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夜:阔太太乞丐妈

懒夜:阔太太乞丐妈

下了一夜大雪,下得师俊秀心里特别舒坦。她出生在南方叶城,小时候从没见过雪。自从前些年跟随丈夫来到东北发展,便一下喜欢上了雪。所以一大早起来就去外面踏雪,不想推开屋门吓了一跳:门前倒着一位乞丐婆,已冻得快僵了。

她忙将乞丐婆拖进门,烧了姜汤,给乞丐婆喝下。不一会儿,乞丐婆舒缓过来,师俊秀便问起她的身世。

乞丐婆原本生在南方叶城一个富贵之家,是个独生女。二十年前,父亲挖空心思为她选了一个非常优秀的丈夫。这个丈夫也确实对她好,让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十年前父母相继去世,她继承了父母留下的公司,又把公司交给丈夫管理,她做起了阔太太。

后来发现丈夫有了新欢,她要冻结丈夫在公司的一切权力。她以为只要丈夫变成穷光蛋,那女人就会离开,丈夫就会回到自己身边。可到了公司才知,公司已成了空架子,而丈夫以他的名字注册的另一家公司,却十分红火。她清楚丈夫盗空了父母的遗产,便一纸诉状将丈夫告上法庭,却因证据不足而败诉。

她开始清查公司账目,结果大吃一惊:公司已亏空上千万。此时,丈夫变卖了他在本地的公司,带着新欢,去了别处发展。她从此变成了乞丐,沿路乞讨,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寻找丈夫。她要向丈夫问个明白:为什么这样欺负她?她哪一点做得不好了?她要让丈夫还她一个公道。半月前,她来到东北这座城市。谁知正赶上冬天,她一个南方人,经受不住东北的寒岭,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雪,便躲进这家楼道内避雪,居然差点冻死。

听了这段伤心往事,师俊秀泪眼盈盈,恨透了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对乞丐婆婆大起同情之心,再说,她们还是老乡,都在叶城生活过。亲不亲,故乡人,师俊秀便将乞丐婆留下,做了保姆。乞丐婆不但懂得料理家务,又做得一手好菜,把个师俊秀侍候得舒舒服服。

这天下午,师俊秀接到老公在美国打回的电话,说后天中午到家。久别胜新婚!师俊秀心里像盛开了一百朵玫瑰花一样灿烂,亲自去超市买了好多老公爱吃的东西。心想:乞丐婆有一手好厨艺,准把老公吃得心满意足!

第三天中午,师俊秀去飞机场接老公回来,一进屋就大叫:“乞丐婆婆,饭菜做好了么……”乞丐婆不在屋里,饭菜到是做好了,都摆在餐厅的餐桌上。师俊秀以为乞丐婆临时有事出去了,一会儿就能回来,也不多想,硬将老公拖进餐厅,谁知还没坐下,有位法官找上门来。

法官从文件包内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实乃安说:“你妻子PY美,以重婚罪将您告上了法院。下月十日就要开庭,这是传票。”

师俊秀话听一半就气炸了肺,一把薅住实乃安脖领子,拽进卧室:“怎回事?你不说你已经离婚了么?”

究竟怎回事,法官不感兴趣,放下传票离去。

到了开庭这天,师俊秀非要亲自到庭,看看案子到底什么结果。她和实乃安在法院门前下了车,正好另一辆车内的PY美也下了车。师俊秀一愣:“乞丐婆?!”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差点冻死在她家门前的乞丐婆,不但有自己的豪华轿车,还有专用司机和保镖。那架式,可比她老公气派多了。

乞丐婆和实乃安两人脸上都挂着冷笑相互走近。

实乃安道:“PY美,我现在想和你厅外调节。就在刚才下车的一刹那。

“她就是PY美?”师俊秀差点叫起来。

“我现在不想调节。”PY美高傲地说。

“如果你女儿同意呢?”

“你什么意思?”PY美惊讶不已!

原来,PY美在认识实乃安之前被人强奸过。不想那一次强奸竟使她怀孕。她身体状况又不允许流产,只得生下来。当时她产生过这样的念头:如果没有男人能接受她们母女,她愿一个人将女儿抚养成人。谁知就在满月之后,女儿被她父亲悄悄送了人!

后来她和实乃安结了婚,见丈夫对自己特好,便在一次酒后,将自己被强奸过,女儿左侧乳房上方有一个梅花痣的事说了。她以为实乃安不会计较,可偏偏就成了实乃安的一块心病,悲剧也就从那一刻开始了。

PY美见实乃安突然端出这句话,非常意外。不过他真要知道女儿的下落,厅外调节到可以商谈。PY美答应了他的要求,商定好后天下午在知青饭店相见。如果实乃安能将PY美女儿领来,PY美就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从此谁也不再同谁发生任何关系。

协议达成,各自正要离去,师俊秀追上PY美,怒冲冲地问:“你为什么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PY美反问。

“你明明这么有钱,为什么对我说你变成了乞丐?”

