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追悔莫及

第4章 追悔莫及

每个月一号是常平煤矿开总结大会的日子,这么算来老杜去世也快一个月了。今天难得整个煤矿的领导都聚齐了,二十多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在等矿长贺继平来主持会议。

贺继平是新阳出了名的恶,早在接他老子的班之前就惹了不少祸,还因为和人争土地进去过一次。当年的煤矿可不像现在,打架砍人比打雷下雨还常见,当年贺继平他老子贺常青就是半路出家干煤矿的,他原本是县里民兵队的,通过不正当的手段争到了煤矿的开采权。当然这些人们口口流传的故事了。但这一采就是二十年,还把矿传给了儿子,这矿上的领导和头子里里外外没一个不是贺家父子的亲信却是铁打的事实。

众人抽烟喝水,眼瞅着十点多了,贺继平终于来到了会议室。贺继平这人一脸横肉,三十来岁,穿个红皮夹克,下巴上留了一撮胡子还扎成个小辫子,不大的眼睛总是眼皮都不抬,对谁都是恶狠狠的表情。这样的人,这一屋子的人他一个都看不上。他坐下冲地上吐了口痰,又喝了口早就沏好的茶,先闭眼睛舒缓了一下自己的深情,才开口:

“今天一号,我来开个会。要我说这矿上就这么点事儿,用不着总开会。这他X的矿上也脏了吧唧的,我也他X懒得去看,搞成啥样都是你们告诉我的。几位哥哥,你们说说,这个月有什么要讨论的吗?”

众人面面相觑,这样的话几乎每次都会听到,大家心里知道,只要不说话,这会就结束的快。就算有事儿,跟他说了,也只会挨顿骂,要说解决还是得自己来。

眼看没人发话,贺继平坐不住了,说道:“平时你们瞒我也就罢了,我不管,我只要钱,不要出事儿。上个月,怎么又闹出人命了,你们都忘了吗?我老子都他X多久没发火了,这次处理这事儿,全算我头上了。”其实死人的事儿大家都知道,而且后续处理也是贺家父子和其他领导一起处理的,上上下下打点了不少关系。可是这次不一样,在老杜死之后,新阳市政府收到一封举报信,举报信里说了常平煤矿私自开采,寻衅滋事和账目作假的好多事儿,这些事儿其实不用查,所有人都知道存在。只不过这检举信里证据确凿,还有偷拍的照片啥的,市政府坐不住了。来矿上又检查了一遍,导致矿上停工三天。这一切,贺继平心里不高兴,一是因为他这些事儿不想让政府知道,二是又打点关系花了不少钱。

“贺总,死人的事儿让您和老矿长费心了,是我们处理不及时。那等检举信,我去打听打听是谁干的,我一定给您个说法。”矿上管财务的张强站起来跟贺继平说:“老杜那人听说干的不错,那事儿我们也查了,确实是他在底下没干明白,财务给他拨了两万,也算交代了。”

贺继平又把眼睛闭了起来,这些事儿他心里其实都有数。老杜死了,第二天就收到了检举信,这事儿会不会是有人报复,等巡查的领导走了之后,他也找人查了,也没找到递检举信的那家伙。他这人,只要是没出事儿,他是懒得继续追查的,但是这些问题终究有一天会被查出来,他心里也清楚,只有从根儿上把这事儿办了才行。

转头杜小年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这几天他说服了自己,不再去打听父亲的死因,他也清楚,父亲如果真自己失误,那继续查下去也不会得到赔偿。如果是有人害的,他凭自己,也没法跟背后的人抗衡。眼下,对他自己最重要的事儿是高考。他来到学校,

