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代
稀疏的雨声蔓延到了人们的脚下,将世界的悲伤包裹起来,人们撑起伞,那悲伤便顺着伞檐落下,化为了层层叠叠的涟漪,将淡淡的苦涩藏于一个个细腻的灵魂,于是世界的悲伤又落进了人们的心里。
城市在此时似乎格外慵懒,只是睡着,做着繁华的梦。梦中人叹着,饮下一杯苦涩的烈酒,愁意未减半分。繁华终有代价,如同高楼不能缺失基石。代价是廉价的,只是区区土瓦与贫瘠的土地。而人们也乐于付出这般微小的代价,世界也未曾阻拦——这是人们自己的决定。
他们一手筑起遮挡风雨的瓦墙,又将自己的血汗犁进板结的土壤。他们曾放肆的改变着自然的外貌,不曾问过这苍老的大地。他们将根系扎入这片平凡的大地
,于是大地成为了他们的碑文。现在,他们将记录着自己百年功德罪孽的碑文沉入时间的泥沙。从此,他们是断了根的藤,攀附着他人走过的痕迹,渐行渐远。
远山隐于迷蒙的雾中,像是一位不入世的老者,无言的注视着失去了形骸的土地,只深深吐出一口旱烟。山中似乎还有人居住,但也已与外界隔离。他们的碑文太过沉重,城市没有意向去慢慢咀嚼这旧时代的遗产。而远山,亦不想沾染城市的气息,那会使他们的碑文死亡。
离家的雀好奇地看着涌动的车流,聒噪的喇叭入耳,似乎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心底翻腾。于是它们离去了,再也没有回来。曾经呼啸的江河,像是一位衰老的隐士,放下了半生的执着。风吹过江面,吹起的尽是沧桑的皱纹。江边的树梢无力地摆摆手,怎么也留不住远去的影子。
曾经大地的孩子啊,那吸吮大地最后一滴乳汁的孩子,记住了母亲最后的样貌。那是在雨中,破旧手电的光照亮着泥泞的土路,一双明亮的眼睛在一片黑暗中可以窥得蛙越过的身影。家家窗中透出的光伴着平淡的叹息声,却含着对日后的希冀。在不富裕的年代,孩子的眼中容得下倾盆的雨,满天的星。而如今,即便当年孩子的双眸依旧明亮,也已见不到星星了。
根,终究还是断了。
我是那个时代的遗民,我记住了打麦场的喧哗,记住了置办年货时的讨价还价,记住了跨年绽放了一夜的烟花,记住了曾经在桌前一起笑的邻里。在霓虹灯的闪耀下,我回想着旧时代的幻影,雪的残骸轻飘飘的落,重重的压在我的心头。是啊,我还是怀念雪的,纷纷扬扬,鹅毛般的雪,如今已如此消瘦了吗?
我不由叹息,时代究竟是以何代价奔跑?燃烧的是腐朽,这本身绝没有错误。但是我,为何如此地痛?前进会失去,我捡拾往日繁星的碎片,折起一朵朵白花,留由祭奠逝去的往昔,并为了铭记,负担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