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躬身后退浇油PK低头蹲行推毡
樊茂丁已经做好了准备,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龚银山,因为只有推毡师傅张口叫油,他才能正式开始他的把壶操作——浇灌沥青热油。
叫油,是在搞沥青的诸多环节中一项约定俗成的说法,也是正式开始烫顶之前一个必不可少的步骤,更是提醒烫顶参与者必须心怀敬畏、密切关注安危的警示性烫顶例行仪式。
因为对施工人员尤其是把壶者和推毡者来说,烫顶是极具危险性和伤害性的操作,所以需要推毡者在自己做好接油准备后大声宣告出来,只有这样把壶者才能放心大胆地开始浇灌热油,极力避免因推毡者准备不足而突然被热油溅到身上,从而造成不必要的人身伤害。
龚银山半蹲着身子双脚踩在油毡面上,左手按压住油毡卷筒,右手紧握刮板搭在卷筒上,气定神闲,不急不躁。
“哎嗨嗨……上——油——喽——”
他双目微闭,气沉丹田,一张口那低沉悠远绵长的叫油声犹如虎啸龙吟一般回响在偌大的塑胶厂区,惊得周围树冠上的各色鸟雀“支棱棱”地振翅尖叫着飞去了。
樊茂丁一把提起浇油壶,将壶身在手中只稍稍地一转一歪一抖,热乎乎的沥青油顷刻间就打长长的壶嘴儿里一涌而出,欢快地跳跃起来,热烈拥抱亲吻着房顶的基层面。
沥青热油一旦触碰到基层,就将上面尚存的少许潮气烫得龇牙咧嘴,“滋滋啦啦”嘶哑碎裂的声音就开始一个劲儿地朝耳朵里钻,而灰白色的油烟水气则被烫得扭动着腰肢,一路摇摆着望风逃窜而去。
樊茂丁双脚开立着作后退状,俯首弯曲下腰身,他右手把持着壶把儿,左手按着与壶体固定在一起的月牙状壶盖儿,屏息静心、神情专注地往推毡师傅龚银山面前的基层上用心浇灌着热油。
浇油壶在樊茂丁的手中左右摇摆着,随着壶身来回摇动得最为欢快的就数那只壶嘴儿了。也许是自知肚子里有那么多货要卖出,壶嘴儿就使劲地鼓动起三寸不烂之舌,将肚子里所有热油一股脑儿地源源不断地喷吐出来。
热油就像一条吐着信子的长蛇一样,左右回旋着浇灌在基层地上,细细琢磨着,又猛然觉得作为把壶者的樊茂丁正在全力泼洒着丹青墨彩,倾情描绘着连绵起伏蜿蜒不绝的万里长城的伟岸雄姿。
龚银山眼疾手快,眼瞅着热油一下子浇灌上来,他不急不躁有条不紊地右手挥动起刮板,左右一来一回地贴着基层上的油面,就将油毡前的热油顺着油毡卷筒刮开推匀,然后以左手为主右手为辅,用力推压着油毡紧贴着基层向前滚动着推进。
龚银山身后的油毡被他推开来按压得顺直平整、实实在在,依靠着沥青热油牢牢地粘烫在房顶的基层上,只待热油温度下降沥青凝固以后,房顶基层、沥青和油毡三者就会完全粘接在一起,牢不可破,坚不可摧。
樊茂丁终于将手中的第一壶热油浇灌完毕,他将浇油壶顺手搁置在一边,然后慢慢地直起了腰身,双手叉着腰眼用力向后屈伸着上身,一边微微喘着粗气,一边招呼着赖货把剩下的半桶热油送过来。
龚银山低头推压开油毡一路半蹲着往前行进着,眼看前面基层上的热油骤然消失,他连忙停下来一把按压住油毡卷筒,右手随即用刮板横扫着将基层上的尾油抹开来,以免在续油前这些尾油凝固成一个个凸起的沥青疙瘩,影响后续推压油毡的理想效果。
龚银山来不及稍作停留,
就又赶忙张罗着去收边。
收边,就是利用刮板前去收拢油毡两边被挤压出来的多余热油,将它刮开推平,一则避免浪费沥青,起到一定程度的回收补白和封边密闭作用;二则防止出现外流热油凝固成块儿,造成基层局部凸起,影响后续推毡的预期效果。
他一扭头转过身来,右手紧握刮板压着油毡的右毡边,小跑着刮了回去,将油毡边上挤压出的多余热油刮开刮走,末了又转身拐了回来,照样压着油毡的另一条毡边刮着油小跑着赶过来。