最高兴的就是仝倩了,眼看着自己的同桌回到学校,也算没白费自己那几天的照顾。在学校,仝倩把给小年打水,买早饭的任务都交给了自己的弟弟,仝伟心里自然是不情愿的。从小到大,老姐对自己的宠爱都有一半分给了这小子,但是他们三个的关系是比铁打的比金子做的还坚固,仝伟只能感叹杜小年这小子命好。前几天还吵着要找人报仇的仝伟这几天也不做声了,当他召集那些兄弟的时候,哥儿几个一听要打的不是学生,心里都有点发怵,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仝伟也生气了,决定就地解散自己创立的这个无脑帮派,靠人不如靠自己。在仝倩和杜小年的多次劝说下,他也暂时放下了报仇的冲动,如同杜小年一样,也放下了对查出父亲死因的执念。

他也认命了,陈昌叔可能就是单纯害怕矿上的报复所以一句话都不敢说,毕竟,如果再闹下去,矿上还得多赔钱,到时候肯定会把怨气发到这几个人身上,降工资甚至是赶走都是有可能的。小年决定不为难任何人,也不为难自己的母亲。

这天,杜小年正在班里上晚自习,班主任徐小平把小年叫了出去。他跟小年说,从学校门卫那里拿来一封信,是一个人从出租车上下来送进来的,送完信那人就走了。小年疑惑了,这个地方,能给他写信的应该还没出生吧,是什么人会在晚上急匆匆送过来一封信,还能准确地送到自己的班里?小年担心,是不是母亲出了什么意外?

他慌忙地拆开信封,里面掉落出是十几张照片,还有一封用钢笔写下的书信,字迹歪歪扭扭的,看起来像是匆忙写下的,杜小年还没仔细看照片和信,但顿时这些照片不简单,于是让班主任不要担心,这是远方亲戚寄过来的问候信件。小年独自回到座位上,仝倩对他投来疑惑的目光,用书捂着嘴偷偷问他:“啥事儿啊?你拿的什么东西?”

杜小年对仝倩的好奇不予理睬,而是出神地想了一会儿,他没有回答仝倩的问题,手机紧紧握着手里的信封。

就在仝倩放心不下又要开口的时候,小年突然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身边的同学都被他吓了一跳,平日里稳重沉默的杜小年在班里安静的晚自习的举动在大家眼里显得异常奇怪。小年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径直跑出自己的座位,跑向门口。

他知道,如果晚了可能就来不及了。刚才信件散落的时候,他隐约看到了几张照片,那是一些破旧的机器,还有的场景类似几个人在开会。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些照片跟常平煤矿脱不了关系,而他又突然想到了那天被人抓到仓库时,那个络腮胡子威胁他的话,

“小子,你再敢去陈昌家,我让你俩都玩儿完!”

当时小年已经神志不清,这句话也是他认真回想才回忆起来的。那天他从陈昌叔家出来,没走几步就被人抓走了,他一开始没把这一切联系起来,现在看来,他早就被人盯上了。

六月份的新阳几乎是一年最热的时候,只有晚自习的这会儿时间是比较凉爽的,今天是一个月一来第一次下雨,虽然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但足够稀释明天的炎热了。

小年一头冷汗跑到学校门口,门卫还不知道这孩子就是刚刚那封信的收件人,刚要拉住他,小年就挣脱了,一转眼就消失在学校外的黑暗中。

清凉的雨水滑过杜小年的额头和肩膀,另他更加清醒。那封信被他紧紧包裹在校服里,他此刻相信,送信来的就是陈叔,而陈叔现在在哪里却不得而知,他只有先去陈叔家里看一看。

将近五公里的路程,小年只跑了二十分钟,到了陈叔家里,灯是黑的,家里看起来没有人。他呼吸急促,使劲敲了敲门,灯亮了。来开门的是陈叔的媳妇,吴阿姨。吴阿姨也对小年有很深的感情。她已经睡下,看这么晚小年来敲门,她赶紧来推开插的紧紧的家门。

“吴阿姨,陈叔,陈叔在家吗?”

