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6冰快
戚风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昏昏沉沉中听到裴砚低重的声音威胁唐骏:“我要把他带走,你们爱跟就跟着。”
唐骏到底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艺人被裴砚带走,只好拉着方成一路跟着。
他模糊记得他被裴砚抱着坐上了车。车里,他闻到了跟那晚淡淡的香烟味和皮质座椅的味道。
再之后,还是同样熟悉有力臂弯抱着他下车。昏沉之间他睁开下眼睛,看到他还是躺在早上离开的房间的大床上。
裴砚固执地守在他床边,生怕他消失一般盯着他。
裴砚不记得前世的他,却还能像在乐坊时看他的眼神一样,执拗而倔强。
是孽缘,却还能轮回。
戚风不想管,也无力去管。
他太累了,即使睡过去也会因为发热疼痛的身体而睡的很不安稳,眉间因头痛时而皱起。
朦朦胧胧间,有人拿着一张凉凉的退热贴贴在他发烫的额间,而那人的指尖却有意无意地滑过他的脸侧,唇下,指腹在他唇下摩挲。
凉凉的,麻麻的,很舒服。
恍惚间,戚风梦到了小时候发生过的一件事。
那年夏天,他七岁。
戚府摆宴,招待宾客。
裴砚跟着父亲赴宴,见到他后非要拉着他的手去池塘里玩耍。
他皱眉望着裴砚脱掉厚重礼服,光着健壮上身在水中扑腾,还朝他喊:“戚风,你也下来啊,水真凉,可好玩了!”
他是裴府长子,裴国公的独孙。
从开始学说话便被教导恪守礼节,任何时候都要注意言谈仪表,从未做过出格的事。
炎热夏日跳进池塘里嬉闹这种事,他很想,但从不敢。
踌躇之时,他被裴砚一把抓住手腕用力把他拉进了池塘。清凉的池水没过腰间,他惊慌扑腾了两下后便被裴砚拦腰抱稳身体。
“戚风!”
男孩爽朗的笑声,带着清凉的水汽,“别怕,水浅着呢。”
池水弄湿了华贵的礼服锦服,却也洗去一身的燥热暑气换来从未有过的畅快开心。
那是他有生以来,做过的最放肆破格的事。
但他身体不好,当晚便因玩水而着凉发热。烧得迷迷糊糊中,他听到丫鬟们说:
“裴家哪个混世魔王也太淘了,把咱们少爷拉进水池塘玩闹,害得少爷生病。”
“裴大将军刚亲自过来赔罪,还把他家小公子一顿揍呢.....”
再昏昏沉沉睡到半夜,他的床边来了一个男孩,轻声问他:“戚风,你怎么样?哪里难受?”
他烧的迷糊,本能说道:“很热,想吃些冰的。”
“冰的?你等着,我去给你弄。”
男孩走了两步,又回来吞吞吐吐地说:“戚风......害你生病,是我的错。”
天蒙蒙亮时男孩又来了,端在小碗挤在他的榻前,惊喜地小声说:“戚风,看,我给你弄了块冰,很凉的,你快尝尝。”
除了那场畅快的戏水,他还一直记得那块冰的味道。
冰凉水润地滋润着滚烫干裂的唇,带走丝丝病痛。
小时的他,不知道裴砚到底是怎么闯进戚府,又怎么躲过守夜护卫闯入他卧房的。
后来在乐坊,他听人讲些贵族公子的趣谈时,有人说:“裴家公子小时候特淘气,有次竟敢偷冰政处的冰块,那可是御用之物,死罪啊。”
“当年皇帝仁慈,念小孩顽皮没治裴家的罪,但是裴大将军气的差点把他儿子的腿打断。”
“你说他偷冰做什么呢?”
......
忽然,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怎么样?哪里难受?”
还是那句话,说话人的声音沉稳了许多。
世事变迁,交织不清过往皆化作一个无可奈何的笑。
戚风轻叹:“卖给你.....罢了。”
裴砚:“你说什么?”
戚风:“很热,想吃些冰的。”
“冰的?”
