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 80 章

第80章 第 80 章

没有人知道,陆柏睿是怎么潜进去实验室的。

深夜,助理整理完手头最后一波文件数据,准备离开,刚刚准备转身,脑袋随即传来剧痛,眼前天昏地暗。

醒来后,助理发现自己在实验室,而他的身边,一位许久没见的老朋友,正侧对着他,面带冷笑地翻阅着沈教授最机密的材料和实验数据。

入目,实验室乱成一团,实验器材和数据倒了一地,简直一片狼藉,仿佛被入室抢劫。

“是你?!”

正在翻阅文件的身材消瘦的男人转身回来,助理几乎惊掉下巴。

几个月没见,陆柏睿简直大变样,瘦得脸颊两侧凹陷,眼窝也凹下去,胡子拉碴,说他是乞丐也不为过。一眼望过去,只看得见一双被多重眼皮沉坠着的眼睛,半睁不开,半遮的瞳孔仿佛幽深黑洞般射出频频精光。

深冬的天,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衬衫,从前挺直的背部不知何时有些佝偻,黑色衬衫袖管中垂下两截竹竿般枯瘦的手臂,仿佛纸片做就的人。

“叫沈危来。”陆柏睿盯着助理,说道。他的声音倒是没怎么变,也只有声音,才能使助理重新从他身上,发现半点‘陆柏睿’的踪迹。

助理的眼神,从陆柏睿的脸颊上惊恐下移,他看到陆柏睿在实验室内摆了几包炸药。

炸药包一直延续到他的脚下,助理下意识往后缩去,目光惊烁不停,引线就在陆柏睿的脚下。

助理咽了口口水,“陆柏睿,你千万要冷静……”

陆柏睿一手抓住助理的头发往上提起,将拨打出去的手机,放置到他的嘴边,威胁道:“你知道该怎么说。”

他看似瘦了不少,力气却出奇的大!干枯如爪的手穿插进助理发间,几乎将他的整片头皮撕下,助理忍着剧痛,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看他疯癫的模样,助理哪里敢真的让沈教授来,电话刚刚接通,便迫不及待地用最快的语速对沈危说:

“教授别来实验室!陆柏睿他疯了!他要炸——唔!”

陆柏睿冷笑,迅速拿掉手机,猛地冲助理挥了一拳头,随后拿布塞住他的嘴巴。

*

天台。

寒风中,沈危皱起眉,“他最后一句话说什么?”

助理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恰好天际烟花盛开,声音盖过了助理的声音。所以他问江衡,想知道江衡有没有听到。

江衡仔细回忆了一下,还是摇头:“只听到了一个人名,最后一句没听清,很要紧的事情吗?”听着那边人的语气,似乎很着急。

“我得去实验室一趟。”沈危说。他最后看了一眼遥远的天际,却只看到层层烟花。

江衡眨了眨温热酸涩的眼,感觉睫毛有些黏,是被泪浸的,“我送你吧。”

沈危婉拒:“不必了,我有车。”

江衡用一种愧疚,亦或是尴尬的眼神看着他:“你的车,好像出了点问题。”

停车场,沈危站在自己被人恶意放气的车辆轮胎旁,面无表情。“你干的?”

旁边,另一辆车驾驶位上,车窗缓缓降落,江衡的下半张脸被口罩遮盖住,只露出一双微红的狭长漆黑的眼。

此时这双眼,微微弯了起来:“……如果我说不是我干的,你信吗?”

沈危坐上车,指节修长的手拉过安全带,为自己系上,全程安安静静,一句话都没跟江衡说。

大年三十,路上几乎没人。天际盛放烟花,道路两边的夜景飞速倒退,灯光流金溢彩,空气中溢满喜庆的味道。

江衡停了车,跟沈危来到实验室大门前,沈危停住脚步,扫了他一眼,刺他说道:“你还不回去吗,轮胎账单我会发到你的手机上。”

“来都来了,我还没进过实验室呢。”江衡总不想自己回去,一个人过年。他也不想去原家,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所有人对江离踪迹的询问。他只想逃离那个世界。

今天是大年三十啊……她可真是挑了个好日子。

沈危岂能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站在原地驻足几秒,还是妥协。

算了,看在她的面子上。她也只有这么一个弟弟。

走进实验室的第一秒,被五花大绑的助理映入两人眼帘,走在前面的沈危脚步停滞住,脚下满是文件和被摔坏的实验器材、器皿,他看到了一个人,于是他没有越过实验台前。

被绑起的助理蜷缩在地板上,紧紧闭着眼,脸颊有擦伤和血丝,看胸口起伏程度,应该只是晕了过去。

在助理身边似乎随意摆着几包炸药,顺着炸药包往前看,看到引线的同时,也就看到了陆柏睿。

陆柏睿坐在实验台前,沈危专属位置上,缓缓抬起头。他的目光却直接越过沈危,落到了另一侧江衡的面上,歪了歪头,眼眸中爆发出诡异的惊喜神色。

“你把他也带来了?沈危,你真不愧是我的好对手。”

