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为难的事,一时想不通的事,不要立即做决定。
姜屿突然出现,耽误了施晚意就寝。
夜阑人静,施晚意连连哈欠,脑子因为姜屿那一通话迷蒙,眼睛因为困意迷蒙。
姜屿不忍她强撑,便摸摸她的头,轻声道:“账本我先带走,你早些休息。”
施晚意看着书册,咬唇。
姜屿道:“事关军饷,还得从长计议,下次见我与你细谈。”
这就约下次了。
施晚意明明不想与他再牵扯,可似乎扯不开了。
她轻轻点头。
姜屿再次看向她的左手,轻轻圈住她的腕子,“日后不要再做傻事。”
施晚意坚决道:“当然不会。”
两人手相连,姜屿撸下手腕上一直戴着的那串佛珠,直接套在了施晚意那只手腕上。
“晚意,你要更狠一些,如若有人伤害你,伤人,也莫要伤你自己,包括我在内。”
施晚意怔住,出神地望着姜屿出去,与宋婆子颔首后身影消失。
姜屿身手了得,不过借力一跃,便翻过墙去。
宋婆子看着他离开,进来后,皱眉道:“娘子,看来府里的高墙防不了宵小,咱们得再仔细些。”
施晚意手指拨弄佛珠,精神不集中地应了一声。
宋婆子以为她累了,心疼道:“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再说。”
“好。”
施晚意脱了外衫,重新躺在床榻上,没有立即睡着,举起左手,看着夜色里佛珠的轮廓。
还有一股淡淡的檀香,跟姜屿身上的味道极像。
她在这段关系中的主动权降低,但姜屿显然对她更在意几分。
而施晚意冷静下来想,姜屿说那番话时,她心中升起的那一丝不对劲儿,似乎来自于她的道德感。
道德水准抬得过高了。
她根本没那么伟大。
施晚意当然不介意在能力范围内做点什么,可以牺牲自身的快乐为代价,显然不符合她的为人。
不过姜屿若是坚持不放手,她也没那么讨厌的情况下,就得识时务。
心理上没必要矫情,行动上,必要的折腾不能少。
他们之间需要新的平衡……
施晚意的思绪越来越远,脑子越来越沉。
总归要让自己过得更舒适才行……
隔日,施晚意自然醒,陆姝已经带着护卫出门。
她吃饱喝足,便命人搬了一把摇椅,放在廊下,享清闲。
私宅——
姜屿好几日未归,屈六也不落闲,宅子里只有他和一对儿做粗活的老夫妻。
花园需要料理,各处需要打扫,日复一日的活计,按时按晌地做。
午后,私宅闭合的大门忽然被敲响。
屈六扬声一问,得到回应,听声便知道是主家回来了,扬起笑脸便去开门,“郎君~”
笑脸一滞。
屈六呆呆地看着不同打扮的郎君,和他身后威风凛凛的一群人。
有男有女。
有的还带着刀……
“郎、郎君……?”
庄含站在姜屿身侧,上前道:“大人乃是金吾卫将军,姓姜,日后记好主家的身份。”
屈六惊地瞪大眼睛,“姜?!”
姜屿自昨日从施晚意那儿离开,对她身边的人事越发敏感。
他惊问出声的竟然不是金吾卫将军,而是姓氏。
姜屿脚步一停,再迈出后,随口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是二娘从瀛洲带回来的?”
屈六立时回神,讷讷道:“小的是瀛洲来的,不过祖籍还要更北些,跟人逃难到瀛洲的。”
“瀛洲这两年天灾,百姓定过得艰难。”
屈六小心地觑一眼姜屿神色,仔细地回答:“是艰难,讨饭的人很多,有时还有盗匪……”
“你说二娘救过你,是何事?”
屈六挠头,“就是灾情还未缓和的时候,常有盗匪洗劫商户,我们那儿也遭了殃,娘子救了我一命。”
“原来如此。”姜屿没再多问,转而道,“我的下人过来伺候,你与他们认识一二。”
屈六脸上没有要被抢权的担忧,憨乎乎地应是。
姜屿不是会随意与人闲聊之人,庄含在一旁安静听着,间或打量着这座新宅。
比先前那个,更大更漂亮。
两人进入屋内后,庄含调侃:“若真是外室,做到大人这份儿,在京城得这么大一座宅子,属实不亏。”
姜屿并未理会他的调侃,坐在书案后,淡淡道:“去信给瀛洲的人,再查一查……屈六。”
“你是想查施二娘子吧?你怀疑她说得是假的?”
