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红伞之下,煮骨验伤
堂上众人似乎也全都期待这次复验,这对案情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说起“猜想”二字就显得沈南意有足够自信,身为法医仵作,她绝对不会让稀里糊涂的人左右案情侦查方向。
老仵作见她满目讥讽之色,没想到区区一个守夜人竟然质疑起他来了,想来是碰上硬茬,不过他还是要强撑镇定,“好啊,验就验,我干仵作多年还怕了你这小姑娘不成!”
贺大人见场面出现新情况,一时拿捏不定主意,转头看向堂上官职最高的飞廉,小声询问起他的意见,“飞廉将军,眼下您看怎么办?”
飞廉神色冰冷,面无表情地看向贺知府,“审案是你的事,本将只负责旁听,将案情真相告知公爷,该怎么做还用我来教你?”
冷意扑面而来,贺知府浑身发抖,若是让公爷知道这死因尚没弄清楚不得同样摘了他的官帽,想到这里已然惊得他一头冷汗。
“验!”贺知府一声令下,似乎做这个决定用光他所有的勇气,随后他又威胁起来,“若故意查验出错,愚弄众人企图拖延办案时间,本官定斩不饶!”
王仵作上前态度坚定地保证,这次一定会推翻沈南意验出的致死原因。
沈南意知道这次他必然是有备而来,也就先不予言说,静观其变。
捕快将骨骸抬出来,王仵作和徒弟进行二次复验,这次他们验的是头骨。
堂前放上一张桌子,桌上摆有墨汁,屉布,木盆,还有一壶热汤。
“诸位请看,老朽先将头骨洗净,用墨汁泼在其上,若头骨上有伤墨汁会随伤痕渗入,这前额骨处有骨裂伤,说明死者生前前额受过外伤,可能存在与人发生激烈冲突。”
沈南意点点头,十分赞同王仵作的说法,“墨汁确实渗入骨裂缝隙,十分明显,只不过是轻伤还达不到颅骨骨折的程度,所以这处不是致命伤。”
“没错,真正致命的是接下来。”
王仵作再次将头骨上的墨迹洗干净,为沈南意再次演示,他将屉布放在木盆中,洗干净的头骨置在屉布上,然后拎起茶壶将热汤从脑门穴倒入头骨裂缝中,水会从鼻腔中流出,而屉布就起到了过滤作用。
果然,在屉布上过滤出现细小砂砾!
王仵作兴奋上前,“大人,您看死者就是溺亡的,人在生前溺亡口鼻会吸入大量细沙,我用过热汤灌之,已经验出来溺亡特征!”
沈南意随之附和,“死者确实有溺亡特征,因为死者尸骨就沉在湖中,泥沙确实可以因为呼吸进入鼻咽管或者鼻窦中。”
仵作松了口气,还以为沈南意有多大能耐,没想到只不过是个半吊子,稍微有点技术含量的验骨手段她就看不懂,只能站在一旁敬佩了。
一股强烈的骄傲感从心底升起。
众人都看呆了。
沈南意怎么和王仵作一唱一和的,还十分赞同他说的话,难道现在已经意识到她之前验错了?想急于改正?
这样的操作也是迷茫了贺大人,他刚想说话就发现沈南意又开口。
沈南意话锋一转,表情冷冽,“但如果水中泥沙本身就是少甚至说没有泥沙,那这种方法就检验不出来,另外,死后溺亡,泥沙也可能因为水流的带动进入鼻腔中,所以这种办法并不完全正确,更何况尸骨是装在含有石块的麻袋中,这过滤出来的沙是水中的还是石块附带的还未可知。”
众人看向屉布上的细沙,不知是被她异常冷静的声音所感,堂前安静下来,竟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死者确实是被装入麻袋中沉湖的,若是说他失足溺亡,显然太多牵强。
难道王仵作这次又玩脱线了?
无数人炙热的目光又纷纷落在王仵作身上,等着他该如何作答。
王仵作沉声道,“你怎知不是孙志自杀,提前把自己装入麻袋中,最后滚入湖中亦或者他之前被人敲晕,被人装进麻袋,在昏迷中被人沉湖,十天后怕被行船的渔民发现,从湖中再捞上来?”
“对,完全存在这种可能性。”沈南意点点头,再次附和他的说法。
贺大人看得更懵了,沈南意怎么还送给对方拖自己下水的机会?
霍青罡这时站直身子,脸上洋洋得意,“若不是王仵作复验,还不知道事实真相原来是这样呀,沈南意你这居心叵测的,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倒是觉得自己说得少了呢。”沈南意白了霍青罡一眼,压根就没打算现在洗清嫌疑,接着瞥看王仵作一眼,“暂且当你狡辩有理。”
王仵作脸色一黑,什么叫狡辩有理?
沈南意并不理他,直接再说,“我与王仵作之分歧在于致死原因,接下来小女子也要求复验!”
众人奇怪,她还要复验什么?
“验!”飞廉这次竟然主动准许。
沈南意只取头骨和锁骨,然后请求说道,“因为之前煮骨验毒,其他部分的骨质已经被破坏,这次复验我只取这两处骨骸。”
贺大人准许后,捕快们按沈南意要求在庭院中挖坑,将头骨和锁骨放在草席上,土坑中多以柴火烧煅,烧至地红为准,去火,撒以酒醋,乘热气将骨骸放入坑中,再以草席盖之,蒸骨一两时。
“这是煮骨验伤,赵大人你觉得他们谁验得准?”贺大人小声嘀咕起来。
二人为了验骨都是拿出绝技般的感觉,站在一旁的赵县丞,眸光平静,“下官觉得沈姑娘所用的蒸骨验伤之法比较考究,本朝提刑验尸也常用这等方法,至于王仵作的热汤灌骨滤沙,是倒是没怎么听过。”
贺大人点点头,“确实如此。”
在这段等待时间,沈南意又找来红油伞,等时间一到她将伞挡在骨骸上,通过红光过滤掉其他光源,使骨表面的损伤更容易看见。
她道,“大家请看。”
所有衙役和大人都围了过来站在沈南意身后,看着红伞下的骨骸,只见骨头正在逐渐变化,“若骨上有被打处,则有红色血荫,骨断处有红晕,拿在日头下看,红活即为生前伤。”
在她的讲解下,头骨上的裂缝和锁骨上的断裂处都出现红活血荫,这就说明这为生前伤。
一番说辞加上眼见为证,让众人心悦诚服。
“如此看来,沈姑娘所验令人信服,也有理有据,王仵作对凶案发生的设想也存在可能性,二者结合,加上孙家小姐证词,可以推断案发当天是陶县令约孙志在湖心亭见面,二人随即发生冲突,陶县令一时失控杀了孙志。”
“陶县令,本官说得对还是不对?!”
飞廉将军等在场全部的人都在盯看他,那一时的威压让他变得更为慌张起来。
陶县令神色紧张,往前爬到贺大人面前,叩拜道,“大人,人不是我杀的,人是霍青罡杀的!”
“大人,我没杀人,你要相信我!”霍青罡也趁机过来求饶。
场面混乱之时,沈南意走上前,对贺大人行礼,“他们确实都在案发现场,但人不是他们杀的,还请明察!”
“沈姑娘何出此言,人怎么不是他们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