江衡虽听不懂,但沈危是懂的,他微微蹙眉,往前走了一步,无声将江衡的身影掩盖住。

陆柏睿却似乎对他失去了兴趣,不惜从位子上跳下,去看江衡的脸,仿佛透过他的脸在找寻别人的踪迹。

“其实还没轮到你,但你居然提前来了,也许这就是老天爷对我的补偿。”

他对江衡说。

“他精神不太正常。”沈危靠近江衡,“小心一点,你先出去。”

江离已经走了,他想没有必要将陆柏睿曾经遭遇过的事情,告诉江衡,还有她的那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陆柏睿切切实实,遭受到了他自己一颗恶心的反噬。

沈危也是男人,他知道一个正常男人经历这种事情,对生理和心理会造成多大的不可逆损伤。所以,现在的陆柏睿,很危险。

看样子,他是准备殊死一搏。

“从你们谁开始呢?”陆柏睿绕着步子,手背在腰后,一双阴暗的眼睛注视着实验室内的几个人。

“嘁。”江衡轻轻嗤了一声,回答沈危说:“我先走?扔下一个人质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教授在这里等死吗?”

陆柏睿这样的弱鸡,他一个人能放倒十个。江衡缓缓挽起卫衣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肌肉线条优美有力。

陆柏睿抓起助理的头发:“先从小喽啰开始吧,这只是一道开胃菜。”至于剩下的两个人,他要他们承受一遍,比自己痛苦千倍的经历。

他从旁边实验台上抓起一把镊子,沈危淡淡说道:“陆柏睿,我们之间的事情,就不要牵连其他人了。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冲我来。”

‘是个男人’这句话,仿佛一把锋利的刺刀,深深扎进陆柏睿的心脏,刀尖裹着倒刺,抽回时带起心底最不堪最痛苦的回忆。他身姿僵硬地攥着镊子抬起头,手剧烈地一抖,镊子掉落在地上。

他的眼睛圆睁,眼球凸出,血丝爆裂,似乎被这句话触动起心中最激烈的恨。

连江衡都以为他下一秒要做出什么可怕的举动时,陆柏睿居然真的点了头,他的嘴角像是被人生拉硬拽起来,露出个无比惊悚难看的笑容:“好。”

助理被送出实验室,沈危又说:“还有江衡,你也让他出去。”

陆柏睿哈哈笑了起来,指着他:“沈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自己想想,今天我可能会放过他吗!”

他用手臂卷起一捆炸药,另一手‘咔哒’一声掰开打火机,幽蓝色的火焰跳出来,只差分厘,便能引燃火线。

陆柏睿举着炸药:“现在,让江离来。”

两人对视一眼,沉默几秒后,纷纷摇头。陆柏睿只当他们不愿意,倒是也早有预料,凄惨悲凉一笑:“作为她最亲近的两个人,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吧,她根本就不是人。叫江离来,现代科技根本伤不了她分毫……只是我有些事情,一定要问个清楚。”

沈危眯起眼睛,从陆柏睿一番话中,读取出巨大的信息量。

但此时没用:“她已经走了。”所以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了。

“什么意思?她去了哪里?”陆柏睿马上追问,眼珠一错不错看着沈危,整个人有些僵在原地。

江衡替沈危回答这个令人伤心的问题:“原来你也知道她不是人,她回她的地方去了,就在半个小时之前,你想见她,恐怕是见不到了。”

在确认眼前两人说的是实话后,陆柏睿的思维仿佛被一刀斩开,大脑陷入长久空白。

就这样过了很久。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听着从实验室上空传来悠远的警笛声,陆柏睿露出一个痴痴的笑,“我相信你们说的是真的,有你们两个江离最亲的人陪葬,我也不算是白来一趟。毕竟江离对我做的事情,总要有人替她赎罪吧。”

话音落下,陆柏睿点燃了引线。

“轰!”

*

“队长,你是怎么知道他们有危险的?”正在驾驶飞船的壹拾叁号,向身后投来好奇的眼神。舷窗外,是一片深蓝广袤的宇宙,飞船就穿梭在这片深蓝中。

江离的眼前摆着一座造型奇特的机器装置,庞然大物上各种颜色的线错乱分布,她将两根银白色的线接连到分布左右手边的两块大脑上。

“只不过是离开之前,想最后看看他们。”江离说。

没想到就看到了危险一幕,当时江衡与沈危已经到达实验室,距离陆柏睿引爆炸药只有几分钟时间。

飞船折返,赶在实验室爆炸的一瞬赶到,然而还是晚了几秒钟。

沈危和江衡两人的身体被炸成四分五裂,不过好在江离带回了两人的大脑,用一种特殊机器装置接连两块大脑,可以使人的意识和记忆存在,就像分离于人体之外的另一个个体。

除了没有躯体之外,任何地方都没有异常。

当然没有身体这一点,也是最大的问题。

不过等到达星球之后,这一点也不算问题,江离打算为两人打造一具全新的机械躯体,比人类的血肉之躯抗造多了,起码遇到这种规格的爆炸,不会被炸得满墙都是^0^

此时,江离左手边的大脑忽然发出一声怪叫,江离皱起眉,在机器装置的某一个角落,轻轻扭动了一个黄色按钮。

下一秒,江衡的声音忽然蹦了出来。

“我没死?!”

