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打工人的第八十五天
不良少年八田美咲和伏见猿比古各自被镰本力夫和淡岛世理领了回去。
雾仁和宗像礼司也终于有机会坐下来继续刚才的话题。
二人在咖啡厅聊了许久,有菊一做严密防护,无人能窃听这场对话。
“我知道的事情就是这些了。”雾仁端着手里的咖啡,但是最开始浅饮一小口后就没有再动了,他不习惯这种苦涩的味道,所以单纯拿来捂手。
有了八田美咲和伏见猿比古的缓冲,雾仁对现状有了一番更为缜密的考虑。
落地玻璃外是通向学生宿舍的绿植大道,现在正有很多学生急匆匆地抱着书本从宿舍楼赶去教学楼上课,“更多的东西,就靠宗像室长自己发掘了。”
接受到对方明晃晃的审视的视线,雾仁不满地回望,“室长大人怎么这样看我?”
他放下咖啡,移开目光,看着天花板。
“你还有所隐瞒,”宗像礼司敏锐察觉到了雾仁在遇到伏见他们前后的矛盾态度,“不,你根本没说实话。‘第七王权者先后杀死第一王权者和十束多多良’,他的目的呢?”
“谁知道呢。”雾仁轻哼一声。
为了维护绿之王的计划,也为了不暴露在比良坂大厦上发生的一切,更重要的是,为了走系统的强制剧情,雾仁不能把无色之王交换了白银之王的身体这件事和盘托出,但是......那个血色夜晚频频在雾仁面前闪现......他也做不到就这么放任无色之王逍遥法外。
所以只能似真似假地把芯子是无色壳子是白银的男人从天上拉下来。
正在此时,宗像礼司的手机里恰好收到一条信息,他打开读完,皱眉。
是伏见猿比古发来的消息,说伊佐那社和夜刀神狗朗一同前往某个废弃的球场,请示宗像礼司是否实行抓捕。
宗像礼司一直关注了白银之王领地“天国号”的动向,否则他也不能立刻就发现飞船偏航的细节,但是雾仁所说的一切还是超过了他的预期,他需要时间消化和验证。
比如,先逮捕那个叫伊佐那社的小子。
宗像礼司再次确认了短信细节,把手机收回口袋。
“毛利雾仁,”宗像礼司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神变得锐利,他想推一把眼镜,但是不知为何却止住了,“你在休学的那段时间借住HOMRA,听说和十束多多良关系不错。”
雾仁端起咖啡放在鼻尖下,任雾气氤氲上半张面孔,“嘛,还行吧。”
“我知道了。”得到答复,室长大人站起身,佩剑“天狼星”顶着一侧衣摆,坐着的时候还不显眼,一旦站起来,立刻吸引了周遭学生的目光。
窃窃私语中,宗像礼司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神情自若的雾仁,“威斯曼偏差值突破极限导致达摩克里斯之剑坠落的后果,没有人比你清楚。”
“只有王才能杀死王。”
HOMRA执意为多多良报仇,要的不是义理上的处刑,不是法律的审判,是复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是亲手处决敌人后迸溅出来的鲜血,所以有资格、也有能力动手的人,只有周防尊。
雾仁悬空身体,向后坐,整个背脊都靠在松软的沙发上,调整了一个更加舒适的姿势,从这个角度向上看,正好可以将宗像礼司打量的目光全部收入眼中。
绿之王有一点没有说错啊,虽然Scepter4和HOMRA之间多有争执,但谁说这种畸形的关系不能称之为“盟友”呢。
雾仁想起他观摩过的无数场两族间的争斗,或许两位王权者正是在刀剑和火焰中慢慢建立了这种非敌非友的变扭关系吧。
“能够杀死王的只有王。”雾仁喃喃这条口口相传的铁则,噗嗤嘲笑出声
,“真是傲慢自大的说辞啊。”
“达摩克里斯之剑坠落的后果,我当然清楚,”孤苦无助的男孩将本该被死亡带走的记忆重新印刻在雾仁的脑海——火焰、断壁、焦土、血光和嘶吼,一旦到了那一刻,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会被吞入地狱,不,就他所知,这个小小的地方盘踞着至少五位王权者,若是周防尊坠剑,势必会引发连锁反应,恐怕整个日本岛都会沉没。
这算什么,打算用多多良对他进行情感道德绑架以便让自己说出真相?听上去可不像宗像礼司会做出来的事。雾仁失笑。
“宗像室长,这是你该考虑的事情,不是吗?”
