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新朝雅政(中)
如果说有哪种税收是能让商人乐意主动去缴纳的,印花税必须排在前列。
在各种生意来往中,交易双方需要签下书面的协议、契约、字据、合同等单据和凭证,以此明确和保障双方的权利和义务。
然后问题出现了,如果其中一方篡改了单据和凭证怎么办?
此时若在单据和凭证上由政府盖个印,就成为合法文件,如果加钱还能将副本存档若干年,在诉讼时可以有法律保障。
于是印花税以税负轻微、税源畅旺、手续简便、成本低廉的优势受到市场的欢迎。
卡尔要新增加的就是印花税,他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把这个新税的作用和特点讲给众人。
法尔考子爵的双眼越来越亮,如果此时说话的不是皇帝,他肯定上去抱着这个人亲个够。
以君士坦布尔这贸易量,如果印花税铺开,那么税局的仓库里和下金币雨没什么两样了。
其他几位坐在第一排的大佬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大家一开始心中对新皇帝的治国理政水平没底,现在看来是个会搞钱的。
卡尔接着又说道:“朕注意到,壁炉税一直没能收齐。”
壁炉税实际上是房产税,以壁炉数量计税,类似的还有炉灶税、窗户税和烟囱税。
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税务官来的时候打死不开门,拖一拖说不定就过了收税期,所以这项税就没能收齐过。
法尔考子爵的心脏突然咯噔一下,灿烂的笑脸瞬间凝固,然后变得快要哭出来了。
子爵老爷有点慌,新官上任杀鸡禁猴这种事哪里都有,心想自己会不会因此被皇帝当做反面教材收拾一轮立威。
他想了想,除了不可轻动的军队和校长没法轻换的帝国大学,第一排里也就自己和皇帝的亲戚关系最远了。
法尔考子爵越想越慌,税务大臣可是个好位置,别的不说,皇帝的亲舅舅只是个农业大臣,把自己踢掉正好让安切洛蒂伯爵就任,别人说不出什么来。
“消失吧。”卡尔平静地说道。
法尔考子爵心里正想着自己的事,被这话一惊,以为是在说自己,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
他心中明白这时候自己就要怂,怂过一时还有翻身的机会,要是惹皇帝生气了说不定下场会更惨。
“我明白了。”法尔考子爵垂头丧气地说道。
卡尔有点疑惑,心想他为什么这样反应,难道是贪污了这方面的税款?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点燃的汽油,一发不可收拾。
谁都知道壁炉税收不齐,收九成是收不齐,收了七八成也是收不齐,没人会去对账,其中的差额可不是小数目。
卡尔心里记下了,不动声色地说道:“壁炉税取消后按地契的面积征税,法律保护缴税的部分,税率可以低一些。”
“店铺的门口税也取消,那些门口都小得快成老鼠洞了。以后按不同营业内容确定不同税率,然后税率乘以营业面积。”
在他看来,相比于收不了那么多税金,国家因不能收上税而丢失的脸面更为重要,后者损失的公信力不是用钱就能弥补的。
法尔考子爵心中一怔,心想难道皇帝放过自己了,只是敲打一下?
不管是什么,先答应下来再说。
随后卡尔提出了诸如将铺路税、过桥税合并成为车马税,屎尿税改成卫生税之类的提案,又取消了一些可有可无的税种,最后都毫无助力通过了。
总得来说,这次税务改革通过取消与合并减少市民要交的税种类数量,不久之后就能公布皇帝取消了X项税,明年只用缴Y项税,且X>Y。
可以预见,明天晚上的酒馆里所有人都在为皇帝陛下干杯。
至于最后要缴纳的税金是增加了还是减少了,这得以后才能明白了。
这时大法官弗里德金伯爵说道:“陛下,刚才您多次提到缴税后才能得到法律的保护,相关法律是否需要更改。”
卡尔认真地说道:“朕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国家为什么要保护某一个人。”
“朕找到的答案是,国家的根本是契约,国家的产生是平民与统治者相互之间相互订立契约的结果,这种契约说明了国家内部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之间关系的合理性。”
“税收,税收是国家与个人、团体建立契约的重要一环,也是最为直观的体现。”
“朕认为,一个人只要不违反法律,按时缴纳合理的税费,那么国家就必须保障这个人的合法权益。”
话音落下,书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帝国大学的校长巴达斯贤者和卡尔接触得不多,此时满脸写着震惊。
他是三朝元老了,-加上年轻时在外游历,怎样的统治者没见过,但是这种政治思想都是他们这些学者提出来然后统治者采纳的,能够有自己思想的世间罕见。
“你教的?”巴达斯贤者用传音魔法问一旁的塞尔苏斯贤者。
在他想来,帝国图书馆长能想出这样的理论不奇怪,教给孙女婿很正常。
“不是我。”塞尔苏斯贤者同样用传音魔法回答,“这个问题他思考好几年了。”
巴达斯贤者说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这其中没有光明神的位置。”
塞尔苏斯贤者回答道:“他不想让光明神累着。”
巴达斯贤者轻轻点了点头,明白了卡尔要做什么。
年轻的皇帝继续说道:“但是,这又会出现一个问题。”
“如果一个善良的外乡人第一次来到我们这里,与一位依法足额缴税的公民发生了纠纷,而外乡人是正义的一方,那么该如何判决呢?”
卡尔在帝国图书馆生活的时候曾研究过帝国的法律,结果发现普岚帝国的法律发展到现在可以说是一团浆糊,既有追求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内容,也有规定了贵族特权的条款,差点把他搞得精神分裂。
公平还是特权,这个问题有着深层次的经济与社会背景,如果案件影响力不大全靠法官偏向哪一边。
卡尔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下去,还不是时候。
要推广某种理念,需要有合适的土壤,眼下的条件还没有成熟。
眼下只能趁着自己可以以年轻为借口探探风向,具体操作得以后看看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