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昭蘅惊醒,从榻上翻身而起,连衣裳都来不及披上,抓着莲舟问:“怎么回事?”
“遇刺了。”莲舟看了眼昭蘅,重复:“殿下回来的路上遇刺了。”
昭蘅猛地抬头,不敢置信。
“人刚进宫门,谏宁将军先遣人回来禀报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阵阵脚步声,不时伴随着喧哗。
昭蘅身上发软,立刻起身穿好衣服跑出殿外。她提裙跑在空旷的宫道上,两侧的宫墙飞快向后退。
跑到承明殿前,她一眼就在人影憧憧里看到李文简。谏宁和景林正扶着他入殿,他步伐虚浮,像是喝醉了。但他背上赫然插着一支箭矢,伤口处滴答滴答淌着血。
鲜红的血迹从台阶下一路蔓延到殿内。
昭蘅颤抖着手捂住自己的嘴,控制住不叫出来。
她跟进承明殿,殿内人来人往,她木然地随着人流往李文简的寝殿走去,看到他被抬到床上。
“太医!”谏宁高声唤道:“快来,殿下昏过去了。”
听到这句话,昭蘅的脑海里闪过白光,她的指甲不由自主地嵌入了手心,尖锐的疼痛让她逐渐清醒,随后手指骤然松开。
她环顾了一圈四周,唤来景林吩咐:“多备几盏灯,去准备细麻绳、烈酒……”
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还有麻沸散。”
景林愣了瞬。
“快去!”昭蘅沉声。
这坚定果决的一声让景林恍惚看到了殿下发号施令的样子,立时脊背挺直,应了声“是”,转出去准备她说的那些东西。
得到消息早已等候在门外的太医蜂拥而至,昭蘅随他们入内,看到伏在床上的李文简。
“掌灯!”一个太医高声唤道。
景林正好拿着几盏灯进来,听到太医的声音他意外地看了昭蘅一眼,似乎很敬佩敬佩她的未卜先知。
昏暗的寝殿被照得亮如白昼。
太医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他的衣物,扒掉他的上衣,箭矢还插在他的背上,偌大的血窟窿一直在冒血,把他的背部染成刺眼的红。
“必须马上把箭头□□。”太医直起身,擦了把额间的汗,对景林道:“快去太医院拿麻沸散、细麻绳……”
他一连说了好几样,和昭蘅说得一模一样,景林又钦佩地看向她,却只见她跪坐在床边,低头皱眉看着殿下的伤口。
仔仔细细看了很久,昭蘅松了口气,箭矢从背部没入,偏离了心口的方向,流出来的血是鲜红的,说明箭头没有淬毒。
他休克只是因为失血过多。
昭蘅拧紧的心终于松开。
“昭训,可否帮忙把麻沸散掩在殿下口鼻处?”太医抬眸问昭蘅。
昭蘅点头说好。
太医又道:“不要掩得太实,殿下失血过多,若是吸入过量的麻沸散,可能很难醒过来。等会儿拔箭的时候会很疼,稍稍给他送一点缓解疼痛便是。”
“我明白。”昭蘅点头说好。
她挪去床头,捏着麻沸散药包放在李文简脸前。
他满脸都是汗,双眼紧闭,因为疼痛面部不断抽搐着。昭蘅心中一软,伸出纤细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掌。
触及他的一瞬间,他皱着眉头,缓缓睁开了眼。
昭蘅眉心拢蹙,想要唤他,恰是这时,太医朝她使了个眼色。昭蘅会意,用麻沸散包掩住他的口鼻,轻声说:“殿下,你睡会儿。”
在药效的作用下,他又慢慢合上眼。
太医用力拔出箭矢,鲜血四溅,有几滴落在昭蘅的脸上。她的腿跟着发软,好半晌才缓过来,长呼一口气,问道:“他、可有危险?”
