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不落之月 第13章 魔法书朋克·诅咒彼身，君…
现场沉默了三秒。
在昏暗的通道之中，E3小队与这一对未知男女之间的短暂距离恍惚间仿佛成了巨浪滔天的河流，某种无善也无恶的单纯的毁灭浪潮在其中波涛翻滚。
前方是禁区。
不需要任何介质传递，这个念头直接被灌输到了双方的头脑里。
E3小队没有一个人乐意朝前踏出一步，改善局面，包括队长在内，亦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开口进行交涉的想法。
全员都在用冰冷戒备的视线和枪口进紧紧盯着那二人所在的位置。
你们是什么人？
你们想做什么？
我该那你们怎么办？
而那被丝毫不带友善的视线死死捕捉的二人，却丝毫不感到紧张，仿佛是在观摩一组组毫无威胁的博物馆泥塑似的，带着欣赏又似乎藏着玩味的笑容看着E3小队。
神秘学家卡洛尔·布盖眯着眼睛，法杖立在一旁，站在众人的保护之后。
那陌生的女人笑了笑，朝着众人摊开双手，一副自己全无恶意的姿态。
她一旁的高大男人就像石头一样立在一旁，和那台没有任何武装的机动战术平台一起守在那女人的身后。
“安德烈！”
她忽然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男人，E3小队的成员被这一唐突的举动吓了一跳，差点扣动扳机。
“你这副样子就像我们是什么暴徒一样……怎么让人家放下心？”她说，语气里带着些俏皮的意味，“放松点……放轻松！”
“哼。”他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个正被无数把枪指着的人，“你想我怎样？”
“展示双手啊！就像我这样！”
她大大咧咧地对这E3小队张开双臂，“向我们的新朋友证明我们没有武器！告诉他们我们很安全！他们也很安全！不用害怕！”
被称作安德烈的壮汉对此无动于衷，毫无反应。女人看上去有些不高兴，她不买账，朝着安德烈的下肋狠狠拍了两下。安德烈回瞪了一眼，女人完全不退缩，他没办法，才有些不满地朝着E3小队把双手举了起来。
女人展开双臂的模样如猎鹰展翅，暗藏着侵略性，男人的动作就窝囊多了，双手举过头顶，完全是投降的姿势。
“我们是贵学派特聘的外部团队，接到了贵学派的委托前来救援，任务是护送VIP撤离研究所。需要前往地下神庙。”
“我们刚刚离开贵派的神秘学部，那里已经完蛋啦，别指望了！”她的语气里透露着戏虐的真诚，说，“当然，虽然我们的任务是护送VIP，我们也很乐意……”
“开火！杀了他们！”卡洛尔发出一声尖叫。
E3小队的所有成员从未见过小卡洛尔如此抓狂，恐惧，失态的模样。但他们毫不迟疑，立刻要发起进攻。
西诺薇的反应速度是E3小队所有人之中最快的。
尽管平日里一副咋咋呼呼，什么也不信，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她对年轻神秘学者的指示反而最为信任，不加以任何怀疑，驾驶着SA整个人就像一柄砸入空气的钢制重锤般朝着那陌生女人的方向飞射了出去。
她瞄准了她认知之中的最危险目标——那个陌生女人。然而，她的战术并未如愿。
当听到卡洛尔的尖锐嘶吼时，那叫做安德烈的男人露出了一个惋惜的表情，用一只手横在了他同伴的身前。
西诺薇力图一剑将威胁对象劈成两半。
当她在SA推进器的加持下爆射到那陌生女人的正前方时，
她已经摆好了挥砍的架势。
强大的马力从SA的动力系统传递到盔甲手臂的机械单元，腰部，腿部，肩膀，手臂的力量凝结在了一起，现代技术的终极暴力以似乎足以点燃空气的骇人气势将这任何历史剑术家都绝对无法想象的斩钢断铁的终极一斩挥出。
长剑笔直落下。
一声让人牙酸的脆响。
匪夷所思的反作用力从剑的落点回馈到长剑上，科洛斯钢打造的贵重兵器就像一片不慎从桌旁跌落的玻璃一样，炸碎成了四分五裂的钢片。
而那男人的右手毫发无损。
其他队员的掩护到了，众人交替开火，加装了消音器的步枪射击时的声音就像是呼啸的风声。
呼啸的风声刺激着每一个E3小队队员的耳膜，穿过刺鼻难闻的通道，消弭在那两个陌生存在的身上。
橙黄色的曳光弹每隔几发便会照亮一次周围的环境。被集火的二人就像是僵住似的，在原地一动不动。
“亚论学派！”卡洛尔大喊，“高阶神秘学者！！！”
安德烈循声看去，映入他视角的却是法杖尖端跳动的雷光。纠缠成龙蛇的雷电从紫色化作了紫红色，如天神的重锤一般在年轻神秘学家的法杖尖端蓄力。