PY美长叹一声说:“我一点都没骗你!只不过我没将故事讲完。当时,实乃安悄悄离开叶城,我的房子还有公司全部都被没收抵债,我也确实成了乞丐。有一天,我的律师找到我。他说我父亲还给我留有另一份遗产。如果有一天我的家庭遭到变故,就可以启用这笔遗产。我用这笔钱还清了外债,赎回了我的公司,并且把生意红红火火地做起来。但是,我的丈夫,我还要找。奥,在你家门前差点被冻死,那是我演的戏。因为想讨还公道,我需要证据!”

师俊秀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她不知该愤恨还是该同情PY美。但有一点她非常清楚:她爱实乃安,那是发自内心的爱,没有任何金钱成分。而且是她把“乞丐婆”放进家,拿走了有力证据。她感觉自己成了丈夫的罪人。

PY美、实乃安和师俊秀相聚在知青饭店的包厢内。

实乃安拿出起草好的离婚协议书,并在上面签了字,然后连同钢笔一起推给PY美。

PY美连看也不看:“我女儿在哪儿?”

“签了字,你女儿就到了。”实乃安说。

PY美看他一眼:“你的话我敢相信么?”

师俊秀说:“你放心!如果他敢玩什么花样,我第一个不饶他!”

PY美看看师俊秀:“我信你一次!”说罢从兜内拿出自己的钢笔签字,一张推给实乃安,一张自己揣进兜内,“我女儿呢?”

实乃安微微一笑:“就在你眼前!”

PY美一愣,看着师俊秀。

师俊秀也是一愣,看看PY美,又看看实乃安,指着自己问老公:“你说我?”

实乃安点点头。

师俊秀根本不敢相信:“你再说一遍,我是她女儿?她是我妈?”

没等实乃安说话,PY美先问:“难道你是孤儿?”

师俊秀回答:“我是在孤儿院长大。”

“是叶城孤儿院?”PY美又问。

“是呀。可是,可是,我怎会是你女儿?”师俊秀惊喜焦急。

PY美站起来,解开师俊秀上衣,左侧乳房上方果然有一个青色梅花痣。刹那间,眼泪就从PY美的眼中流了下来。“女儿!女儿!你果然是我的女儿!妈妈想你想得好苦啊!”

母女相认是人间一大喜事,自不必说。只是前夫变成了姑爷,前妻变成了丈母娘,这不能不让人感到有些别扭!好在他们相聚两个城市,除了这对母女有些走动之外,那对尴尬人倒是不常见面。

转眼到了夏天,PY美去看女儿。她在宾馆住下后才给女儿打电话。女儿见母亲来了自然高兴,谁知刚走到半路,老天突然下起了暴雨。等师俊秀走进母亲房间时,全身已经湿透。母亲急忙拿出自己的衣服给女儿换,却突然一愣:“你,你,你不是我女儿!”

“怎么了?”师俊秀不知母亲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妈,你怎么了?”

“我女儿腿上没有梅花痣,可你腿上有。你不是我女儿……”

师俊秀这才明白,她被老公耍了!

PY美再次以重婚罪将实乃安告上法庭。实乃安却满不在乎,将离婚协议书拿出来,这才发现那上面只有自己的签字,根本就没有PY美的。他突然明白:在知青饭店协议离婚时,有现成的钢笔不用,PY美却拿出自己的钢笔。听说有一种特制墨水,当时写出来的字迹十分清晰,可时间一长就会自然消退。

原来PY美早留了一手。

★★★

夜幕闭合后,“嘭”一声便停了,犹如古墓初城时放入棺椁后,突然砸满土,继而堆成土山,永不见天日了一般。动的,有拖拖拉拉的鞋底摩擦水泥地面的“嗒嗒”声,有夜风从树梢摔落地面惊醒后的粗糙之语,有蚊子啄痛潭水鼾声得到的诅咒,还有——

还有在路边观棋过足了棋瘾、被十字路口疯狂街舞的伴奏,聒噪得耳朵如同失明了一般,准备回家晚餐的化儿。房门依然敞开着,好像家里人已经看到他回来的身影,敞开房门欢迎他一样。他已经懒得记忆,这扇门以这样一种姿势站立了多久,会否已麻木得没了知觉,随时可能仰面朝天倒在地上,便半身不遂下体终身瘫痪。

门内,距离地面只有五公分,有一双饥饿的眼神发出期盼似的“喵”叫。从不像狗一样摇尾乞怜的肥头猫,使劲儿摇晃几下承担着更重要使命的尾巴,渴望着从主人手心里掉落一块肥肉。然而,从它鼻孔前面蹭过去的是一双浸满汗腥气的肉脚,呛得它双目酸痛泪流如奔,急忙翻身滚到一旁去。

