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骑猪来抢亲
“吉——时——已——到——”
傧相扬嗓一声,众宾客停下寒暄,窸窣朝前涌动。
今日,时桑大婚。
堂屋正央,那位时府小少爷华袍加身,腰上扎着烫金祥云纹腰带,乌发束起,风华端雅。
他面若冠玉,矜贵之气难挡,可惜一双墨染的眸中不见分毫喜色。
无波无澜,平静幽深。
不像是娶亲的,倒如一个旁观者,尽显漠然。
“一——拜——天——地——”
天际流云交错,霞光似锦,正是黄昏烂漫时。
新娘已然行礼,新郎却岿然不动,亲朋好友都在探头张望。
主座上,时老爷眉头拧起,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庶子,满面凶意。
时桑薄唇紧闭,下颌线坚毅中透着些许颓然,纤长的手指微微撩起喜袍。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个不相识的人就此结伴一生。
自古如此。
他亦不过是靡靡众生中的一员。
“呼——”
蓦地,屋外狂风大作。
刚还透亮的天光陡然被无垠的乌云遮蔽,仿佛瞬间入了夜。
尤其是时府上头,黑压压的一团,罩得人心惶惶。
漫天沙尘卷起,亭中树木狂摆,池里的鱼都成群缩在角落。
“哎!那是什么?”有人忽然指着天上喊道。
循声望去,一道黑影破云而下,直直地朝着时府庭院扎来。
离得近了,大家适才瞧清,那竟是一头黑野猪!
野猪足足有三个成年男子般壮实,一对獠牙泛着冷光,可怖万分!
“妖怪啊!”
嘹亮的呼喊乍起,立即掀起惊涛骇浪。
“妖怪来了!”
“快逃啊!”
……
尖叫声响彻长空,宾客们鱼贯而出。
不少人吓得腿发软,在地上连滚带爬。
混乱中,时桑却是淡然地掀起眼皮,不慌不忙地抬起衣袖,以挡飞沙走石。
“咚——”
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那来势汹汹的野猪居然一头栽下,在院中砸出个巨坑来!
霎时间,灰尘扑面,如暴风来袭。
然而,很快,动静消弭。
若不是那深坑赫然在眼前,一切当真如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那……妖怪呢?砸死了?
有胆子大的,走到坑前,稍稍探出身子,朝坑底张望。
“咳咳!”
一声咳嗽声飘出。
“妖怪啊!”
“快跑啊!”
……
场面再度混乱起来,大家继续四处逃窜。
整个时府乱糟糟的。
倏地,一条白线闪现。
一道纤细身影从坑底跃了出来,立在坑边。
尘雾缓缓消散,那人的轮廓渐渐明晰。
竟是个身着虎皮的女子!
女子随意挽了个简易发髻,额边散发飘零,遮住大半张脸,露出来的肌肤蒙了尘,脏兮兮的,看不真切。
她抖了抖身上的灰,又豪迈地抹了一把碎发,才抬起眼来。
眸光倒是清亮,带着些许狐狸般的狡黠,泛着泠泠邪气。
她一眼寻到要找的人,勾起唇角,三两下跳到时桑跟前。
其余人都已散尽,一炷香前还热闹非凡的堂屋如今只剩下了时桑,镇定自若,未退半步。
眼下,他尚能大大方方地同这妖怪对视。
时桑未开口,只谨慎地打量着她。
猝不及防,女妖怪粲然一笑。星眸贝齿,若水光潋滟,有几分好看。
可惜,一张嘴便是轻佻语气,活脱脱个流氓:“你不怕我啊?”
尾音上扬,带了些戏谑。
时桑面无表情:“我与你实力悬殊,害怕并无甚用。”
此等彻头彻尾的认输,从他嘴里说出来,也颇具运筹帷幄的风范。
不愧是你啊。
“哈哈。”女妖怪拍手叫好。
接着,她前后左右绕了一圈,仔仔细细端详时桑,就像在检查自己的爱惜之物有无受损。
最终定在时桑跟前,满是欢喜地喃喃一句:“啧啧,还是那么好看。”
时桑:难道是旧相识?
女妖怪甫又伸出手,摇头晃脑的,“你不怕我就好。我是来娶你的!”
娶他?
时桑面色沉了沉。
女妖怪说得甚是诚恳,不过,并非恳求,而是单纯告知。
告知完时桑,她就大步走向堂屋一角。
那里,一团绯色正瘫在地上。
“新娘?”女妖怪俯身来问。
新娘哆哆嗦嗦,“我……我……我是……我不是……”
“你怎么会不是,只有你穿了这衣服!休想骗我!”
“大仙饶命!大仙饶命啊!”新娘猛地往地上一扑。
女妖怪蹙眉:“我又没打你骂你,你跪我做什么?”
回应她的,只有那一声声的“饶命”。
挠了挠眉骨,女妖怪叹息,“我是想同你打个商量,这新郎归我,可好?我可以……”
“好好好,好好好……”
没等她说出报酬,新娘就迫不及待地答应了。
女妖怪:“……”
时桑:“……”
“哦。”恭敬不如从命。
再转身,女妖怪不由分说握上时桑手腕。
眨眼间,他们便瞬移到野猪背上。
时桑懵了须臾。
女妖怪根本不给他多说一句的机会,夹了一脚野猪肉滚滚的肚子,狠声催促:“阿哼,走啦!”
那头唤做阿哼的野猪用头在地上拱了拱,慢悠悠地爬起,紧接着前蹄朝空中蹬去,凭空越跑越高,越跑越高,直至在云端畅快奔起。
时桑侧身垂目,脚底的景色变得渺小,时府被远远甩在身后,那些宾客们更是如蝼蚁,几乎瞧不见。
那些嘈杂的声音,于此刻,悉数平息。
风在耳畔呼啸,他扶着扎手的猪背,迟钝地想:他这是……被抢婚了?对方还是个……妖怪?
阿哼一路向北,跑出宁国境界,仍未停止。
不知过了多久,前面的女妖怪回过身来,扯着嗓子同时桑喊道:“那是我的山头!”
顺着她所指,时桑望见一座斑秃山。
大片的郁郁葱葱之间,穿插了几块裸露的黄土秃地。
原来是个山大王。
女妖怪满面得意,还想炫耀什么,可一张嘴就灌了满口风。
算了,落地再说。
待她扭头看前方,却是惊呼:“糟糕!”
“什么?”风太大,时桑没听清。
女妖怪突然拽住他,纵身一跃,直接跳猪。
一双手拦腰伸来,时桑冷不丁被搂住。
他蹙起眉头,看向她。
他们近在咫尺,他的眼中独剩下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