“箭上无毒,离心脏也远,应是无虞的。”太医低头缝合伤口的间隙抬头对昭蘅说:“可以把麻沸散放开了。”
尽管已经猜到七八分,但话从太医口中说出,她才彻底放心,松开捂着他口鼻的手,正要抽出另一只手,却发现被他紧紧攥着。
她低头,看着他泛红的手掌紧紧握着她的手,捏得她指尖发白。
男人薄唇紧抿,急需抓着什么缓解痛苦。
在昭蘅的眼里,他向来如谪仙般高贵温和,甚至就连动怒都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感,独独没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模样。
她抬手放在他的眉心,用指腹温柔地把拢蹙的眉抹开。直到他在药效的作用下熟睡,呼吸绵长均匀,昭蘅才捏着他的手指轻轻掰开。
下半夜的东宫一下子醒了起来,一盏盏灯火渐次亮起。
昭蘅先去换了身衣裳,回来的时候得知帝后正在赶来的路上。很快,帝后过来了,满殿宫人密密麻麻垂首跪在他们的面前。
帝后是少年夫妻,两人感情甚笃,皇帝早年落魄时安氏倾阖族之力扶持他。登基为帝后,朝堂上皇帝勤勉理政,后宫中一月里大半时间都宿在皇后宫中。
众人都说皇帝乃是长情皇帝,成婚逾三十年,对皇后情深不改。
帝后到了东宫,径直进入内殿。
皇后贵重的裙裾从昭蘅眼前一闪而过,而后听到一声“平身”。
太医们冷汗津津,颤声回答了李文简的病情。听到他并无性命之虞,暂时只需要静养之后,皇上摩挲着袖口,道:“其余人都退到前殿听候,谏宁上来回话。”
顷刻后,殿内乌泱泱的人褪去大半。
昭蘅犹豫了下,帝后要问太子遇袭的事情,事关朝政,她似乎不该听。正起身打算退出去,听到皇后隔着人群忽然问:“你就是昭蘅?”
昭蘅垂着眼睛,温顺回话:“见过娘娘,妾身正是昭蘅。”
皇后点点头,深看了昭蘅一眼,再未说什么。
昭蘅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一番折腾下来,已是深夜。殿下的药正在熬着,昭蘅没有离去,退到廊下等着。
不多时,宫人又通秉说梅妃和安嫔带着几位公主、皇子也来了。
昭蘅熟视无睹无数打量的目光,走到梅妃和安嫔面前,规矩行礼,从容得体。
“你就是殿下新封的昭训吧?是叫昭蘅吗?我记得是这个名字。”梅妃问道。
昭蘅垂眸说是。
“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殿下真的受伤了?”安嫔问。
昭蘅只说:“皇后和娘娘已经在里头了,您要进去瞧瞧吗?”
安嫔点了点头,挽着梅妃的手迈入门槛。
忽然屋里传出瓷器摔碎的声音,众人齐齐喊了声“陛下”。昭蘅竖着耳朵听,只听到陛下重重拍着桌案怒道:“当年在扬州,无忧太子一党早就死绝了,哪来的乱臣贼子打着前朝余孽的旗号伤了朕的儿子?把人押出去,斩首示众。”
谏宁则说:“殿下回宫之前说过,暂时不要动他,一切等他醒了之后再做定论。”
皇后也压低声音劝他,但她声音较低,昭蘅听不清楚。
殿内的动静慢慢低了下去。
深夜的风凉飕飕的,昭蘅来得急,忘了穿披风,此时竟觉得有些冷。今夜的事情让她对宫中的情景更明白了些。
殿下受伤,阖宫上下几乎都不能入睡。
也是,帝后微末时的第一个孩子,如此光风霁月的储君,自然备受珍爱。国之重器受损,宫内谁能安眠?