巨兽一般的男人终于动了。
他以让西诺薇SA的辅助作战系统标红的可怕速度朝着小小神秘学者的方向隔空挥出一拳。
通道里就像是刮起了暴风，超凡的力量推动空气，打偏了原本稳稳指向目标的法杖，众人东倒西歪……
在超自然力量的影响下，卡洛尔的法杖偏斜，神秘学构成错乱的同时，瞄准的方向也错误地指向了通道墙面——错误的作用对象。
整个魔法从基底遭到了干涉。
雷电没有以电弧的形式从法杖尖端射出，而是直接爬进了墙面里。近乎于完全不能导电的物质被聚焦的雷光强行穿透，灯光疯狂闪烁，墙壁放射出一大片烧蚀痕迹。
神秘学家卡洛尔本人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事物固定住了似的，单手握着跳动着电弧的法杖，浑身颤抖，行动不能。
队长约瑟芬注意到子弹毫无用处，但是没关系，她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子弹毫无用处的情况。
冥府番犬三型机动战术平台已经完成了展开，接下来如同标准战术所设计的那样，它将发射特殊榴弹——霜巨人之息。
这种特殊榴弹并不像其名字那样是某种具备制冷效果的冰冻手雷，而是武器公司专门针对超自然交火所开发的克制神秘学者，以及部分超自然实体的特种武器。
它的机械结构类似于一种水雾发生器，引爆后会释放大量类似水烟的物质，这种物质并不能阻止超自然实体使用他们的非科学的能力，但是能够干扰其作用方式，就像安德烈对卡洛尔所做的那样，大幅度增加超自然能力和魔法的不可控性。
然而……
榴弹没能发射。
“枪管堵塞！”技术专家有些失控的大喊，“有什么东西卡在里头！”
约瑟芬难以置信地回头，她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机动战术平台附近的地面上竟然已经排满了倒下了的密密麻麻的尸体——那个陌生女人的尸体。
尸体遍地都是，仿佛是从混凝土中绽放的花田，从那两个诡异的人出现的地方开始，一直蔓延到机动战术平台旁，一直蔓延到他们脚下。
到处都是，全都是同一个人的尸体，穿着打扮容貌体态都和那个不知名的女人一模一样。
简直就是一条尸体铺成的地毯。
一具尸体歪歪扭扭挂在机动战术平台旁，左手扣着战术平台的边缘，另一只手伸进了打开的榴弹发射口里，她脑袋歪在一边，双眼无神……
约瑟芬被这一幕惊得逻辑混乱。
什么鬼东西，什么鬼东西，什么鬼东西！
她看着那堵住了发射口的东西，心中对自己说，这简直就和真正的尸体一样。
“那个是我的手，不是什么东西啦。”
陌生女人的声音阴恻恻地从一旁传来。
约瑟芬猛然转过头，她竟然看到那个陌生女人不知什么时候立在了技术专家的身后，一只手很热情的勾搭着技术专家的肩膀。
技术专家一动都不敢动，浑身僵硬。
约瑟芬不能自控，她又扭头去看火力小队一直试图压制的方向，她看到就在那通道的彼端，又有一个同样的，长相一模一样的陌生女人。
那女人正朝这里缓缓走来。每当一发子弹命中她，就会有一个人的轮廓从她身后掉下来，落到地上，在灯光的映照下明晃晃只能看清衣服……
是尸体。
那女人自己的尸体。
就像从松木上脱落的树叶，果树上坠落的果实，苞谷上刨下的玉米，播种机插下的秧苗，喂家禽时洒下的饲料。
密密麻麻的尸体，一个又一个尸体，从那女人的身旁掉下来，落在地上，身上某处还能看到流着血的窟窿。
无数或呆滞，或痛苦，或惊讶，或沉默的眼睛盯着约瑟芬，或者说约瑟芬忍不住去注意那些眼睛。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突兀地被人推到了演讲台上，台下站着的全是怀着期待心情的陌生人。她不知道自己该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
台下站着的不是陌生人，是尸体。
那个陌生女人的尸体。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哦哦！！！！”
SA超载的引擎将约瑟芬从疯狂的深渊中捞了出来。
西诺薇双手握持仅剩的一把武装剑，以超绝的剑术和那名为安德烈的男人交战。然而这场战斗显得悲观又恐怖，对方仅凭肉身，仅凭他抓着的从地上拾取来的西诺薇先前崩裂的武器残存的剑柄，便能够招架穿着全套SA的西诺薇的猛攻。
他实际上并不依靠手中的断剑，那把断剑在他手中仅仅是个无所谓的器具。
有时安德烈的招式出了差错——常常出现差错——便直接用肉身抵挡西诺薇的剑。西诺薇的挥砍没有用，刺击没有用……
