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争

纷争

一片白瓷碎裂在红布铺垫的台上,三尊之中的一人额头带血,瘫坐在地,另外二人双膝跪地,深色惶恐不安,口中连连致歉。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一旁的琵琶女也停了下来,脸上带着惊恐的神色,望向一处包厢。

孤取香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人一把扯下纳音丝绸,扔到地上踩了一脚,而后大步迈出,指着台上大骂。

“三尊之战,是从南海天寒城开始的,我紫月阁高手如云,必然会出手一阻止,怎么都打到天岁城了,还没见我门内前辈?”

孤取香闻言,不由得轻笑一声。

台上“三尊”连连道歉,屈膝俯首,将姿态放低至极点,甚至连琵琶女都一同跪下,祈求那个男子的原谅。

男子不依不饶,踏出包厢,一跃而下,直接跳到台上,一脚踢碎石岩,孤取香仔细一看,发现那并不是岩石,只是木板,后面放了三条凳子,供人落脚。

孤取香凝神观望,却见那人,深着淡紫色的长衫,左手衣袖上绣着一轮紫色弯月。心知他必是紫月阁之人。

又想起自己在来的路上曾听司青提及,不久之前那一战之后,楚清宁与他的几名同修,都不同程度的受了创伤,如今是由他指派的其他弟子楚山代理城主,从他的衣着来看,此人必是楚山无疑了。

楚山二十出头的样子,面貌也算清秀,但是眉宇间却带有一丝戾气,正在台上指手画脚呵斥众人。

台下各个区域内的客人见到这种状况,有人走出帘外,冷眼旁观,有人干脆出声喝止,还有人在拍掌拱火。不过更多的都只是留在自己的位置上静观其变。

楚山在台上大肆破坏,三尊匍匐在地大气都不敢喘,琵琶女低头啜泣,台下已有人站出来,与之理论,不过他却并不理会,只顾着在台上耀武扬威。

楚山的声音越来越大,语气也从一开始的愤怒转换成了冰冷。甚至抽出了贴身长剑,拖在地上,锋利的剑尖在地上划过,地板便被滑出一道细细的剑痕。

台上众人已经俯首屈膝,在低下去,只能将头磕在地板下了。

“这人的戾气好大”孤取香心想,忽然他转过头来,一道水箭破空而来,划破纳音丝绸,径直向台上飞去,直直穿透楚山的右膝。

楚山一时身形不稳,单膝跪地。低下头,血如泉涌,右膝已然被那只水箭洞穿。惊怒交加下,猛地转头望向水箭袭来的方向。

却见一人,手持折扇,气定神闲,面带笑容与身旁之人交谈,似乎并不只刚才发生了何事。

衣纳影见众人将目光都汇聚到他身上,便将纸扇合上挂在腰间,一手把玩着酒樽,与身旁的友人交谈甚欢。似乎完全没有理会这边闹剧的意思。

然而他手中的酒樽内却是一滴酒都没有,显然方才便是他出手惩戒了楚山。

楚山右膝被酒水洞穿,伤口处如遭火焚,然而此刻他怒火攻心,强行站起,指着远处的男子骂道:“你是何人?竟敢出手伤我!”

衣纳影依靠着栏杆,转过头来,冷声说道:“惜命一点,否则第二次被洞穿的就不是膝盖了。”

楚山闻言,心中不由升起了几分畏惧,幽寻城此刻风云激荡,各方豪强都关注到了此地。

若是得罪了其他门派的少年高手,自己的关系未必能保住自己。然而此刻他被当众削了面子,若是不找回来,必然会被众人耻笑。

“呵!此处是我紫月阁的领地,

不管你是何人,都没有你来撒野的道理。”

衣纳影微微一笑,替自己斟了一杯酒,不急不缓的说道:“我有杀你没有性命之忧,你有反抗我的能力吗?”

“你!”

“第二杯酒了。”

楚山又感到右膝火辣辣的疼,血液从伤口中汩汩留出,他深知此人既然能轻易破开自己金丹初期修为的防御,固然有自己不曾设防的因素,但是眼前之人的修为,却是不得不重视。

“留下名号,我会让你知道,我有没有反抗的能力。”

“朝云无觅衣纳影”

“你,你是暗雪城的人!”听到衣纳影自爆身份,心中惊骇不已。

衣纳影冷笑一声“这个身份对你来说并无意义,你可以放开手脚来针对我,我期待你的表现。”

楚山闻言,又惊又怒,冷声说道:“记住你说的话。”说完,便在仆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下戏台。