这双赤色的眼睛毫无畏惧地看向宗像礼司,眉头舒展,唇角上扬,窗棂外的阳光没能翻跃他高度优越的鼻梁,踟躇于一侧,光与影泾渭分明。
二者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又是迷一般的沉默。
但是这一次,率先移开目光的是宗像礼司,他不易察觉地长吸一口气,本就笔直的腰背绷得更紧,如箭在弦。
上一任青之王羽张迅的副手善条刚毅已经为他做出了示范。
在坠剑之前,先一步弑王。
宗像礼司缓缓阖下双目,单手搭在“天狼星”上,却没有握紧。
雾仁同样站起身,他摆摆手,背对宗像礼司,走向出口,“我该去上课了,回见,室长大人。”
行至门口,雾仁似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补充,“咖啡这东西,我喝不太惯,下次有机会还是请我喝茶吧,宗像室长。”
宗像礼司目送雾仁融入大片人潮中;毛利雾仁,他究竟......想做些什么呢,最后那点提示,是刻意为之,还是——
室长大人瞥向几乎未动的杯子,抿紧了唇。
*
这一夜雾仁回宿舍的时候没有见到他的邻居,失去了夜刀神狗朗的厨艺雾仁只能将厨房交给菊一,但是菊一对做饭的理解力仅仅比雾仁高出一点点,达成的成就也只是勉强入口,最后颓然将锅铲放在灶台上央求主人还是光顾食堂或者点外卖吧。
雾仁无奈打开书桌靠右边的小抽屉,里面放着纹次郎收集来的外卖信息,有他在的日子雾仁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一顿该吃什么,无论是自己动手还是发掘已有的美食,纹次郎在这方面绝对如数家珍。
抽屉里整整齐齐摞了一叠宣传单,按大小和门类排好,但是有一份传单却突兀地盖在最上层,是雾仁曾和多多良路过的那家蛋糕店。
纹次郎磨了雾仁好久才得到了这家甜品店的产品兑换券,但又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搁置了出行计划,现在这张券应该在......雾仁打开正中的抽屉,果然,多少顾客趋之若鹜的兑换券就放在正中,巴掌大,若不是放的位置显眼,马上就会被淹没在故纸堆中。
雾仁想着要不今天就吃这个吧,但拿起东西仔细一看才发现已经过了兑换日期。
这个日期之前价值再大的东西,一旦超过期限,立刻成为一纸废物。
雾仁欲把券丢进垃圾桶,但是不知为何,最后还是放进了抽屉。
*
宗像礼司大概一五一十地向国常路大觉回禀了雾仁的话,隔天政经两界就传出了不利于毛利集团的风声,一直通过邮件联系的毛利亚子破天荒给雾仁来了电话,但决口未提集团经营上的事情,只是嘘寒问暖,聊聊生活和学业,最后叮嘱他务必保重身体。
“雾仁,镰仓也有挺多不错的私立高中,我特意去考察过,东大的录取率不比苇中学园低,想家的话......就回来吧。”
雾仁在电话里低声“嗯”了,没说明是回去还是不回去,就“毛利雾仁”的人生轨迹来看,毛利亚子当时也莫约知道儿子留下来的原因,只是一个不问,一个不说,心照
不宣。现在也如此。
等一切终了,就回去看看吧。雾仁沉默地想着。
毛利集团的事情出了没多久,雾仁重新下载回了JUNGLE的游戏,这回他没有像前一次那样随心所欲,而是正正经经地完成任务积累点数,这几日的任务多是和挑拨赤青两族间的关系相关,没有了与国常路大觉的约定,他也不必再扮演什么“调停者”的角色。
本以为第五王权者在这个时间段并不打算暴露自己,但是不知为何,自雾仁重新登录游戏后,游戏派发给他的任务一次比一次出格,几乎是在以暴露JUNGLE存在的前提试探他的心思。
不错,就是试探。雾仁可不认为自己重新登录游戏这件事不在比水流的掌控中。而现在......
雾仁与八田美咲对视,上一秒,他刚从HOMRA的冲锋队长手中抢走一份关于多多良死亡事件的重要文件。
没有留手,八田美咲没能再站起来,只能徒劳地咒骂。
“混蛋!毛利雾仁!你小子混蛋!把东西放下!十束哥真是瞎了眼了,竟然会救你这样忘恩负义的东西!”