她已经不再用如先前那样全力粗暴地挥舞武器，武器便也没有像先前那样碎裂……可这没有用。钢铁长剑无法破开安德烈的血肉。
对安德烈而言，剑只是个配合西诺薇打闹的玩具。
当西诺薇的巧妙攻势将剑送向他的面部，或其他要害，让安德烈遭到真正的危险时，他便直接挥舞拳头还击。
西诺薇的钢铁斩刃砍到安德烈的血肉上，无法带来丝毫伤害。然而安德烈的血肉之拳每一次和西诺薇的强化盔甲碰撞，都能将SA打得踉跄，把内部的驾驶员打得想要呕吐。
如果用一个词语来描述安德烈击打西诺薇的姿态，那便是克制。
克制。
他……不是很想杀了她。
经过了这短短的交手，安德烈便已经对西诺薇的才华和武者气魄赞叹不已。
他是真的怜惜这样的人才，就像是在贫民窟里发现了一个拥有珍珠般才情的孩子……他怎能因为孩子迫于生计的一些微小过失就把她毁掉呢。
——克制。
可以击穿装甲的拳头只是把对方推开，可以打断肢体的踢击只是让对方改变重心。
“嘿，安德烈，别玩了好吗？”
一具倒在地上的丹娜的尸体拍了拍安德烈的腿，尸体开口：“虽然你运动的样子确实很帅啦，但是我们耗的时间是不是有点长了呢？关在仿声猫里的程序员小哥要窒息啦？”
“我他妈不在乎。”
安德烈一脚把拽着他腿不放的尸体踢碎了，各种浆汁溅了一墙。
“你着急你上。”
西诺薇抓住了这个关键的空挡，超载引擎，全速后退。试图和那个叫安德烈的男人拉开距离。
她飞快的掠过她最爱的约瑟芬·佩特森佩特森队长，然而当她即将接近僵直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卡洛尔时，密密麻麻的女人尸体仿佛从泥土里长出的藤曼似的，疯狂伸手，揽住了SA的腿，腰，全身上下。
指甲在强化盔甲的特殊钢材上摩擦，划出一道道指尖血痕，发出让人想要暴走的刺耳噪音
“哎呀，哎呀，哎呀，聪明的小姑娘，怪不得安德烈那么喜欢你——不过不行哦，我可不能让你把那个有点麻烦的小小鬼放出来……”
西诺薇跳了起来。
SA的所有关节都在以超乎常规的方式运动，她的整个身体都在悬滞在空中时拉伸，挥舞，旋转。就像一个完成了超高难度动作的绝美舞者。
这一近乎于自杀的粗暴驾驶成功让西诺薇摆脱了那片蠕动的尸体长河。
冥府番犬三型机动战术平台的灯光把整个通道照得白惨惨，血淋淋，西诺薇挥舞的剑刃就好像刺穿黑夜的一道极光，她当空一击回旋斩，将穿成串似的拥挤在一起的尸体一分为二。
她没有继续考虑朝卡洛尔的方向移动，西诺薇知道自己做不到，于是她选择了更简单的方式……
——将剑掷出，目标，随队神秘学者卡洛尔·布盖！
可惜的是，她的意图完全被对手看透了。
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但你以为你的小伎俩会成功吗？
操纵着大量“己身之尸”的高阶神秘学者丹娜·海瑟薇冷笑了一声，觉得自己被小瞧了。
她使用了另一个法术。
在场所有的尸体就像是接到了指挥家信号的乐团一样，全员开始以诡异的方式挥舞肢体。眨眼之间，所有尸体全部都融化了，尸体融成的液体就像是被抽水机虹吸的河水，又像是从千丈高空垂直落下的瀑布似的，朝着同一个方向迸发，迸裂，形成了一道似乎是融化的蜡制成的低矮墙壁。
这道墙壁刚好挡住了卡洛尔所在的位置，背后便是从卡洛尔法杖弹射而出的滚动电弧。
西诺薇在半空挥出了那一记优雅而完美的挥砍，她仍然在空中，甚至还没有开始下落，仍借着余力向上方跃起。
她以超凡的技术在空中调整了姿态，她挥舞的剑不仅帮她清扫了遮蔽视线的敌人，还让她的姿态倒悬。她头朝下，脚朝上立在空中。
她再次发出抗击命运的嘶吼，以好比标枪运动员般完美而健美的姿态投出的长剑。
剑穿过尸群，穿过尸体之河化做的泥浆，直到飞到了和卡洛尔近在咫尺的位置，轻轻和拔地而起的蜡制成的墙面撞击了一下，便又一次，崩坏成了让人感到可悲的碎片。
哈哈，失败了吧。
尽管没人注意得到她的本体，但丹娜·海瑟薇露出了一个险恶的微笑。
西诺薇头盔下坚强的表情第一次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那个总是胡搞乱来的西诺薇想要做什么，没有人知道。
约瑟芬·佩特森不知道，络腮胡不知道，技术专家不知道，如果可能的话，或许卡洛尔·布盖本人也不知道朝着自己丢出长剑能有什么好处。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本杰明·米派德朝着卡洛尔腰间的钢牌开了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