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交给我吧
深秋的傍晚，牵纺城反常地汇聚起浓浓的雾气，路上行人都是缓步前行，为人父母的紧紧掐牢了孩子的手，因为只要间隔丈许便不再能见人影。
牵车的牲畜们也失去了方向，皆由主人们牵引着前进。雾浓到就连活在城里几十年的老街坊们，不摸着墙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此刻，张言坤正沿着城内的大道，不紧不慢地向着城最东边的荒原狼分舵进发着。
某种联系在这个时候又稳定了下来。
同时，红色面具突然抽动了一下，随即张言坤心底就传来熟悉的声音：‘张......’
莫扬还没把话说出口，就被面具下那满目疮痍的脸庞惊得难以出声。
下一刻，近段时日的记忆如泉涌般出现在了他的思绪里。
遍地破碎的狼尸、满脸鲜血痛苦颤抖的张言坤，还有近百个被他吞噬的人类......
从张言坤脸上撕下的肉还有那些人类的味道仍有余韵回荡在他脑海。
竟如此鲜美。
一股剧烈的呕吐感从深处涌现了出来。
‘呕！！！’
但他什么都吐不出来，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他吸收了，没有半点残留。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他根本没有显露真身，可却还是被饥饿感将理智淹没了，这不可能的啊！
难道是？
莫扬突然想起自己化作外壳护住张言坤仅剩的头颅之时，似乎遭受过攻击。
没错，是那个林娜。
当时虽然他近乎是处于沉睡的状态，但还是注意到了。
林娜曾试图突破外壳杀死其中的张言坤，虽然这种程度攻击对于莫扬来说根本无法造成伤害，但却成功地让他动用了真身的力量来防御。
饥饿值在那一刻就超出了莫扬理智能承受的范围。
“器灵大人。”
张言坤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是南荒里那片看不到边的大湖，对吧。”
‘...’
‘不，我...’
‘嗯，是我。’
“你杀了山哥他们，为什么不杀我？”
‘我...对不起。’
张言坤面容瞬间扭曲，但他又深吸一口气，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谢谢。”
张言坤没再多说，只是继续笔直地走向目标所在。
未过一刻，他就来到了牵纺城的最东边。与此同时，荒原狼分舵门前的浓雾被吹散了。
一个被狂风包裹着的不速之客出现在了分舵紧闭的千斤铁门之前，周身的劲风将围墙上的瓦片都尽数吹飞。
这正是张言坤，此时的他已不同于彼时。
虽然前段时日莫扬的理智被淹没，但定下的准则却始终在执行。
只要宿主为他献上食材，他就会将其中蕴含灵力的百分之一反馈给宿主。
张言坤于北荒原西部猎杀了超过百只二阶二层的巨狼，如今的他已经是二阶五层，灵力强度已逾五百。
一座千斤玄铁门不可能挡住他。
正当他开始在手中聚集灵力准备以风刃强行破门之时，大门却提前缓缓打开了。
分舵的舵主哈丹巴拉双手抱胸，从其中缓步而出，身后跟着分舵仅剩下的几十人和巨狼。
“言坤兄弟，好久不见。”
虽然发丝在狂风中张扬舞动，但他还是带着礼貌的微笑，双手合抱，向着张言坤行了一个青国式的礼仪。
“此子竟然还活着！”
一旁的项彪忍不住心惊，上次明明亲眼看着他被烧成焦尸，可此番他竟又完好地站在了他们面前，而且修为也是大增。
他到底是人是鬼？
哈丹巴拉点了点头，然后向前一步：“我本以为是帮派惹上了哪位高人，才致使众兄弟遭到残杀，没想到竟是言坤兄弟你。”
张言坤听着他一口一个兄弟忍不住眼睛微眯起来，冷声道：“舵主向来不将自身置于险地，怎么这次倒是不躲到人后面了？”
“哈哈哈哈，言坤兄弟甚是风趣。只是如今死去了这么多帮众，我若不站出来讨个说法，怕是不能服众了。”
手底下见真章吧！
张言坤没空再和他浪费口舌，手中瞬间汇聚出一把半丈长的风刃，借着风力就向他砍了过去。
哈丹巴拉未曾有任何闪避的迹象，只是抬起双手以作遮挡。
“哐~”
和上次一样，张言坤的斩击没有任何效果，唯有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声传来。
传闻中都说武国人擅长炼体之法，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这时，哈丹巴拉兀的伸手一抓，单手掐住了张言坤握着风刃的胳膊，随后便贴身上前，一记势大力沉的重拳对着他的腹部就打了下去。