杜小年气儿还没喘匀,就赶紧询问陈叔。吴阿姨劝小年不要着急,进来慢慢说。九点多就睡觉的人,其实也不多见,这是陈叔家里独特的习惯,因为老陈总是夜班,他媳妇就早早把门锁好睡觉。

按说,今天老陈还是夜班,所以小年来问的时候,吴阿姨直接告诉他,老陈在上夜班。小年急忙说要给矿上打电话,老陈家里还没有座机,只有老陈有一个传呼机,要联系矿上他得跑到街上的公用电话亭去。小年还没来得及说明情况,赶紧跟吴阿姨拿了一张电话卡,跑去公用电话亭。

打电话之前,他摸了摸揣在怀里的信封,焦急地拨通了那串熟悉的数字。那串数字是曾经他心里比身份证号更重要的数字,靠这个电话,小年可以用两毛钱和矿上好几天不回家的父亲通电话。父亲总说自己明天就会回来,可是这样的明天谁也不知道在哪天。

电话嘟了四五声,终于有一个声音厚重的男人接听。常平煤矿夜里仍然非常热闹,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阵喊叫声,有机器轰隆声,有人打牌声,还有淫秽录像里哼哼的女人叫声。杜小年扯着嗓子问,陈昌在不在矿上。对面让他重复了一声,之后叫他等会儿。过了大概三分钟,小年实在等不及了,又一次喊着那个接电话的人。

“别喊了别喊了,老陈不在,去他家找他吧!”这人随即挂了电话。吴阿姨说陈叔在矿上,矿上说老陈并没有上班。一个不安的念头窜上杜小年心头,难道陈叔出事儿了?他待在原地,始终没有打开那个信封,他害怕里面有他难以接受的照片和言语。

就在他准备摸出信封的时候,两辆警车嗖嗖从街边蹿过。这会儿的雨下的更大了,警车溅起来的水像海浪一样冲到小年身上,从腰到大腿全部湿透。警车通向犯罪,新阳市不算大,路上警车全是稀罕事儿,一般是押送犯人,但是这次,这两辆警车是通往命案现场。

跟吴阿姨找了一宿老陈,还是没有一点踪迹,他们想到过报警,但是才几个小时,老陈傍晚离家的时候还好好的,就这么报警未免有点草率。杜小年说明自己的担心,说害怕矿上的人来找老陈麻烦。吴阿姨却以为老陈在哪里喝醉了,准备在家等他回来。就在天刚亮的时候,警察开车来到了老陈家。

老陈死了。

杜小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警察上门的时候他有了这个可怕的念头,没想到警察确认了吴阿姨的身份之后,直接说出了这句话。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吴阿姨,他后悔自己昨天早点去派出所报警,可是后悔已经没有用了。根据新阳市公安局连夜工作情况,死者身份确认了,他们第一时间来到老陈的住所。因为,尸体的面部已经无法辨认,老陈死之后,几乎变成一块煤炭。是公安局提取了尸体的DNA才确认了身份。

老陈死的很惨。尸体死亡时间大概在夜间九点三十分,也就是杜小年收到信件的二十分钟之前。九点三十五分,城西水库旁边着火引起了路过火车司机的注意,司机立刻打了119。就在火灭了之后,层层黑灰之下发现了一个人形。

小年说老陈很可能是打车去的水库,而全城的出租车司机里,只有两个是在九点左右来过常青中学,一个是接走了一位下班的老师,而另一个就是把老陈送过来的司机。杜小年没有猜错,老陈把信送来,立刻就走了。根据司机说,那个乘客送了东西说要去火车站,可是路过南门大街胡同的时候,下了车,之后就不知道了。

南门大街的监控并不完善,相当于没有。这样看来,线索暂时中断了,警察要重新梳理。杜小年和吴阿姨都在公安局做了笔录。

出了公安局,他们还在受警察的暗中,走出警察局,吴阿姨又一次瘫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在医院看着虚弱的吴阿姨,旁边还有忙着跑手续的小年母亲,小年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两个女人。他觉得更对不起从小看他长大的陈叔,陈叔意外去世,一定和自己去家里打听矿上的消息有很大的关系。如果,这一切都是他想的那样,那么他就是最对不起陈叔的人,是他引了这团火,烧了陈叔的身。他痛恨背后操纵人命的坏人,他的心里又一次感受到了父亲被抬出来时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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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小年能做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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