裴砚蹙眉,从床边站起:“你等会儿。”
不多久,戚风察觉到裴砚拿着勺子放在他唇边,说:“尝尝。”
勺子的凉凉的带着甜甜的水汽。他本能地张开唇含住银色小勺,一口冰凉柔软冰淇淋滑入口中,唇齿间都是奶香丝滑。
很好吃,比那年的冰还要好吃。
戚风忍不住舔了舔唇,“这是什么?”
“冰淇淋,还吃么?”
“嗯。”
戚风忍不住吃了几口,人也清醒了些。
男人低重的声音问他:“还有哪里不舒服?”
戚风睁开眼睛,淡淡望他:“你说呢?”
唇齿间呼气,炙热到连冰淇淋都压不住,热热地扑在裴砚的指尖。
裴砚指尖轻颤,眼眸变暗。
他俯身指尖抚上男孩唇角的砂痣,声音阴沉沙哑:“那晚如果不是我,你会跟谁?李均卓那个混蛋么?你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换做别的男人......”
戚风苦笑:你生什么气。
“你以后是我裴砚的人,记住,不准再去那种地方见乱七八糟的男人,明白么?”
语调低沉,不容拒绝。
戚风疲惫地闭上眼睛:“你还想要怎样?”
“手机号给我。”
戚风念出了一串数字。
裴砚直接拨了过去,直到听到男孩衣服口袋里传来‘嗡嗡嗡’的手机震动声,他说:“加上我的电话,以后常跟我联系。”
而男孩背对着他,偏过脑袋躺着。
不知道是睡了,还是不愿意看他。
裴砚抿唇摁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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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又是第二天的上午。大概是吃了退烧药的效果,戚风身体轻松了很多。
方成坐在床边沙发上守着他,见他醒来后连忙问:“小风,你醒啦?身体好些了吗?”
戚风环顾周围:“裴砚呢?”
“上班去了,他让我照顾你。小风.....”
方成抓住他的手,神色凝重地问:“那晚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见李均卓了么,怎会跟裴砚....发生关系呢?”
戚风慢慢从床边坐起,问他:“你给我包里装的那瓶水,哪来的?”
方成心惊:“是那瓶水有问题?!”
戚风朝他望去,“去见李均卓之前,我只喝过那瓶水。”
他头发睡得散乱,面色带着病后的苍白虚弱,但那双清透如水的眼眸中似乎冰寒般,明锐慑人。
方成禁不住紧张僵硬,喃喃说:“小风,不是我......”
几秒之后,他忽然想起昨天霁风给他水喝却又夺走那件事。
原来戚风已经试探过他了。
方成如惊雷轰顶,心惊肉跳。
他一方面有被戚风试探怀疑的颓丧,另一方面愧疚他的失职,竟然让别人借他的手暗害戚风。
更多是.....
方成再次对上男孩如古谭般深谙的眼眸时,顿时肃然起敬。
那样的事换做他人,定然会在事发后找他质问,甚至跟他决裂。而戚风只是不动声色地试探后,继续信任他。
这绝不是一般人的城府和理智。这一刻,方成有了种从未有过的热血澎湃。
他是戚风的助理,戚风有多大能力,未来能走多远,也关乎着他的未来前程。
而这样一个有才有貌的艺人又聪明沉稳的艺人,怎么可能会被一时黑料所困。
他有种预感:眼前这位才19岁的男孩,以后定能走到娱乐界的一线位置。
“对不起,我以后会更加小心。”
方成废话不多说,努力回忆那天的事:“那瓶水是我在公司训练室的休息间拿的,我记得那天下午,只有徐苒来过休息室。”
“她曾经跟我阴阳怪气说你不挣钱,浪费公司资源。会是.....她么?”
戚风下床,拿起自己的衣服,说:“别声张,暗中查吧。”
方成走过去帮他穿衣服,低头吞吞吐吐说:“小风,那瓶水的事.....是我失责。要不你,你扣我三个月工资吧。”
戚风:“三个月工资是多少?够赔么?”
小风是要辞退他么?!
方成正在给戚风扣扣子的手一顿,提起一口气紧张地望向男孩。
戚风侧目望向这位在照顾了自己数年的方管事,低声说:“找到幕后的人,让他加倍赔偿你和我。”
方成提在心口那口气,缓缓呼出。
他绷紧后背,握紧拳头说:“你放心,我一定把他揪出来。”
戚风拍了拍他的肩让他放松,问道:“今天是不是有训练?”
