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切莫玩火自焚
重山不曾去过毒老头儿的竹林,出了城,一直靠着马车里沈南桑指的方向走。
为了多绕几个圈儿混淆连宋的视线,她有意说错了好几处地方,走了好多弯路。
最后停在一处山脚下,以马车要人看顾为由,将他留在那处候着。
连宋瞧上去是傻楞不假,可他总归是会安长公主身边的人。
沈南桑不得不防,也是保险起见。
照顾着卿自照的身子,下了马车往前没多久,沈南桑便让重山将人背着。
起初卿自照还拉不下脸面,说什么都不愿意,逞强偏要自己走。
直到往后,累得喘气儿都困难,眼皮也厚重,没了法子,他才趴在了重山背上。
晃悠晃悠,不出片刻便睡着了。
见春迈着步子跟在沈南桑身边,直到几人从这坐山腰抄了近路绕到另一座山腰上,她没按耐住,好奇的看了熟睡的卿自照一眼。
随后扯着袖子,问沈南桑:“主人,你借马车要人照看为由留了连宋在山底,又偷偷给世子下了迷魂散让他昏睡,是不信任他们吗?”
沈南桑弯唇,从容的笑开了:“天地万物当属人的心思最是难猜,为了些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那奴和重山,要不要闭眼?”怕沈南桑误会,她虔诚的捂眼,解释道:“奴和重山有听声识位的本事,没有眼睛靠耳朵也能走。”
沈南桑回头看着二人,不答反问:“你们觉着自己有朝一日会背叛我吗?”
“不会!”
这道坚毅笃定又突兀的声音,是重山。
他抢在见春前头,恨不能剖心自证:“奴此生,只效忠,主人,若有,违背,必,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认真严肃的好像上战场前那些英勇将士正气凛然发自肺腑的宣誓。
见春回神,不甘示弱:“见春也不会,见春也发誓。
见春没读过几本书却也不是一字不识的白字先生,奴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主人的救命之恩。
奴的命是主人给的,奴是主人的见春,奴对主人的忠诚,绝不止这一世。”
“那不就结了?”
沈南桑加快步子走到前头,摆着手轻笑。
“我对你们的信心源自于你们自己,既然你们对自己都这么有信心,那我肯定相信你们啊,既是相信,那还需害怕什么?”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生命来之不易,若是一日到晚疑神疑鬼,那该多累啊。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上辈子这两人对弃不勤的忠心她都瞧在眼里,自然不疑有他。
见春捂着嘴,有些想哭:“主人,见春一定不会辜负您的。”
“行啦行啦。”
沈南桑扔了颗果糖塞进嘴里,清新的果味弥漫扩散。
她仰头看了眼几人目前所处的位置,依稀辨认了一下,脚下步子加的更快,不出片刻,便到了地方。
那片竹林亦如她那日来时那样,葳蕤繁茂。
重山和见春望了一眼竹林,几乎同时转头。
四目相对,见春率先按耐不住,抿直了嘴角。
“主人,这里面有些不对劲……”
“宽心。”
沈南桑打断她,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
“接下来的路,你们记得跟紧我,一步都不能出错。”
上次离开时,毒老头儿把步法重新教给她,她再没敢忘。
那老匹夫下起手来一点不知轻重,全往人命脉上去,她可不想再遭一次他特调的毒。
好在,这回她一步都没记错。
领着几人抵达安全地带时,她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差点笑不出来。
“哦呦?还真是故人来访?”
中气十足的声音自屋内传出,沈南桑看着几步开外,那无风自开的竹门,鄙夷的翻了个白眼儿。
朝身后两人招招手,抬脚便往里头走:“我说毒老头儿,好歹我也是你的那什么,咳咳,你就这么招呼我的?”
“那你这女娃娃还想如何?”
毒老头优哉游哉的斜倚在藤椅上,翘着个二郎腿,一手烟杆一手梨,吹一口白雾,老神在在的看着走进来的几人暗笑。
“老子年长你这么多,你还想老子亲自迎你进来?想当年你阿爹见着老子都得对老子礼让三分……”
“啧,是是是,不过我阿爹是我阿爹,我是我,你以前可没抢过我阿爹的零嘴,我阿爹自然不记恨你。”
这老头,当年羌崇还在时,她阿爹阿娘依照惯例带她一起来太华深山探望着毒嘴怪老头儿。
他一个头发花白的人,居然打起了她手里拿着的果糖的主意,抢过一次还有第二次,这一桩桩一件件,她可都记着的。
“嘿,你这丫头,你别血口喷人。”
毒老头眼神躲闪,面上一闪而过的心虚。
末了,砸吧砸吧嘴,又摆摆手去看她身后的几人,试图转移话头。
“不说这个,倒是你身后这两人,又是什么来头?”