皇上和皇后从寝殿走出来,梅妃和安嫔跟在后面。
皇后上下打量了一遍昭蘅,看到她纤弱单薄的身子在夜风中微微发颤,吩咐宫女:“给你们昭训拿一件披风。”
昭蘅规规矩矩屈膝谢了恩,站在廊下目送他们一行人离开。
很快,宫女拿了件披风来给她,她披在身上,手攥着柔软的布料,慢慢系好绦带。
不多时太医从屋内走了出来,向昭蘅揖了一礼道:“殿下的血暂时已经止住,但这几天他身边离不得人。”
昭蘅道:“好,我会守着他。”
“臣就在偏殿,若有任何情况,昭训让宫女及时传唤我。”太医又道。
昭蘅朝他深深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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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只剩昭蘅和李文简二人。
她缓缓挪到他旁边坐下。
刚为他抚平的眉心,又拢起了。
昭蘅随着他的动作,也忍不住轻轻蹙眉,目光扫过他的脸,忽然看到他耳朵后有一点红,以为是没擦洗干净的血渍,身子向前倾凑得更近些,细细查看他的耳朵。
半晌,才发现原来是刀剑划过,留下的一道细小伤口。
伤口很小,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可是位置很凶险,若是再往下、再深两寸,就是颈部的大血管。
昭蘅心里微惊,不敢想象他回来的路上究竟经历了什么。
也直到此刻,她明白他的那句“未必尽是坦荡通途”是什么意思。她叹了口气,从袖内抽出丝巾,轻轻擦着他耳后冒出的血渍。耳侧一绺发丝陡然滑落下来,搭在他的脸上。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发丝拂过他的眼窝,窸窣的痒意竟将李文简弄醒了。
李文简一睁开眼,便看到昭蘅近在眼前,她下颌绷得紧紧的,檀口微抿,正在拨弄他耳后的伤口。
不知用的什么香,淡淡地飘了满怀。
昭蘅擦完他的耳朵,一回头看到他正凝视着自己,双目灼灼,恰若冬日暖阳。
“殿下,你醒了?”声线里带了一丝欣喜。
李文简感觉喉咙一片干涩,声音沙哑:“水。”
“先喝药吧,药马上好了,喝水会稀释药性。”昭蘅柔声道:“我去看看药好了没。”
行至门边,正好碰到送药进来的莲舟。昭蘅接过药碗,回到李文简身旁。
他下意识伸手去接,扯动背部的伤口,皱眉轻“嘶”了声。昭蘅忙按着他的手,道:“我来。”
她在床边半跪着,握着药碗,尝了一口,被苦得皱紧眉头。温度还算适宜,她舀了一小勺,递到李文简唇边。
李文简趴在榻上不能动,昭蘅的勺子凑近,他张嘴。
两人离得那么近,彼此温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昭蘅双颊莫名染上一抹极浅的红。
风透过楹窗的罅隙吹进来,火苗摇曳。
灯下看美人,眉眼柔和,轮廓朦胧,温柔光晕下的雪肌玉骨更添几分婉约神秘的美。
喝完药,昭蘅拿帕子落在他的嘴角,抹干残留的药渍。轻柔的袖摆拂过他的脸,又是一阵香风:“有劳了。”
昭蘅闻言有些尴尬地收手,把帕子胡乱塞回腰间:“殿下还想喝水吗?”
李文简摇头说不用,药水已解了渴,再要喝水太麻烦。他不习惯麻烦别人。
喂过药后,李文简又重新伏在床上,眼眸微阖。
昭蘅把碗递给外头的宫女,她犹豫了下,要不要说点什么分散他的注意。春雷一声乍响,闪电划亮长空,昭蘅双肩微颤,从犹豫中收回思绪。
有伤即有寒,殿下现在受不得凉气。
雨丝从半支的窗棂斜飞入内,昭蘅疾步走过去,她爬上宽大的贵妃榻,抬手迅速关上窗。
李文简慢慢抬起眼。
昭蘅转身,对上他的眼,很快又垂下视线:“太医说殿下这几天离不得人,今夜我在这里守着。”
外面下着大雨,李文简也不能让她冒着大雨回去。他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柜子里还有被褥。”
昭蘅依言到柜子里拿出柔软的被褥,瞧了一眼,李文简身上带伤,她怕伤着他,犹豫了下,径直走向与李文简相对的贵妃榻上。
