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贝赫的眼睛茫然地直视着阿拉曼，这让他感觉毛骨悚然，但他压住了心里的种种不快，请贝赫继续说了下去。

“我是一个罪人……”贝赫说。

“不，你不是。”阿拉曼立刻打断了他。

贝赫没理会他，他自顾自说道：“我是一个罪人，纳布斯答齐家族的罪人。阿拉曼先生，你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把我的名字从家谱里除去，不能因为我让整个家族蒙羞。”

“可是你并没有做什么啊！你不是罪人，请不要再说了。”阿拉曼的情绪开始激动了。

“你马上就明白了，先生。我的话都是真的，至少现在是真的。我的心是肮脏的，我要赎罪，为我的罪恶负责。你没看到我做什么，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到，可是不代表我什么都没做过。我会告诉你我犯了什么罪的。我不求我能得到宽恕，我只想告诉你，危险正在逼近，我猜到它已经藏到了我们的附近，正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使整个家族覆灭。

而造成这个恶果的人，就是我。我受到了蛊惑。”贝赫说。他的眼睛仍然直视着阿拉曼，不带任何情绪。阿拉曼突然感到它们很混浊，好像这双眼睛里依然燃烧着不灭的火焰。

贝赫停了一会儿，问：“阿拉曼先生，我想问一个问题。现在离下一次月圆还有几天？”

阿拉曼想了想，说道：“下一次将会是二十多天之后了，怎么了？”

“没什么。我在想我还有几天清醒的时候。”贝赫说道。

阿拉曼说：“这不好玩，贝赫。需要我帮你叫来医生吗？如果你哪里不舒服为什么不……”

贝赫笑道：“医生？有谁知道我身上的火焰是怎么一回事吗？没人知道，除了我自己。即使我说了又怎样？让他们把我放在太阳下烤干吗？

你们可能不知道你们的担心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那些关心，老是在我不需要的时候给我太多，又在我的需要的时候来的太少，它们很少起到什么关键的作用。我直说了，没人能治好我，没人能。所以，我没必要说太多了，我只说我的忏悔和警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阿拉曼长叹一口气，说：“那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呢？只要你开口，我们就算倾尽全力也会去办。”

“不用了。你只需要听我的那些忏悔和警告就好。”贝赫说。“我必须对我两周前，或者更早的那件事，就是我提到独自外出的事的无礼向你和家主道歉，我很对不住你们。我骗了你们，我确实偷偷跑去了猎场。”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曾经一直隐瞒着我热爱观星，并且时常从群星的位置变动里找寻神降下的旨意的事情。这不是我虚构出来的东西，它们真的存在于世间，并且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观测我们，给我们启示。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些事，把它们当做神的礼物，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总觉得，神就是神，是圣洁的，无垢的，超越我们很多很多的存在。他们对人来说更像是永恒的长辈或教师，他们总是给迷茫的人们一些启示，如果谁能读懂那些信息，他们就会受益终生。

不过我错了，我也是现在，就是最近这两天才知道的。神不止是神圣的，也是污秽的。我不知道世界上有几位神，当然，无论有多少，都是一样的，有的神以戏弄人为乐，他们给出的旨意也是不可信的。我就犯了这样的错，我以为他们都说是好人，结果我就去了猎场。很不幸，

盯上我的是一个邪恶的神，我照着它的想法做事，想借此机会出人头地，结果它在第一天就送给了我一份礼物，让我开始陷入疯狂的礼物。

我想，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已经猜出它是什么了，对吗？”

阿拉曼抬起眼，仔细端详着贝赫的脸，他现在还是那副平静的表情，直直看着阿拉曼。不过，阿拉曼老是觉得，他的眼睛虽然对着自己，却好像视线从来没聚集在自己的脸上。

“你的眼睛，它们出了什么问题？”阿拉曼问。

“问题？我认为没什么问题。我一开始以为它们坏掉了，就在我去猎场的那天，你不知道，当时我看任何东西都是模糊一团，几乎与盲人无异。不仅那天，直到现在，它们还是这样，我什么都看不见，现在我是依靠听力和感觉来判断位置的。