“有一节体能强化课,可是.....你病刚好些,裴砚还说让你在这里等他回来。要不今天休息一天吧?”
“去上课。裴砚的话.....”
男孩轻笑:“只要他想,何时都能找到我。”
“其实那晚也算.....”
方成欲言又止:“也算因祸得福吧。我看裴砚蛮喜欢你的,昨晚一直是他照顾你。你真的跟了他,以后咱肯定不愁资源人脉。”
“喜欢?”
戚风轻笑:“那你觉得,裴砚会跟我成亲么?”
“啊?”
方成哑然,一脸怎么可能的样子:“这种事都是.....”
戚风替他说后面的话:“都是一时兴起,玩玩而已。怎可一生相守?”
裴砚对他的‘喜欢’,跟裴将军对乐伶戚风的‘喜欢’一样。是花钱能买到的漂亮物件和一时欢愉。
他终究会有跟能他共度一生的人在一起。
“走了。”
戚风离开卧室,第二次走出裴砚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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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砚要处理昨天堆积的事务,这一会儿在办公室忙的焦头烂额。
宋哲坐在他旁边帮他翻看文件资料,说:“裴哥,当初你说喜欢男人时,裴伯伯差点打断你两条腿,还直接掐断了你跟苏侨的联系。”
“要是让他知道你又养了一个毫无背景的小男明星,还不得直接把人封杀得销声匿迹,抹杀得尸骨无存。”
裴砚抬眸瞥他:“这事你不说,他就不会知道。”
“裴伯伯那么厉害的人,你能瞒得住他?那小明星无所谓,我就是怕你后半生在轮椅上渡过。”
正说着,办公室门被敲了两下,随即打开走进来一位冷峻的中年男人。
宋哲抬头一看,吓的扔下手中资料,站的恭恭敬敬,弯腰鞠躬:“裴,裴伯伯好!”
裴俊海身材高大,面色冷沉。淡淡地看了眼宋哲后,视线又转向自己儿子身上,说:“你那天开会半途出去做什么了?”
裴砚头也不抬:“我耽误工作了么?你不都说十八岁之后不管我了么?”
裴俊海:“今晚给你妹妹办生日宴,你李叔家的女儿李曼也会过来参加,你们年龄差不多,借这个机会认识一下吧。”
裴砚是笑非笑抬头说:“爸,李家要是有儿子的话,我可能还会考虑看看他长得合不合胃口。女儿的话.....我今天忙,去不了。下次我单独给雯雯补生日礼物。”
裴俊海不说话,冷眼看着倔强的儿子,偌大的办公室里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宋哲抬手,小心擦了把额头冷汗。
裴俊海许久冷哼一声:“你好自为之。”
裴俊海离开后,宋哲头上还在冒冷寒,“裴哥,你就不怕裴伯伯把你净身赶出裴家,把你家家业全部交给裴雯雯那小丫头。”
裴砚毫不在意,“在那之前,我会掌控公司董事会,架空裴俊海那老东西。”
宋哲跪滑抱大腿:“裴哥,我果然没选错人,以后兄弟我就跟你混了。”
裴砚一脚踢开他:“滚,赶紧滚回你宋家去。今晚开始不准再住我家!”
宋哲赖在他脚边打滚:“哥,你不能见色忘义,再收留我几天.....”
“等下!”
裴砚拿着手机,神色冷了下来:“他.....又走了。”
宋哲:“谁?谁又走了?”
裴砚所住的楼层只有他一户,电梯是他专用。私密性极高的高档小区安保性能也很强。但凡有人出去他所住的楼层,监控会自动发来信息提醒。
裴砚通过手机可以看到他家的门打来,戚风带着助理从家中走出来利落走出,走过走廊,进入电梯,离开他的视线。
“又想要去哪?”
裴砚心口骤然一抽,顿时疼痛了起来。
“醒了,竟然连说都不说一声就敢离开。”
他烦躁地捶打了一下沉闷钝痛的胸口,拿着手机一下下地摁着戚风的电话号码,咬牙切齿说:“这小孩,怎么这么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