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六章:雨1直下
当忙碌成为习惯,突然闲下来,也是异常痛苦,这就意味着——所有熟悉的生活方式都要改变了。
鸭场就剩十几只无精打采的瘦鸭,每人分得两只,黯然离去。土贼是外地人,无处可去,提溜着四只鸭,跟阿弟灰溜溜地回了家。
一场冬雨,下了整整一周,日后阿弟再回忆起这段岁月时,脑子里只有三个字:周冬雨。
土贼失业后第一时间先去红星网吧充了张包月卡,按他的话来说,要把他之前没玩过的游戏都玩一遍,每三天回趟家,主要是睡觉,睡到自然醒,不分昼夜,衣服一套,继续去网吧,由于长期不洗澡不换衣服,衣领都开始包浆,他每隔三天就把里面的T恤换到最外面,如此往复,中间一件之所以没换出来是因为上面印有猪饲料的广告。唯一一双袜子已经穿到发硬,靠在墙上可以立起来,阿弟甚至可以凭肉眼就可以看到袜子周边快要凝结成形的空气。
半个月后,坚强的袜子终于不堪重负,烂成粉末,土贼干脆改穿一双红色的人字拖,给网吧五颜六色的气味再添一抹重彩。
阿弟没有再去奶茶店,一来是遇到小莫气氛尴尬,二来,他也支付不起十二块钱一杯的奶茶了。他白天开始画素描,主要是家里的水彩颜料都过期发硬了。晚上去红星网吧上班,路过六号奶茶店的门口,他特意拐到对面的阴影里,静静地看一会在店里或忙活或发呆的小莫,他纵有千言万语,又欲言又止。
红皮裤没有再来找过阿弟的麻烦,据说是六哥出面平定了。长发的画布上还是一笔没画,整天对着画布抽烟发呆。家里圈养起的四只鸭也开始长肉,每天精神饱满要吃的,傻狗成为老大,每天在它们面前耀武扬威。那群以网吧为家的网虫也渐渐少了,不是冬眠就是没钱。鸭场的老板始终了无音讯,阿弟他们去了几趟派出所,得到的回复就是:先回去等,有消息会再通知。
一切都浑浑噩噩,所有人都行尸走肉,他们哭着笑着,与这个小镇一样,毫无生机。
久违的阳光终于出来了,所有积累的水汽氤氲缭绕,路上的积水倒映出歪七扭八的建筑,阿弟长长的吐了口浊气,他发现这个世界病了。他自己病了,喝了两包快过期的感冒药冲可乐就好了起来,而这个世界病了,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药。
土贼最终没在网吧坚持到一个月,他的说法是,所有游戏中,想当高手就得氪金,没有装备,技术再好也枉然。
其实这也无可厚非,游戏开发商毕竟不是慈善机构,事实上,土贼最痛苦的是——充了值,却还玩不过普通玩家。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他在一个赛车竞速游戏中,充了几百,得到一辆满级神车,本着以微服私访的姿态去灭菜鸟,不料整整一天一夜,还看不到几个普通玩家车尾灯,这让他异常痛苦,痛定思痛,干脆鼠标一扔,回家睡觉。
路上的小吃档开始多了起来,奶茶店的生意越来越好,返乡的年轻人也出现在各个路口,这就意味着:春节临近了。
看着路上时尚的女青年,土贼也终于意识到同时穿三件T恤很不体面,于是网购了一件廉价的黑色人造革皮衣,背后绣了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且抛开皮衣的质感不谈,单从气味判断,此皮衣不超八十元,土贼视其为珍宝,锦衣夜行,和衣而睡。
一天下午,长发说用完油画颜料了,需要到县城的美术用品店购买,阿弟虽然不明白他明明一笔没画,怎么会用完。
他刚打着摩托车,土贼突发奇想也跟上了车,摩托载着三人负重前行上路,三人的身体几乎可以覆盖住整辆摩托,远远看过去,只有三人卑躬屈膝抱在一起贴地飞行,让行人惊诧不已。
因为速度奇慢,差点还被一群正在放学骑着电瓶车的高中生超越,摩托已经挂上三档,时速大概40。土贼坐在行李架上,朝阿弟喊道:“阿弟,车好慢,你要挂上四档。”
阿弟挂上四档,车子瞬间无力,降回30。
土贼说:“你挂二档,扭矩大。”
阿弟挂回二档,引擎一阵咆哮,时速20。
土贼说:“你还是挂回三档吧。”
阿弟操作一番,回头喊道:“挂不上三档了。”
土贼愤愤道:“操,破车。”
阿弟有点不开心,这种感觉就像自己的母校,自己人可以谩骂诋毁。外校生胆敢说一句不好,非拼命不可。
白石大道的破损路灯整修一新,灯柱两旁挂满了红灯笼,随风飘动,路两旁堆满了套着黑色塑料袋种植的一品红,几个妇女在一中年男人指挥下摆放。
春风还没来得及到来,春节就将至。
他们沐浴着温暖的午后阳光,
一路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