化儿掀开缸盖,摸出里面的舀子,仰起头,便将舀子里的水灌进喉咙,犹如他小时候在父亲眼皮底下,将半桶水灌入仓房墙角老鼠洞一样。那次,洞内溢出许多水。或许鼠洞不长,容不下许多水,或许鼠洞沿墙壁向上伸展了,他没有办法让水往高处流。这次却是一味的下坡,灌得痛快。而后,他如壮士出征一般、将喝干了酒的空碗摔到地上一般,将舀子摔进水缸,激荡起来的一点零散精神,又被“嘭”一声压下的缸盖闷了回去。

化儿站在卧室窗前,趁着窥视的夜风从窗口探头而入时,猛吸几口,仿佛沉睡古墓千年的僵尸复活,突然遇到空气一般贪婪,接着犹如僵尸一般砸倒床上,心满意足地闭上眼帘,如夜一样沉寂了。

肥头猫缓慢地移动着身体,躲藏在一把破扫帚后面,仿佛躲避灾星一样,等候着老鼠光临。床上的僵尸有了声音,鼾声匀称得犹如时间的口令,为肥头猫报告着钟点……

时间已过午夜了。肥头猫根据钟点声判断,而且认定自己的判断准确无误:已过午夜。同时认定了今夜不会有老鼠光临,便挪动脚步像绅士月光下散步一样,走进仓房。虽然,有一鼠洞曾被化儿灌过半桶凉水,已经废了,但在化儿父母健在时,又增加了十几个鼠洞——即便里面储存的粮食早已吃光,躲藏里面的老鼠早已迁居,说不定会有哪位因思念故乡偶尔回来看看,偏巧今夜被它遇到了;也说不定两只刚刚恋爱的年轻老鼠,选了这么个被动迁过的废墟建筑来亲亲我我,偏巧今夜被它遇到,还可以双双拿获……肥头猫的梦想被残忍的饥饿无情地打破了。它发誓,从今天开始,从此刻开始,决不像主人那样懒惰、那样幻想、那样习惯依靠、那样莫名其妙。

肥头猫小心翼翼地来到邻居家,意外发现十几只老鼠在匆忙搬运粮食,顿时忘记了自己不速之客的身份,决定将所有老鼠拿住,也像老鼠储存粮食一样,将老鼠们储存起来,比在自己家还主人地猛冲上去,一扑即中,按住一只。实在太饿,忘记了“储存”的念头,便嚼咽起来……

还剩两只后腿和尾巴时,肥头猫打起了饱嗝,伸伸懒腰,打了两个大哈欠,决定回家睡觉了。扭动几步之后,转身回来,咬住剩余的两只老鼠后腿和尾巴爬上邻家窗台,将口中之物放下,这才放心地回家了。它不能像主人化儿一样:吃了今天,不管明天,吃了这顿,不管下顿。

肥头猫吃饱了,有精神了,也有力气了,“扑通”一声跳上主人的床,趴在主人身边,正要埋头大睡,却被突然坐起身的主人吓一跳,“喵”叫一声跳到地上,仰头,惊恐地看着主人。

主人抬头看看窗外,然后双手在床上摸索着,然后站在地上,将被子提起来抖落几下,又将床上摸索个遍,又僵尸一般倒在床上,空嚼几口牙齿,睡过去了。

肥头猫不敢再去依靠主人,钻进床下,趴在一双旧鞋上睡了。睡梦中,它突然发现天空飘落一物,直向窗口飘来,圆扁形的,带着一种肉香,砸在主人床上时“扑通”一声。主人快速坐起身,双手在床上摸索着,终于抓到那物大吃……主人终于可以吃到东西了,而且是香喷喷的带有肉味的东西。肥头猫轻轻“喵”叫一声,放心地睡了。梦中的肥头猫,从来没有这样香睡过!

像掀开水缸盖儿一样,夜幕被掀开了,或如盗墓者终于凿开古墓,千年睡尸终于见到一弯儿月牙一样,夜幕被凿开了:一道惨白色嘶喊着被涂抹在天边。化儿被惨白色的嘶喊声惊醒,如肥头猫梦中果真吃饱了一般,目光比昨夜饱满了许多。他站在窗前使劲儿吸食几口新鲜空气,走到水缸前掀开盖子舀了水吞下,然后走出门去。

门,依然以昨夜的姿势站立着,似被掀开的夜幕。随后走出来的肥头猫,一连打了几个大哈欠,扭动着身体向邻家走去。到了早餐时间,它想起了寄存在邻家窗台上的两只后腿和一条尾巴。可是,上面一无所有了。肥头猫震怒了,站在别人家窗台上,“喵——”一声嗥叫,吓得夜幕震颤几下,差点再次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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