但是，我依然把它们称作礼物，因为我发现了它们正确的用法。盯上我的神喜欢夜晚，它总是出没在漆黑的晚上，相应的，它便不喜欢光亮的白天。既然它盯上我了，它一定会给我与它一般的待遇，我从那天起白天便不再能视物，直到夜晚的降临，他们就会大放光彩。

它们是夜晚的明灯，专门为了做见不得人的事而生，我在晚上的视力比我之前在白天的视力更好，而且好的过分了，即使是在最漆黑的夜晚，我也能像神一样看清夜幕之下藏着的一切事物。

我要忏悔的不仅是那天，我为所有的我无礼的行为致歉。我的悔过太迟了，但是我必须要把它们说出来。

此外，与忏悔同等重要的，就是我的警示，对所有人的警示。在说出它们之前，我还要问一个问题。阿拉曼先生，如果一个人做梦梦到杀了人，醒来后却发现手里握着一把滴血的宝剑，那么你认为，他梦到的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阿拉曼答道：“我认为那多半是真的。”

“好。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但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因为我也经历了这样的事。

我一打开门，就会看到一个美丽到让我发疯的女人。她的美丽无人能比，举世无双。当然，世界上不可能有这样一个人，尤其是她的每一点，无论是举手投足，还是言语谈吐都让我爱恋。我无法抵御她的美，我本应警觉的，可是在那段时间里，我整天与她约会，不管在白天晚上都和她待在一起。她和我约好，当我心里默念她的名字，打开门，她就会出现在我的眼前。”

阿拉曼突然说：“等等。你说打开门？少爷，你可能不知道，我在你的门口派人把守了呀！你待在房间里做什么他们是看不见的，但是你一旦打开门，他们一定会看见，然后告诉我的啊！”

贝赫解释道：“当然，如果是一般人的话还真瞒不过他们的眼睛。不过你可不要忘了，这世界上哪来这样一位天使般的女人？她就是那该死的魔鬼假扮的，专门来迷惑我的诱饵。

我还是太过安逸，完全没有危机意识啊。我看到一个全方位完全符合我审美的女人，我的一颗心全粘在她的身上了，我竟然一点都没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头，所以说，呗太阳像烤肉似的烤也是我活该，谁让我这么没脑子呢？

唉，我要是早点清醒，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多亏了太阳，不然这些话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对任何人说。

听到这里，你应该知道我要警告什么了吧？魔鬼会变成人们心里藏着的美好事物，当看到远远超出预期的幸运，人们都该想想那到底是不是一份来自魔鬼的礼物。你一定要小心啊，阿拉曼先生。

魔鬼是邪恶的，它会偷听到人们喜欢什么，然后把它们复制出来。我怕被它再偷听了，所以我只告诉你一人，由你来替我做其它的事吧。

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女人，我问她叫做什么名字。魔鬼为了骗我真是煞费苦心，他从我的记忆里挑选了我不熟悉，但是还存留在那里的一个名字，并把它变形，告诉我，她叫做多娜?莱斯特。

可是它是假的，我觉得你会对另一个名字更熟悉，那是离我们不远的，莱古斯特家的大女儿，塔妮娅?莱古斯特。我一定曾经在哪里，从谁的嘴里听说过她。她是一位我素未蒙面，只知道一个名字的人。而魔鬼借用了她的名字，稍稍化用了一下我就不认得了，还以为我在哪里遇见过她，现在想想真是愚蠢。

多么可笑，做一些把t改成d，nia变成na的小动作，而且那些小花招还真的骗到我了。

阿拉曼先生，警惕起来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会变成别的什么东西来骗人了。”

阿拉曼一脸惊讶地听完了这一切，说：“我会注意的。”他苦涩地看着贝赫说：“这段时间你受苦了啊。”

“不。”贝赫神采飞扬地说。

“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的一次奇遇，相当美妙的奇遇。如果不是魔鬼露出了它的真面目，说不定我会永远留在它准备的温柔乡里。

那可真是，无比美妙的一段时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