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亮了

再大的雨，总有停的时候；再长的夜，总有过去的时候。

天亮了，一夜都没有怎么睡着的王淑芳在三婶的灶屋里，坚持着要用自家的米做饭，这一回三婶没有能够拗过她。

不过三婶再怎么也不许王淑芳再把腊肉洗出来吃了，她知道王淑芳家遭了这一难，今后的日子会更难了。

但凡王淑芳的日子好过一点点，也不会几年都不翻盖屋顶的小青瓦了。

正是因为屋顶漏雨，这才会引起土墙屋倒塌下来的。当然了这话三叔三婶现在都不会说出来。

只睡了一会儿的林凡，也跟着三叔家的三宝起床了。三叔已经在安排家里的三个儿子跟着自己一起去林凡塌了的房子前面抢救物资去了。

他知道林凡身体弱，昨天才从山坡上滚落下来，只是让林凡站在边上盯着，看看四周有没有危险。

王淑芳做饭的时候心里也惦记着家里，三婶把她推出来，让她去忙自己的事情，做饭这里一个人就行了。

王淑芳只在家的位置看了一眼，就请三叔他们帮忙先把灶屋打扫出来。

灶屋不是正房，是用木棒做支柱搭起来的，现在倒了一面墙，它只是偏倒了下去，清理起来倒也方便。

一个早晨就把灶屋清理出来，倒了那面墙立了新立了几根木棒，算是又把灶屋的架子立起来了。

现在只等着割茅草来盖顶上，就算是完工了。

王淑芳一直就在这里忙着，圈里的猪、家里养的鸡都不知道是被压着了，还是跑了。

暂时也顾不上它们，在三叔家吃过早饭，林家沟里的其他人家全都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

见到林家三口安然无恙，全都说是林家祖上有德，祖宗保佑，这才能够在这样的大灾下三口人都没有事情。

乡下的财产本来就不多，房子已经算是最重要的财产了，不过跟一家三口的命相比，房子又算不得什么了。

昨天傍晚也是他们说林家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才会父子两个在同一个地方摔倒，同一个地方没命。

结果今天早晨起来，看到林凡还跟以前一样，瘦瘦弱弱的帮忙搬些小东西，抽一根小木板小木棒什么的，明显人没有什么事。

人们惊讶归惊讶，帮忙归帮忙。

王淑芳请他们在外面搭了一口大锅，先是烧了熬了一锅老荫茶，装在木桶里面。

然后就开始做午饭了，这些人前来帮忙，工钱可以不给，饭不能够不请人家吃。

反正这个季节夏季的菜已经出来了，四季豆、豇虹豆、辣椒、南瓜、土豆这些菜都多。

腊肉昨天晚上都是搬了家的，三婶从家里舀了半袋子米过来，各家各户的当家女人们也差不多，每家送了十斤米，或者十斤面过来。

一家有难、八方支援。王淑芳一个女人当家，拖着两个孩子，原本就过得困难，现在房子又塌了。

各家各户都伸出手来帮一点，再怎么地也要让她家过了这个难关才行。

人多做起事情来就要快多了，一片片的小青瓦被清理出来，完好地堆砌在一边，碎了烂了的挑到边上去倒了。

屋顶上的梁柱、檩条也全部清理出来，这些东西也是完好地放在一边，断了的，比较长地放在一边，剩下完全无用的才堆在一起当柴烧。

林家的清理工作花了两天，两天时间，连晒坝都清理得干干净净的，原来的地基上什么都没有留下，土墙是从根上塌了的。

现在只剩下了地基还在，三叔他们从山上临时砍了不少的树木下来，沿着地基立好了木桩，临时搭起了两间房。

中间的间隔是用竹片编织起来的。房顶是用茅草盖上的，无论如何林凡他们总算是有一个家了。

这些天林凡忙得脚不沾地，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这里的一切，白天没有空多想，晚上躺下就睡着。

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的身体，奇迹般地也不痛了，这一切只能说是：年轻真好！

山里不知岁月，林凡这些天一心忙着家里的事情，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天。

直到学校托人带信进来，通知林凡到学校去一趟。

这个时候林凡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份：我还是一个高三学生，虽然只是一个职业高中的学生。

第二天林凡就到学校去了，高三财会班早就放假了，说是让他们自己找单位实习去。

这些学生们只需要七月十二号到学校领取毕业证，他们的学生生涯就算是结束了。

一九九一年的时候，高考还是非常严的，职高生是没有资格考大学的。

就算是普通高中的学生，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在七月七、八、九号这三天进入考场考试的。

