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章:似水流年
美术用品店里,货架的一角,摆满各式各样美术书,一翻内容,无非是瓶瓶罐罐,香蕉苹果,一幅参考图片被画成鬼都不认得,此等书籍审核宽松,是个人都能出书,再挂以各种名头出版,残害广大美术生。
在中国,所有丑陋的东西都无需规则,偏偏在不需要规则的“美”,设定最各种规则。美术生学了三年美术,完全不知道“美”为何物,仅仅学会怎么千篇一律用几块毫无相干的颜色画出一只苹果。
无规则不成方圆,但事实上,除了方和圆,还有三角形和梯形,多边形和平行四边形,它们也是美的一种。而“美”是不需要规则,需要的是激情和创造,热泪和热血,而不是照搬和规矩,边框和压制。或者他们明明知道,他们的父辈毁掉了一个世界,却又创造不出一个新的世界,他们只能默默接受,逐渐平庸,再平庸得教导一代该怎样理直气壮地平庸,子子孙孙无穷尽。
阿弟厌恶得放下这些读物,或是毒物。长发已经抱了一筐油画颜料准备结账了,阿弟随手拿起一盒价格最贵水彩颜料,扔进筐里,对店员说:“一起。”
土贼翻阅着几本人体摄影,脸色绯红,嘴里啧啧赞叹,左右对比,挑了两本付账,小心翼翼揣入怀里,表情猥琐。
出了店门,他们在路边买了一根甘蔗,每人分得一截,蹲在店门口的巨大菠萝蜜树下啃着,阿弟手慢,分的是甘蔗尾端,清脆爽口,毫无甜味;长发分的是中间,硬度适中,清甜可口;土贼抢的是根部,坚硬无比,硬尽甘来。
昏黄的路灯下,三人啃得聚精会神,街上的车水马龙,熙来攘往。
街上的女生打扮得明显比小镇的女生时尚,她们拎着或假或高仿的名牌包包,被人搂着或被抱着,笑靥如花,目光一旦瞄到此三人,眉头一皱,匆匆走过。
但是时尚这东西,一言难尽,气质与身材,阿弟认为最美的应该是体形匀称,搭配得体,长发长腿,皮肤白皙。
土贼则认为胸大就行,两人争论不休,互相攻击对方的审美,最后争论的结果是:只要脸好看就行——男人终究是视觉动物。
长发吐掉最后一口甘蔗渣,下巴一抬,手一指,道:“来两盘?”
马路对面一间小卖部,灯光昏暗,门口放着两架台球桌,复古或是真古,磨损严重。走进一看,居然还有台标准斯诺克球桌。土贼眼睛一亮,把怀里的人体艺术往阿弟怀里一塞,挑一杆,和长发就是你来我往,兵戎相见。
阿弟坐在旁边,觉得他们实在太无聊,事实上,他觉得,美国人发明的运动都是异常无聊,比如橄榄球和台球,一个是:你撞不死我我就撞死你,另一个则是:我捅不死你你就捅死我,符合美国人四肢发达的人体结构。
阿弟看看时间,再看看他们,一时半会,他们也难分胜负,打声招呼,便骑着摩托到处溜达。
县城不大,穿过一片自建房,跨过了一条年久失修的钢铁桥,前面就是一片民国时期修建的破败骑楼,冷冷清清,路边垃圾桶旁的老鼠膘肥体壮,把旁边孱弱的小猫吓的够呛。老人们在自家门口喝着茶,听了收音机里播放的咿咿呀呀的粤剧,阿弟停下车,陪老人听了一曲。发现旁边有一古老的游戏机厅,一时兴起,没想到上个世纪日本人发明的游戏,直到三十年后都还没被淘汰,进入一看,几个青年热血沸腾,时不时发出哈哈大笑,他们暂且逃避繁琐俗事,躲在儿时的天堂之所,换得一时快乐。
阿弟于是换了几枚游戏币,兴致勃勃得玩了起来。在现实无为懦弱之人,在另一个领域往往有大作为,阿弟在街机的98拳皇终极之战中,整个白石镇鲜有对手,时间一长,没人肯跟他玩,于是他改变策略,先假装不敌,欲擒故纵,被对手打得抬不起头,只剩一丝残血,再爆起压制,连续几个大招,把满血的对手按在地上摩擦,毫无保留,这给对手一种“我差一点点就能干掉你”的错觉,继续投币,不服再干。阿弟接着还是那一套,防守,存能量,找机会,预判对手的招数,等待时机,对手漏出破绽,瞬间破防,大招迭出,一击必杀。
阿弟凭此操作,往往用一枚游戏币,就可以在小镇的游戏机室厮杀一天,在这段短暂且快乐的时光里,回家虽然要承担父亲的责骂,但还有母亲温柔的笑容和热腾腾的饭菜。阿弟玩得索然无味,回过头,屁屁停在门口的路灯下,桔黄色的灯光给它描了边线,边线外,一个女生亭亭站立。
她哈着白气,脚尖微踮,对着阿弟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