关在屋子里的剑客是成不了剑主的。”
这与楚天阔的想法是不谋而合的,地上又扯下了几根胡子,“过些时日,就让他出门见见以前的老人吧。大哥留下的后手,是时候让他慢慢接触了。”
说完,便一口闷了半壶花烧酒,这几天可馋坏了。王大壮随即回到马车,离开铁铺继续送货。
楚星河熟门熟路地走进镖局,笑着跟门口值守的小哥招呼了声。
进门后,看到黝黑少年光着膀子在院子里牵头,带着身后的镖局众人练习枪法。
看到楚星河扛着杆枪进门后,立马来了精神,回头对众人道:“你们继续练,过一个时辰再休息。”
杨六合从旁边架子扯下衣服,兴奋问道:“老楚,这是修复好了?”
楚星河正要将梅花落递过去,杨六合摆手示意,“我爹说过,没有二品不让我碰梅花落。”
随后两人从侧面走廊穿过,来到后院,杨镖头此刻青筋暴起,竟在徒手抓鼎。只听他怒喝一声,“起!”
半人高的青铜鼎居然被举过了头顶。老虎就算没有了獠牙,可力量仍然是百兽之王,容不得宵小放肆。
看到两人走进,杨延超安稳将鼎放下。
楚星河作为晚辈,率先开口:“杨叔,梅花落修复好了,你看下。”说完,双手握枪,完璧归赵。
杨延超缓缓接过梅花落,感应着如同手足的伙伴。
这位曾纵横沙场数年、大楚第一骑兵天策营的长枪总教头,力能扛鼎的杨镖头,双手竟在微微颤抖。
当初率领百名骑兵孤军深入,临行前叶将军亲手赠予的梅花落;
当初曾沙场染血百人,斩下无数首级的梅花落;
伴随杨家镖局走南闯北,养活数十人的梅花落;
先前护送叶将军遗孤安然抵达东海城,于湖州泰安城外落日坡、临安城内毗卢寺、禹州东海城外杨柳亭,三场血战的梅花落;
此刻不再痕迹斑驳,枪身梅花纹路光转琉璃,枪头完整如一。
如同相伴多年,重伤痊愈的袍泽,重新站在杨延超面前。
男儿眼角未湿润,只因不到动心时。
杨延超不再控制自己的情绪,脚步后退至院里中央,枪末一杵,楚星河两个年轻人被内劲震退至走廊处。
一身精练肌肉的杨教头,手执全新梅花落,枪影来去如风,雪白色的枪缨如影随形。
仿佛置身当年军营教场,引领无数骑兵金戈交错,马蹄踏血。
长枪入营,天策齐心。
沙场回转送长生,天策重响梅花落。
此时杨延超,已入长生境。
楚星河被刚才杨延超的状态震惊不小,这就是二叔提过的顿悟?
杨延超望向楚星河,拱手说道:“还请小掌柜替我向楚掌柜带句话,就说我杨延超说到做到,不日定当登门拜谢。”
楚星河沉醉于适才杨延超的忘我境界,镇定回神后回应:“杨叔叫我星河就好,本就与六合情谊相交,话我定会带到。我二叔还说请杨叔务必滴血认主,让梅花落能真正地发挥实力。”
杨六合震惊不已,“滴血认主,这是天剑师的手段,楚二叔这么厉害!”
杨延超内心更加翻腾不止,还真是天剑师!
曾经心里不止一遍想着,要是当年军备营刘三器能更进一步,也不至于叶将军当年落人口舌,惨背莫须有罪名。
有时候遗憾、无奈、憎恨,往往伴随着机不可失与自我犹豫。
杨延超本想留着楚星河吃过晚饭再走,但楚星河着急回铺子看店,让络腮胡汉子多休息一下,拒绝了此番邀请。
虽然两叔侄平时说话口不遮拦,没个正形。但是相依为命十年,楚天阔早已是他半个父亲,感激与敬重深埋内心。
楚星河离开镖局后,杨六合急切地问:“爹,你适才是破境了?”
“心有所感,晋入长生境了。”杨延超显然还对于刚才的状态还意犹未尽。
“你爹我六品投军,从骑兵小卒做起。四年入三品,六年破一品,八年离开军营时已跨静身入道成。如今困于道成境多年,始终迈不过那道障碍。没想到这次修复梅花落,让我心境如初,借势突破。”
杨六合不知为何,见他老爹却并不急着滴血认主,是想留给我?脸上露出了笑意。
杨延超哪能看不出他这点小心思,没去戳穿他罢了。
破镜重圆时,游子返乡日;旧物翻新处,钱财失复来。此乃人生四大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