在这个时代，普通高中的学生们还要参加一场预考，这次预考要刷下百分之七十的人，剩下的人当中能够考上大学的也不足一半。

像林凡就读的这所学校，从恢复高考以来，就一直没有考上一个大学生。

这也是为什么教委新设职高的时候，第一个就把这个学校改为职高的原因。

林凡知道这回出了一个意外，这不是说自己从山坡上滚落下来是意外，也不是说家里的房子塌了是意外，而是教委突然决定从职高学生当中先拨一批参加高考。

整个市里面要选送两个优秀职业高中会计专业学生到大学去学习，定点委培，毕业之后回到学校教会计。

这在绥定市也是第一回，为了公平，市教委分配的参加高考名额是按学校的，每个今年有财会专业毕业生的学校，选两个学生参加高考，成绩就按四月毕业考试成绩选。

林凡运气极好，他的成绩排名第一，这个名额里面当然就有他，第二名叫陈虹，是校长的三女儿，上学期才从普高转学过来的。

林凡在校长办公室里面，听到校长亲自通知，让自己马上回校复习，准备七月份的考试。

这次有资格参加选拔的学校有十所，也就是要从二十个尖子生中，录取两个学生去上大学。

陈校长对林凡抱着的期望比较大，因为林凡的毕业考试中：四门专业课，会计基础、商业会计、工业会计、统计学全是满分。

高分不可怕，满分这就有些可怕了。

他对林凡说道：“改革开放二十多年了，国家恢复高考也二十多四年了，我们学校考上的大学生一直都是零。

这一次，学校零的突破就在你和陈虹两位同学身上了。

你要好好帮助陈虹同学的专业课，她也会在数学、语文、政治这三门课上帮助你的。

争取这次的两个名额全都是我们学校包了。为了帮助你们学习，学校决定从市商业技校聘请专业课老师来给你们上课，你们的数学、语文、政治老师也是从一中请来的。

林凡同学，你要好好珍惜这次学习机会，为学校争光，为自己争取前途。”

上一世的时候，林凡还不知道这些话的含义，经历过三十年社会毒打之后，现在听到陈校长的话。

林凡才明白学校当年为了自己做了多少事情，亏那个时候自己还认为这是正常的。

他立刻表态道：“请校长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习，认真帮助陈虹同学，向陈虹同学认真请教，让我们一起提高，保证这次的两个名额就是陈虹和我的。”

他特意把陈虹同学放在前面，校长能够在半年前就把女儿转学过来，这个消息说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陈校长对林凡的态度非常满意：这些乡里的学生，这个时候能够有这样的态度，果然是人中龙凤的人物了。

他越看林凡越是喜欢，自己说了那么多，小伙子终于是找到重点了：重点就是帮忙陈虹把专业课补上去。

自家女儿的语文、数学、政治这三门，是在普通高中学的，当然比职高学生占了天然的优势，只有专业课，几个时间还无法融会贯通，需要一个人好好教一教。

学生教学生，大家有共同语言，又知道那些地方不容易明白。

再加上这是一个专业课门门满分的学霸，这一波再怎么的也不亏。

至于学校外聘得那么多好老师，无论如何这都是出于公心了，为了打破学校大学生零的纪录，花些钱算什么？

“林凡同学！你还有什么困难吗？”陈校长和颜悦色地问道。他看出林凡脸上有些踌躇之色，这才问的。

林凡面露为难之色：“陈叔叔！就在上前天，我家的房子被暴雨冲塌了。

现在家里没有地方住，我原本想着带着妈妈、妹妹到南方打工去的。

既然学校给了我考大学的机会，无论如何我也要去上大学的了。

只是这样一来，我妈和妹妹暂时就无地可居了。我想着暑假期间我们是不是可以在学校借一间房住着。

我妈在外面打个零工，赚点生活费。等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了，我们全家都到大学那个城市去。

我去读书，抽空也打些零工赚钱。

妈妈去打工，给妹妹找个学校上。等赚钱了就回家来盖房子。”

林凡这一次不叫校长叫叔叔了，把关系拉得近了不少。

陈校长只想了一下就说道：“你们高三毕业班的集体宿舍现在空着，你们一家暂时就到那里去住几个月吧！

另外你妈妈愿意在学校打扫卫生吗？我可以给她安排一下。”

说完之后，他对着林凡解释道：“也可以安排到食堂去，只是食堂在放假期间也会放假的。

临时工那个时候就没有工资了，打扫卫生就不一样了，暑假期间的卫生也是要打扫的嘛。

这样就可以一直有工资的，就算是你上了大学了，她也可以一直在这里做。

你妹妹的话，我给她找七小去读书，这是市里最好的小学了。”

几句话，让林凡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想的是在学校暂时借住，找机会在周边开个小店卖麻辣烫呢。

陈校长这样的安排，可以说是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完全让自己无后顾之忧。

想了想，林凡这才说道：“陈叔叔你真是太好了，我想先在学校住下来，看看市里面能够不能够找一个地方开个小店。

如果小店开不起来，再来麻烦陈叔叔！”

“好！有志气，你是学会计，专业学得那么好。就是应该用到实践中去。

开店的时候，手续上的事情需要帮忙，可以找我。”职高的校长在这里也是有一些知名度的。

林凡感谢了陈校长好一番，这才赶紧往家里赶。他要回去赶紧地把妈妈和妹妹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