毒老头儿脸上挂笑着,一张沟壑遍布的脸隐匿在白烟轻雾后,眼神里的探究打量却不容小觑。
自上到下将见春和重山来回打量了个遍,他抻起身,盘腿换了个坐姿,等着沈南桑的答案。仟韆仦哾
沈南桑绕过满地的药材盆盒,自顾自挑了个位置坐下,言简意赅:“站着的两个是我的奴,背上那个是我今日收的徒。”
“你?收徒?”
毒老头仰头发出了一声爆笑,不似嘲讽,却意味不明。
沈南桑抓起一个梨砸进他怀里,不甘的瘪嘴:“我不能收徒吗?”
“能啊,怎么不能?”
毒老头儿捡起那梨扔回去,笑着笑着,被嘴里那口烟呛的直咳嗽。
“咳咳咳咳咳,你这小娃娃的医术我还是知道的,当年你阿娘便说你是个极有天赋的,所以,说说吧,今日来找老子,又是有什么麻烦事儿?”
“麻烦事儿倒也不至于。”
沈南桑神情一转,笑出声来。
“就是吧,我这小徒弟,打娘胎里身子骨就没养好,这不是,想从您这儿讨些药吗?”
“呵,有事相求就知道用尊称了?”
毒老头儿吹胡子瞪眼儿,不吃她这套。
沈南桑却不在乎,转头招呼着重山将卿自照放下来。
随后又拿一根银针在他穴位上那么轻轻一扎,闭眼的小孩儿旋即有了转醒的迹象。
毒老头看那小孩儿眼熟,皱了皱眉,忍不住凑近,想瞧得仔细些:“你这小徒儿,看着不似凡俗之辈啊。”
“那可不。”沈南桑傲气的拍着胸脯,一脸自豪:“我的徒弟,可是太华国长公主的儿子。”
毒老头眉目一凝,淡淡收眼,饶有兴致的看了沈南桑一眼。
“你这丫头,果然有本事,只是,切莫玩火自焚。”
最后那句话,毒老头儿说的格外有深意。
沈南桑故作没听见,摆摆手,又掐了掐卿自照的人中,昏睡中的卿自照才苏醒过来。
“阿桑姐姐,我们到了吗?”
他脑子混混沌沌的,只记得趴在重山背上,没过多久便睡着了。
沈南桑扶着他起来,把他的手拎起,伸到毒老头儿跟前。
半点没有要给卿自照介绍的意思。
“喏,你来把把脉,顺便给点你的宝贝给我。”
“你口气倒是不小。”
毒老头儿一转头,不爱搭理她。
“你自己的徒儿,你自己治,老子可不是什么圣人,见谁都救。”
“我就知道,小气鬼。”沈南桑挤着鼻子瞪他,他不愿意帮忙,她自己来也一样。
反正她是来薅药的。
沈南桑轻车熟路的走到一面药墙前,无数个小格子上都标有药物的名称,有些字条都有些褪色,瞧得出来,年岁已久。
找了半天,沈南桑手里已经满满当当抱了一大堆,好些宝贝呢,她各个都要想要。
毒老头气的心肝儿都在泛疼,趁她不注意,眼疾手快的搭上了卿自照的脉。
半晌抬眸,没好气的骂人:“你当他是药罐子呢?什么药都给他吃?麻利点儿,把舒黄丸拿来,还有,老子的银针,就搁你脚边儿,赶紧的,过时不候。”
沈南桑背对着毒老头儿,闻声,眉眼一挑,笑得狡黠。
那模样,活像一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
按照毒老头儿的要求找了他要的东西带过去,沈南桑乖乖后退就想走远些。
谁曾想毒老头却在这时抬眼,浑浊的眸没好气的瞪她:“跑什么跑?自己来。”
说罢,他双手环胸,真就没有要上手的架势。
沈南桑眉头一抽,无语凝眼。
小狐狸哪里斗得过老狐狸。
沈南桑只得认命坐下,先将舒黄万丸拿出来,喂了卿自照吃下。
接着,就要开始施针。
“啧,你这女娃娃,你蠢的哟,往上左三,快点儿的!落针!”
“哎呀,不是这儿,在后三穴,还看!扎进去之后就放血啊!”
“啧,治他这症状多的是快捷的法子,你娘没教过你?哎呦喂,你这蠢娃娃,你记好了,后三穴依次落针,再放血,不用多,几滴即可,血珠若呈暗红……”
这一场针施下来,说沈南桑被骂的狗血淋头也不为过。
重山和见春都为沈南桑捏了把汗。
期间有好些次,重山差点没忍住,若非见春死命拦着,他就要拔刀相对了。
破天荒的,沈南桑脸上除了溢出些许汗渍以外,并不见什么阴沉可怖的神情。
做完最后一步收针起身,沈南桑眼睛都在放光。
“毒老头儿,不愧是你啊,这法子好用,我记下了。”
她还从未想过能这样扎针呢。
这毒老头儿虽然句句暴躁恨不得打人,可他话里可都是真才实学,旁人一辈子都研究不出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