台上三尊稍稍整理了衣冠,一人留下收拾局面,另外两人一脸感激,向衣纳影的方向走去。

衣纳影见状,伸手做出止步的手势。而后便转身过去,依旧与身旁友人交谈起来。

两尊见状,只好作罢,对着身边的观众连连作揖道歉,脸上淤青十分显眼,然而却还要做出笑脸盈盈的姿态。

司青这时也做完孤取香的交待,返回到他的身侧,见到这种局面,暼了一眼楚山,冷哼一声。

孤取香有些失望,努了努嘴,对司青说道:“去分宗准备点人手,我要看看这人要如何应对紫月阁的反扑。还有吩咐下去,不准再找这个戏班的麻烦。”

“少主,这样安排恐怕楚山不会接受。没必要为了这些凡人,委屈了门内之人。

更何况这个楚山,他在内门还有些背景,现在楚清宁带伤之身,幽寻城里的一切事物都是由楚山负责。

门内有些老家伙,对他也很看好的,不然他也不可能在这个玄级城池中,修炼到金丹境界。”

“我很不喜欢他今天的举动。青云武道在即,既然是面对天下菁英,就该让众人看到紫月阁的诚意。

若是让参赛者知道紫月阁纵容门人为非作歹,他们会如何看待我们?”

司青无奈,只好低头应承。

戏台被砸,戏自是演不下去了,有些人已是拂袖而去,也有些人依旧留在此处。孤取香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衣纳影与他身旁的友人身上。

他们二人依靠栏杆,相谈甚欢,衣纳影身负剑袋。他身旁那人一身玄黄色长袍,剑目星眉。一柄大剑插在剑鞘,靠在一旁。

“那口剑上的杀气腾腾”孤取香心中想着,“然而那个人的气质却是如春风般和煦,实在是不搭。”

戏台被毁之后,台下众人意兴阑珊,在各自的区域内与友人推杯换盏,楼主后知后觉,等衣纳影将事态稳定下来之后才出现。

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对在场众人拱手赔笑,说了几句漂亮话之后,大手一招,十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排着队走上前来,笑脸盈盈的走进各个包厢。

一个身姿妖艳衣衫暴露的女子,笑眼盈盈的掀开孤取香的纳音丝,手中端着一壶酒水,就给孤取香满上。

“少侠,方才出了些意外,小女子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了。您稍待,马上就一切如常。”

“滚”孤取香轻轻扔下一句。

女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急忙转头望向楼主,见他并未关注自己这边,而后脸上才浮现出尴尬的神色,把端起来的酒杯又放了下去。

“少侠,琴儿哪里得罪您了呢?我是来向您赔不是的,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孤取香的目光一直都放在衣纳影与倦须还身上,并没有因为琴儿的话而分心,只是淡淡的说道:“现在走,你还留得下几分体面。”

琴儿闻言,眼中不由得一酸,然而她却很快将即将溢出的泪水压了下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而后又堆上笑脸,说道:“那少侠您先忙,琴儿告退了。”

孤取香并未理会,直到琴儿离开,也不曾回头。他心中烦心的事不止一桩,但是现在最让他头疼的就是慕惊歌的下落。只有找到他,才能明白现在停止现在的天现异状。

“天岁城的遗迹怎会在此时现世?当日慕惊歌虽然爆发出了难以匹敌的力量,但是始终是势单力薄。

我与兄长二人虽难以与之相抗,但是当初封印此地的是暗雪城主,数百年前就修为就已登临绝顶,阵法造诣更是出神入化。

按说应该不会因为这点程度的战斗而松动,难道说,是有另外的因素?”

忽然他又想到,当日那场大战之后,确实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席卷整个封疆。

虽然没有造成很大的破坏,但是那股震荡持续很久,而且无远弗届。封疆大地的各个禁区和神秘地带,都被波及。

然而只有从北域,传回了另外一股波动,似乎在回应着,天岁城中的战局。

苦思无果,孤取香索性将壶中酒一饮而尽,而后便负手走出包厢。

正在此时,他察觉到一股细微的能量波动,他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目光停留在另外一处。

烛影摇晃莎罗飘荡间,一条超尘拔俗的身影负手而立,站在栏杆的一端,望着倾盆而下的大雨。没有转身,也没有任何言语,只是静默的站在那里。

孤取香回想从进入此地,那人似乎就一直站在那里。连戏台上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见他转过身来。

然而却在刚刚的一瞬间,他的身上却流出了一丝气息波动,正是这一瞬间,让孤取香以及离他不远的倦须还与衣纳影三人,不由得同时侧目而视。

帘外雨潺潺,那名青衣男子一直没有回头,只是望着楼外。

衣纳影二人见搭不上话,便转身继续交谈。孤取香看了他一会儿。又瞥了眼衣纳影二人,正好与他们视线相撞,孤取香轻笑一声。不去理会,直接走下楼去了。

司青急忙跟了上去,他知道孤取香已经暴露了自己。

虽然并未引起更大的轰动,但是一旦让大众知道紫月阁孤脉少君竟然现身一座小小的幽寻城,必然会引起极大的轰动。

“少主,刚才那三人……”

“不碍事,你去做你该做的事就行。”

“可是少主,你如今有伤在身,属下应该时刻跟在您身边……”

“跟在我身边,有用吗?”