经过这一个收边刮油的来回奔波,龚银山又重新回到了他刚才推压油毡的位置,随即又做好了接续刮油推毡的准备。
樊茂丁接过赖货送来的油桶,紧接着就往浇油壶里倒油,倒完后顺手将空桶丢在一边,赖货拎起空桶就往外爬梯口处走去。
浇油和推毡就又开始进行了,樊茂丁和龚银山全神贯注地密切配合着,压根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和马虎。
黄毅平和老徐二人的熬油工作大抵进展得很顺利,抬油供给的速度自然就快了起来,总有油桶一直在下面等待着挂钩。
赖货一个人在上面拉油、送油就显得有些吃力,他刚拉上来一桶热油,黄毅平就又送来一桶,根本就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随着推毡环节步入正规,樊茂丁浇油的速度也提高了不少,这样一来他对沥青热油的需求量自然就有所增加。
赖货一看这架势就开始着急起来,心里不停地拨打着算盘:“如果这样一直干下去的话,那还不把自己给累趴下喽?樊茂丁、龚银山这两个人必须在一起搭档才行,烫顶讲究的就是团结合作,协同作战。哎呀,怎样才能让自己减轻或者摆脱这繁重的拉油工作呢?”
“赖货,你一个人往上拉油中不中哈?”黄毅平眼瞅着赖货向上拉油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就在下面关切地大声喊起来。
赖货心里一想,要说不中的话那就没有什么意思了,干脆硬挺着吧:“中、中,一个人就中,还不就是快点慢点的事儿吗?”
“我看你就是属鸭子的,放到锅里煮一百滚子,那张扁嘴还能一直硬到底,死活不肯服软。”老徐一听就来了气,他冲着赖货就喊起来,“赖货,你先歇一歇,叫小黄也爬上去吧。你们两个一起往上拉油。我一个人在下面就中。”
“你看这、这……这能中吗?”赖货心里暗自狂喜,心说我这刚要打盹就有人送来了枕头,那可不就是一个带劲吗?
“中、中!这怎么才能上去哈?”黄毅平心里正想着要上去看看,这样一来也算正中下怀了。不过,他看着高高在上的外爬梯,一时不知该怎么爬上去。
赖货放下绳索,老徐一把抓过来绳索三下五除二就拴住黄毅平的上身,然后蹲下来掫起黄毅平的双腿把他高高举起,黄毅平伸手拉住外爬梯的钢筋,在赖货手中绳索拉力的帮助和保护下这才慢慢爬上了房顶。
黄毅平站在高高的房顶上用力深深吸了一口气,眼望着面前空旷平整的大厂房房顶,一种从未见过的开阔场面和全新气象扑面而来,心里顿时感到心旷神怡,豁然开朗。
“茂丁!”
黄毅平拎起一桶热油送到樊茂丁身边,看着他们两人一个专心把壶浇油,步伐稳健,躬身后退井然有序;另一个全力刮油推毡,手脚利索,低头蹲行有条不紊。
二人心照不宣,不约而同,配合得相当默契,一直不停地向前平稳顺利地推进着。
看到黄毅平爬上房顶来,樊茂丁的脸上显得有些不快,他有些担心黄毅平会不适应在房顶上干活。在这一马平川的房顶,四周光秃秃的连女儿墙都没有,完全没有安全保障,一不小心就会失足掉落下去。
推毡、浇油黄毅平目前还不能干,他只能干一些小工干的笨活,但是笨活往往就是脏活、累活、苦活和重活。就眼下而言,黄毅平既然爬上来,那就只能往上拉油、送油了。
拎起油桶给把壶者送油还行,好歹是在相对平整的房顶上走动着,只要时刻记得不要离房顶外沿太近,一般情况下都还算是安全的。
然而,拉油可不一样,这就很危险了。
樊茂丁提起油桶往浇油壶里倒油,倒完后把油桶往旁边一放,一回头却发现黄毅平不见了。
樊茂丁慌忙抬眼向外爬梯口瞥去,这一看可把他吓得不轻,不由得脱口而出:“哎呀我的亲娘额,你这是玩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