若是李文简身体是好的,她自不会任性到和他分榻而眠,然而他身受重伤,她怕自己晚上睡觉动的时候伤到他。
昭蘅铺好软榻,对李文简道:“殿下,晚上若是有事,您唤我一声。”
李文简阖着眼点了点头,昭蘅这才吹灭床边的灯,转身睡回榻上。
忙了一天,昭蘅本就累了,睡了没有半个时辰,又受到这般惊吓,躺到床上她就打了个哈欠,困意浓浓袭来。
前段时间的雨听在耳里还是沙沙沙,滴滴答答的声音;细密的雨丝落在叶子和屋顶的瓦上,温柔叮咛似缱绻软语。现在的雨来得又急又密,如同玉珠大颗小颗落于玉盘,吵得人有些心烦意乱。
昭蘅梦到小时候在村子里的事情,也是这样的季节,也是这样的雨。奶奶在后村种红薯,她就在田埂上玩儿。翠绿的叶子带着氤氲水汽,万物吸不尽绵绵不断的雨,雨水把路旁的草丛压倒,流成欢快的小溪,蹦蹦跳跳汇往远处的河流。
小昭蘅穿着蓑衣,踩着草垛里的积水,水花四溅,她发出轻快的笑声。田埂上长了一棵梧桐树,大朵大朵的梧桐花被雨水打落。她踩够了水,就在树下捡了一大把白中带紫的桐花,用狗尾巴草编成花环。
“阿蘅,回家了。”干完农活的奶奶唤她。
她没玩儿尽兴,奶奶又喊了她几次,才恋恋不舍哒哒哒地跑过去,把编好的花环戴在奶奶的草帽上,奶奶笑着说她顽皮,又把花环戴回她头顶。大大的花环从草帽檐垂下,挡着她的视线,奶奶矮身给她拨正,牵着她的手往家的方向走。
路过野樱桃林,奶奶踮脚选了好久,挑了几颗红的塞到她嘴里。
李文简背疼得难以入睡,意识一直迷迷糊糊,然后就听到昭蘅软嘤低泣。屋内只有一盏微弱灯光,他睁开眼睛转头看向软榻。昭蘅背对着他在睡,软被柔软地贴在她身上,勾勒出山峦起伏。
她双肩轻颤,不止啜泣。
“昭蘅。”
回应他的仍是她的泣语。
李文简支身坐起,扯到背心的伤口,皱了皱眉,他轻“嘶”,倒吸了口凉气,慢慢挪动身体下床,走到软榻边,看着睡中嘤咛的昭蘅。
她头发青绸般散开,衬得肌肤如同璞玉,眼尾洇着湿润泪意,泪珠儿一颗又一颗,划过脸颊落于枕上,打湿了大片。
檀口翕动轻语,李文简贴近了,听到了她的呢喃——奶奶。
李文简伸手,在她脖颈后摩挲片刻,轻轻揉捏几下。昭蘅慢慢止住哭声,颤栗的身躯也逐渐趋于平静。
窗外的雨仍在叫嚣,闪电从窗外劈过,映出昭蘅毫无血色的脸。李文简瞥了眼她的睡姿,头枕着一只臂蜷缩着,这样睡一夜,明早起来怕是要酸痛许久。
李文简在软榻旁坐下,将昭蘅扶起,她被按了睡穴,浑身绵软如糯糕,倒入他怀中。
软意撞满怀。
李文简被她一撞,震动背心的伤,冷不丁冒出冷汗。咬牙坚持片刻,才缓过劲来。他把昭蘅放下,拿薄毯盖在她身上。
无奈地看着她的睡颜,不知道他们是谁照顾谁。
翌日清晨,昭蘅很晚了才醒来。她睁开眼,看向日光明亮的窗外,吓了一大跳。她已经很多年不曾睡过懒觉,每天雷打不动地早起。
意识慢慢回笼,她想到殿下受伤,早上还要吃药用膳,“噌”一下坐起来,心口砰砰跳不停。
她怎么睡得这么死,把正事都给忘了。
她急忙穿好衣裳,轻手轻脚走到李文简床边,他双目阖着,却几乎不见呼吸。昭蘅心里凉了一瞬,不知怎么想的,慢慢伸手放在他的鼻下,去触他的鼻息。
他伤得太重了,又流了那么多血,要是照顾不周很容易出意外。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有的人只是被镰刀割破手指就莫名送了命。
如此想着,她的手竟有些颤抖,颤颤巍巍触碰到他的唇,软而凉。脸颊霎时间就白了。
李文简忽然抬手,将昭蘅的手捏在掌心,声音微哑:“你醒了?”
他的手有些凉。
昭蘅轻松了口气,想到自己是来照顾他的,反倒睡得比他还死,语气含着愧疚道:“我去给您准备药。”
“不用了。”李文简道:“已经吃过了。”
“吃过了?”昭蘅惊了,她居然睡得这么沉,宫女送药进来都没察觉:“那早膳呢?”
“也用过了。”李文简声音有几分疲倦,忍下几个哈欠:“你先去梳洗用膳,我再睡会儿。”
他昨天抱她挣脱了伤处,疼到天亮才眯了一会儿,早就困得不行。
昭蘅看他合眼似乎很困,他身上的伤愈合需要好好休息,她走上前轻轻把被子往上扯了扯,然后转身走出寝殿。
她走出寝殿,莲舟等在廊下,看到她的身影跑了过来:“主子,你醒了?八公主来找了你好多趟了。”
日上中天,人的影子都短短的,看时辰大约快午时了。昭蘅压低声音:“怎么不叫醒我?”