护体劲风几乎瞬间就被打散，张言坤整个人都倒飞了出去。
“呃，噗！”
一拳几乎就把他打飞出几十米开外，张言坤只觉得体内的灵气运行都快要阻塞，随后便是一口淤血从嘴里涌出。
差距有这么大？
张言坤抬手将血抹去，很是不解。
明明雾气中能感知到他的灵力强度也仅是二阶，和张言坤差不多，并未到达二阶后期，但为什么像是不在一个层次？
难道他仅凭肉体就可以这般厉害？
不对，他要维持这种状态定然是要消耗灵力的。
张言坤眼神一凝，既然肉体能力和近身战斗强大，是否意味着他没有什么远程手段，那么只要运用劲风提升自身速度，在远处持续攻击消耗他的灵力就能形成压制。
自己有器灵大人可以借用一些灵力，而他没有补给，等将他的灵力耗尽，便是终结他的时候。
于是张言坤的足底劲风汇聚，推动着他向后猛然退去，同时手中道道小型风刃弹射而出。
“不算笨，这么快就反应过来要和我拉开距离，不过这可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哈丹巴拉朗声笑道，风刃射到他身上叮当作响，似乎对他来说和挠痒痒无异。
紧接着他便双手环抱着弯下腰去。
“喝！”
一声暴喝之下，大量的蒸汽从哈丹巴拉的身上迸发，整个上衣都被炸散。
“很多人曾想与我拉开距离，但是没有人成功！”
哈丹巴拉发须飘散眼眸盯视着张言坤，整个人像弓般绷紧，随后他一脚向后踏下，地面瞬间形成蛛网般的裂痕。
下一刻，空气就被撕裂，哈丹巴拉带着音爆化作残影猛冲向前。
与此同时，几百米开外的房顶上，竟还有两人正窥视着这边的战局。
“林娜姐姐，雾太大了，我什么都看不到。”
“没关系，拉着我的手。”
希文莉轻轻牵住林娜的手，随后视野就开始逐渐变化了起来，铺天盖地的雾气不见了，大小房屋消失了，所有的颜色也褪去了，视野的背景化为一片黑色。
而在前方的交战之地，几十个白色的人性轮廓清晰的展现出来，其中的两个格外明亮。
看到哈丹巴拉散发出大量的蒸汽，林娜摇了摇希文莉的手：“这功法像是出自你们家？”
“不是我家的秘法。只是三阶中品的气解诀。”
“想起来了，气解诀。短时间内解放灵力的输出，大幅增强身体能力，但也会导致后续的灵力供给跟不上。”
“林娜姐姐，张言坤他有危险了，让我去帮帮他吧。”
“不用你去，他有那张面具呢。”
......
“受死！”
哈丹巴拉欺身而上，瞬间就追上了想要拉开距离的张言坤，随后便是一声沉重的打击声。
速度太快以至于张言坤没有任何反应的空间，就被击飞出去，连着打穿了三栋房屋才停了下来。
“咳咳咳！”
大口的鲜血从他口中接连喷出。
差距太大了，张言坤没想到仅仅是一个照面，自己便已经受了沉重的内伤。
明明他做好了死亡的觉悟。
即便如此都没有办法靠自己复仇么？再怎么样，至少也要把项彪那个渣滓给宰了啊！
“你有什么遗言？”
哈丹巴拉缓缓地走到几乎爬不起身的张言坤面前，蹲下身后问道。
张言坤没有作答，只是死死地盯着对方的脸。
哈丹巴拉叹了口气，满脸可惜的神色，随后右拳高举起来。
“噗！”
残影挥过，哈丹巴拉的右拳直接打穿了张言坤的胸腔，这一拳也彻底击碎了他的心脏。
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猩红的面具上有血丝缓缓蠕动，它们正沿着张言坤的体表行进，试图堵住他胸口的洞。
但就在这时，张言坤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器灵大人，这次不用救我了。”
“我本就是带着必死的决心来这里复仇，将他们全部杀掉是我最后的愿望。”
‘......’
“帮帮我。”
张言坤口中喷出了大量鲜血和脏器碎片，眼看着就要死了，但他还是怒目圆睁，开口咆哮：“我绝不容许项彪那厮在这世上继续活下去啊！”
莫扬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挣扎。
属于畜生的欲望正在克服莫扬的人性，而人性，却是莫扬作为人最后剩下的东西。
但在这半年里，张言坤却一直把他当作人来对待，给他尊严。
如果就这样看着他死去，才更不像是人吧！
躺在地上的张言坤气息逐渐薄弱，莫扬看着他，沉默了几秒。
‘那就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