姜屿不置可否,只道:“二娘身体不好,不见得完全了解陆仁的所作所为,且之前在瀛洲魏元丰的窝点,我搜到几封陆仁私通乱党的信。”
庄含接着他的话说:“虽有信件,可上面皆是婉言推脱,若真呈至御前,也算不得罪名。”
正是因为如此,姜屿才要追根究底,“魏元丰的心性,陆仁拒绝之后,会相安无事吗?而以你我所知陆仁的品性,竟然没贪图军饷,其用意,需得查清楚。”
庄含点头,总结了一句:“那陆仁也是狡猾。”
确实狡猾,不过姜屿更在意的是,“万一此事传开,魏元丰定会恼恨陆家,尤其是二娘,需抢得先机……”
庄含若有所思。
之后的日子,姜屿事忙,并无许多空闲,加上他也不想逼施晚意太过,便没有再去突然袭击。
施晚意很是清闲了些日子,便到了三房小儿子的满月宴。
老戚氏仍然说要办,还多提了一句陆芮的婚事,让她上心些。
施晚意不止答应,还提出:戚春竹出月子之后,便与祝婉君和陆芮一起管家。
满府都摸不清楚,她到底什么意图,尤其是知道她和府里矛盾的人,极不解。
三房,戚春竹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好事,喜气洋洋,浑身都轻快,巴不得早点儿掺和进管家。
祝婉君没再胡乱猜疑,直接来到东院。
施晚意坐在庭中,正做绢花玩儿。
祝婉君瞧她如此悠闲,莫名有种她从前身在福中不知福,从没有过长嫂这样的闲情逸致。
难道是天生的劳碌命?
祝婉君嘴角抽动,向长嫂行礼问好。
“猜到你要来。”施晚意捏着绢花随意一指,“坐。”
祝婉君看一眼她手中那朵张牙舞爪的绢花成品,很快便又移开眼,“大嫂,知道我要来?”
施晚意取了根线,边串珠子边道:“为三房管家的事吧。”
祝婉君承认,“是,大嫂,如今府里,老太太不管事,您让陆芮学管家也就罢了,她早晚会嫁出去,三房……”
施晚意不小心扎到手指,“嘶”了一声。
祝婉君顿了顿,关心道:“大嫂,没事吧?”
“没事。”
施晚意挤了挤手指,连个小血珠都没挤出来。
祝婉君便继续道:“三弟妹那性子,又和老太太、陆芮亲近,恐怕不会消停。”
施晚意没回应她此言,反倒问:“二弟将来打算外放吗?”
“是有这个打算。”祝婉君斟酌片刻,实话实说道,“大嫂也知道,府里对我们不重视,外放做些政绩,未尝不是另一条稳妥的出路。”
“若是外放,东调西调,十年八年在外面都有可能。”
祝婉君缓慢道:“是。”
“夫妻结伴,孩子也要带在身边才行。”施晚意想起陆姝,“你和二弟言传身教,孩子教养总不会差了,二房的几个孩子,性子有些拘谨,出去许是会好些。”
祝婉君不知道她为何忽然提起这些,想着丈夫的话,便直接问出来。
施晚意浅笑,“我想分家,二弟和二弟妹应是支持我的吧?”
“分……”祝婉君惊呼到一半,捂住嘴,放下后低声惊讶地问,“分家??!大嫂为何……”
施晚意很平静,“你不想当家做主吗?”
祝婉君犹疑。
他们是想过,可如今施晚意不管事,她在陆家权力颇大,而且侍郎府和一个小官宅邸,孰高孰低,不容易取舍。
施晚意却道:“我是一定要分家的。”
祝婉君心慌,实在担心,“能成吗?父亲老夫人尚在……”
“这是我的事,你们只要配合便是,况且……”施晚意穿好一串珠子,往绢花上比划,漫不经心道,“我也不瞒你,我不打算一直留在陆家,我分家,和将来老太太分家,指缝里漏点便分你们出去,可是大有区别。”
“你们支持我,和不支持我,分家又有区别。”
祝婉君一惊之后,便有种尘埃落定之感,选什么几乎不必多想。
“大嫂需要我做什么?”
“眼下不是就有吗?”施晚意把玩着绢花,笑道,“三弟妹管家,二房和三房闹起来,我呢,会不偏不倚的。”
言外之意,搅浑水。
祝婉君缓慢却重重地一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