雾仁用的是通过游戏获得的绿之王的能力,结合往日来的种种,JUNGLE的存在在此刻彻底暴露,而雾仁的举动,也表示着他与HOMRA的决裂。
停在电线杆上的鹦鹉振翅远去。
将文件交接给下一位玩家后,雾仁清闲下来,这几日他高强度刷游戏点数,少有此刻这种无所事事的时候,在街上百无聊赖地走着,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走到了HOMRA的店面前。
大概是某种奇妙的肌肉记忆吧。
雾仁瞥了眼还没亮起的招牌,准备打道回府,正要转身的那刻,哥特风的红漆大门被从内而外推开,草雉出云扛着开门营业的招牌,与门口的“客人”四目相对。
大门沿轴内外小幅度晃动,撞上了系在内侧门框上的铃铛,发出“丁零当啷”的轻响。
有许多许多次,他也乘着夕阳与铃声撞个满怀。
草雉出云轻笑一声,“你来了。”
雾仁没有回话,草雉出云的态度让他拿不准自己与八田美咲之间发生的事情对方是否已经知晓。
二人就在日头将落未落的残辉下隔马路相视,彼此都想从对方眼中读出不一样的东西。
都已经打定主意划清界限了,他还在矫情个什么劲儿啊。雾仁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不耻。就应该趁着现在草雉出云还没反应过来,立刻转身离开,不然等HOMRA的人集结了再想走,还得废一番功夫。
迟迟没有得到雾仁的回应,草雉出云带着棕色墨镜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原来这个看起来洒脱不羁的男人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吗,雾仁不着边际地想着。但这似乎又很正常,多多良说过,他和草雉出云、周防尊少年相识,关系很好;可现在一个尸骨已寒,一个身陷囹圄。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是草雉出云肯定有所察觉,他们现在亲手找出的每一点线索,离杀人凶手每进一步,都是在把周防尊往死亡的刀刃上推进。
一个挚友的仇恨,要用另一位挚友的鲜血洗涤,他却只能旁观,无法干预。
但这种落寞只出现了短短一瞬,很快就被漫不经心的笑容掩盖,“离开这么久,也不提前说一声。”
“嗯。”
雾仁应声,虽然根本前言不搭后语。
并不大的声音却立刻被酒吧内咋咋呼呼的喊叫掩盖,“草雉哥!怎么了,你在和谁说话呢?痛痛痛,镰本,你轻点啊倒是......都怪毛利雾仁那个家伙,下次他要是落到我手里,哼!”
赤色的瞳仁猛地收紧,是八田美咲,他已经回来了,那为什么......?
草雉出云把招牌立在门口,空出手理了理脖子上的丝巾,“没必要走那条路吧,你。”
这句话不知触动了雾仁的哪根神经,沉默的年轻人突然嗤笑出声,“这句话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告诉过你了,看起来你没放在心上。”
“没关系,我可以再重复一次。”
“弱者的命运不由自己掌控。”
那是无色之王借雾仁的身体用于讽刺十束多多良的话。
胸口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烫到了,雾仁微微蹙眉,他的黑衬衫里什么也没放,除了那枚吸收了多多良灵魂的耳环。自从再次与JUNGLE有了联系,他就让系统限制了多多良的出现,尽管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么做的理由为何。
雾仁突然高声笑起来,也不怕里头的八田美咲听到动静了,“草雉出云,如果十束多多良拥有足够的力量,如果你拥有足够的力量,周防尊还会蹲在监狱里吗?!”
仿佛一下抒发了淤积于胸的情绪,雾仁在高吭的质问后松弛了身体,“有这个心思劝别人,不如找找那个叫伊佐那社的人,到时候给蓝衣服他们抢了先,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
HOMRA内已经开始躁动,八田美咲估计听到了雾仁的声音,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挣扎着要出门寻仇,镰本力夫只能小心翼翼地按住他防止伤口再次破裂出血。
草雉出云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灭了。虽然这个年轻人一直都高傲且目中无人,但总体来看还是平和善良的,否则就算十束因为十年前的旧缘救了雾仁,也不会和他处成朋友。但是刚刚乖戾的发言,让草雉出云觉得心寒。
或许他本就是这样的吧......墨镜男人暗想,他们初见那夜,他不就是这样乖张又语出伤人吗,是他们有过分的期待了。
期待彼此之间,能成为朋友。
草雉出云仰头,哈出水汽,恰好街道的灯光连带着酒吧的招牌一起亮起,“HOMRA”五个字母发出柔和的橙红色光芒。
雾霾蓝染的天,欲雪,同那日如出一辙。
可惜了......十束那家伙,还想和他道歉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