江衡‘睁开眼’,第一眼便看到一张冷□□致的脸,冲自己缓缓靠近。

“你不是走了吗?……还是说我真的死了。”江衡又有些拿不清楚了,他怎么会看到离开的江离?难道他死了?被陆柏睿那个疯子给一起炸死在了实验室?!

想到这里,语气中不免泄露几分沮丧。

江离捧起他,来到她眼前。……捧?!

江衡这才意识到自己用了一个怎样惊悚的词语,连忙低头去看,但是居然什么都看不到!

江衡:“我的腿和身子呢?!我是在做梦吧!”

“这个,”江离回答说:“你的确已经死了,身体也被炸成了碎片,只留下一块大脑。”

“我为你们的大脑链接上一种特殊装置,所以现在可以跟我对话。放心,这种装置不会对你们的精神脑域产生任何损伤,甚至还有利于人类的脑域开发。”

“那陆柏睿呢?”另一道有些低沉清冷的男声响起,是从江离的另一手方向传来的。原来是沈危,他早就‘醒来’了,两人的谈话都听到了。

“死了。”江离小心放下‘江衡’,将两人的大脑分别装在两个透明的,浸满了透明液体的透明罐里:“这里面是对你们有益的物质。”

照理来说成为大脑的江衡,此时应该感觉不到什么了,但被放入水中的一瞬,竟真的有一种清爽感,仿佛全身(脑)上下的毛孔都被打开,吸足了令人(脑)焕然新生的能量。

江衡问:“那你……是不是不走了?”

此时的江衡,对自己的状态一无所知。

壹拾叁号的笑声从驾驶舱传过来:“不是队长不走,是你们走不了了。以你们蓝星现在的科技,送你们回去就是找死,只能委屈你们跟我们一起回去喽!”

“去哪儿,去你们的星球吗,等等,你叫她队长?难道你也是……”

这时候,江衡的对面,‘沈危’被江离抱了过来。

于是江衡看到了一块大脑,这块光滑的大脑沉默地望着他,两块大脑沉默着对望。

在人类来说,两个叫做沈危和江衡的人已经死了。但对于他们本身来说,他们将开启新生。江离会移植他们的大脑,为他们打造一副永生的机械躯体。

江离早已想好了对策:“打造好身体后,我会送你们回来,等你们的亲人离开后,再接你们回去。百年对我们来说,很短,一眨眼就过去。”

蓝星上有两人的亲人,朋友,和牵绊。这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对于要离开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蓝星,到达一个从未涉足的星球,江衡心中有重生的喜悦,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迷茫。

好在,这趟旅行,他不是一个人。江衡将眼神投向自己的对面,试图从这块光滑的大脑表面,找出一丝丝故人的模样。但他失败了,于是酝酿着情绪,要与沈危讲讲话,联络一下感情,毕竟到达目的地后,两人就是唯一的同胞,理应‘守望相助’。

“对不起。”沈危忽然道歉。

道歉,道什么歉?江衡反应过来,他指的应该是自己送他的事情:“害,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说这些也没有用。再说了,我也有错,不该扎破你的轮胎,可能这就是报应吧。”

舱内陷入长达十秒钟的沉默,时间长到江衡感觉出了一丝丝不对劲,但他并不清楚那是什么。

此时江衡,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甚至还在傻乎乎地问:“……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江衡对面的这块大脑又陷入沉默。

“我告诉你,你不要生气。”大脑冷静的语气稍显迟疑,他语气缓缓地告诉江衡说:“其实……我车里有备用胎。”

江衡用了足足一分钟,才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面容(大脑)从不可置信,到逐渐扭曲。

“沈危你给我说清楚,”江衡深深吸了一口气,“什么叫你车里有备胎,所以你是故意让我去送你的?”

“是你先扎破了我的轮胎。”

“如果不是你对江离图谋不轨,我会扎破你的轮胎吗?”

“我没有对她图谋不轨,我只想叫你付出点代价。”

“所以你说的代价就是带着我一起死?”

“不,代价是让你开车送我,你不要混淆视听,转移话题,这根本不是一码事。”

两人心中对彼此的愧疚一扫而空,整个舱内充斥着江衡的冷笑、质问,以及反问等蕴含着浓浓怒气的话,而沈危发现自己说不过他后,开始装死。

江离看看这个大脑,又看看那个大脑,张张嘴,却发现实在插不进去话调解。

她眨眨眼,只好看向舷窗外。

有江衡聒噪的声音作背景音,望远处星云密集,回看来时方向,他们距离蓝星已经很遥远了。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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