司青尴尬的摇头摇头,继续说道:“我知道少主您修为不凡。

但是封疆大地广阔无垠,万教之中高手如云顶峰林立,少主您虽然天资绝艳,终是要谨慎行事呀。

更何况如今少君回归深阙,慕惊歌又隐入台面之下,若是他贸然来袭,属下就算敌不过他,总也能为您拖延点时间……”

“你拖不住他”

“少主”

“行了司青,我知道你的主人将你安排到我身边是何用意,我虽然不介意,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先把随从的身份扮演好。”

司青闻言,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孤取香却是没有丝毫停留。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把伞,正要走出云庆楼,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转过头,便看见刚才给自己赔酒的琴儿捂着脸。

矮胖的楼主指着她,恶狠狠的说道:“什么都做不好,养你做什么!”

孤取香没有理会,撑起伞独自走向了茫茫大雨中。

楼上的衣纳影与倦须还,注视雨中一张淡紫色纸伞,缓缓消失在视线之中。

“他一点都没想隐藏自己,令人意外。”

“有绝对的实力,就没有绝对的问题,他对自己,相当自信。”

衣纳影饮下一杯酒,指尖在栏杆上轻点。不时的朝着青衣男子那边望去。

他知道只要自己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对方必定能够在瞬息之间察觉,然而他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衣纳影无奈,转头继续与倦须还交谈。

倦须还便是那口巨剑之主,他倒是对不远处的青衫人没什么兴趣。

“你确定楚山会有你想要的讯息吗?”

“我那位师弟可不是好对付的人,你我都见过楚清宁,你觉得凭他,拿的下我师弟吗?”

“难讲啊,毕竟紫月阁如今如日中天,况且这里还是他们的地盘,真早想针对,凭你我这种修为想要脱逃也不容易。”

“现在掌握的讯息还是不够,天寒城那里紫月阁的势力更加庞大,我只能从相对安全的角度着手。

楚山就是一个很好的媒介,咱们观察他也有一段时间了,本没想在这种场合里与他发生冲突的。

他自己送上门来,虽说省去我们不少麻烦。孤取香的出现,倒才是令我意外。”

“这里毕竟是紫月阁的地界,他的父亲如今在紫月阁里位高权重,说是一手遮天也不为过。这里发生了震荡整个封疆的变动,想要不引起他们的注意不容易。”

衣纳影回想起不久之前那次震荡发生时的心情,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那次变动,我从来没有见过。整个封疆在那一瞬间都能听到那声嘶吼,伴随而来的就是无远弗届的震荡。还有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似乎举头三尺有一双巨大血红色眼睛在注视着我。那种感觉,太怪异了。虽然已经过去了,但是一回想起那种感觉,还是会令我心底生出一股寒意,就像坠入九重冰窟之中一样。”

倦须还也说道:“虽然万教已经派遣不少高手去天岁城附近探查,但是他们似乎没有获得什么有用的消息。

暗雪城中也有修为不凡的高手,想借助回光溯影之术,推演出那次变动中心的景象,却只能看到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

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声音,又像是有什么影像,但是即便是他们,完全接收不到任何讯息。

听他们转述,那种感觉就像是所有事都发生在你面前,但是你被剥夺了所有的感官,只剩下直觉,告知你那里有危险。”

二人交谈之间,又不禁想起那次变动变动发生时的心情,一股难以言喻的不适感油然而生。而在一旁听着他们交谈的青衣男子却是饶有趣味。

倦须还望着眼前的磅礴大雨,心中隐隐有一种危险即将来临的感觉。这让他心中忧虑不已,然而他却不知这股不安从何而来。

毕竟,无论以何种视角来看,如今这个战火消弭,万教隐遁的封疆,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盛世景象。或许,不久之前的那次变动,真的可以用一次意外来解释?

“算了,不去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在麻烦找上身之前,我带你去见一个朋友。”衣纳影伸了伸懒腰,微笑着说道。

“刚才楼下走过的人吗?为何他不上来呢?”

“或许这就是高手的格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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