莲舟垂下了头:“殿下不许叫你呀。”
昭蘅眼前一黑,那岂不是人进进出出给他喂药喂食,都能看到她在旁边酣睡……
到时候传入别人耳里,她这叫什么话!
莲舟看出了她的苦恼,宽慰她说:“殿下让人将药和早膳放到外间,他自己出来吃的。”
昭蘅眼前更黑了,昨日太医说了,他的伤需要静养,伤口愈合前尽量不要走动。她少睡会儿没关系,殿下金尊玉贵不能出任何岔子。她暗暗提醒自己,明天万不可如此大意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昭蘅匆匆梳洗用过早午膳,先去珠镜殿看了李南栖。她今天早上得知李文简受伤的事,哭了好几次,去东宫探望,又得知皇兄要静养,昭蘅也忙得脱不开身。
回到珠镜殿,又担心地哭了两回,因为心情不好,午膳也只用了一点。听到宫人禀报昭蘅来了,立刻跳下凳子,朝她飞奔而去,一头扎进她怀中,呜咽哭起来:“皇嫂,皇兄会死吗?”
昭蘅被她的称呼惊得一愣,只有太子妃才敢称是公主的皇嫂。她仅是一介昭训,这样的称呼已是逾矩。
可是此时小姑娘扑在她怀中,漂亮的眼睛满是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掉,她的脸贴着她的衣襟,把衣上的海棠花都染湿了。她顾不得纠结称呼,轻抚她柔软的发顶:“不会呀,他伤得不重,过几天就好了。”
“真的吗?”小姑娘仰着脸看她,眼里是深深的担忧和恐惧。
“嗯。”昭蘅凑近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他还说让你好好念书,他好了之后要考你的功课,若是不过关,就把你的兔哥儿、面人全扔了。”
*
从珠镜殿出来,昭蘅想着李文简该用晌午的药了,步伐匆匆,只想赶紧回东宫。
却不料在梅园碰到几个人。
其中一个昭蘅认识,是那日陪七公主一起到东宫的谢亭欢。其他几个,她都没见过。
昭蘅向她们点了点头,当做招呼,便要离去。
却没想到其中一人却故意挡着她的道,她往左走,她便也往左,她往右,那人也往右。
谢亭欢拉了下她的衣袖:“芷虞,走吧。”
没想到王若虞却拂开谢亭欢的手,将她往旁边推搡了一下。谢亭欢踉跄向后退了两步,便不再上前了,皱着眉退到一边,心里冷笑。
王若虞是礼部尚书之女,爱慕殿下多年,得知他立了一无名宫女为昭训后,窝了很多天的火。在她这几天的煽风点火下,她对昭蘅可谓是怨怼滔天。
狭路相逢,有的热闹看了。
昭蘅驻足抬眸看她:“你是何人?为何挡我的道。”
王若虞将昭蘅上下打量了几眼,轻蔑道:“果真如外界传言,生了长倾国倾城的脸,今日见了果然名不虚传啊!”
昭蘅一脸平静,问:“你说完了吗?”
王若虞眼露鄙视:“我听说你以前只是个宫女?”
昭蘅抬起眼,望向她,还没开口,便听到她又幽幽说道:“身为下贱,却能蛊惑到太子,看来你还真有几分能耐。”
她身侧的人纷纷衣袖掩面,轻笑出声。
昭蘅莞尔,慢慢扬起嘴角,淡淡一笑,她瞥了眼眼前的高门贵女们,轻轻摇了摇头:“你说错了。”
“哪里错了?”王若虞瞪向她:“难道你不是宫女吗?”
“我是,我当然是。”昭蘅平静地看着她,颔首道:“不过有一点姑娘说得不对,殿下贤明、仁爱,又不是武幽商纣之流,自不会轻易受人蛊惑,尤其是美色所惑。姑娘……慎言呐。”
言罢,她带着莲舟转身离去。
王若虞望着她的背影,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污蔑自己诽谤殿下是武幽商纣之流,顿时气得跺脚:“这个牙尖嘴利的贱婢!”
谢亭欢看着吃瘪的王若虞,轻轻咬了下唇,手都掐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