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祸津的你四 啧,你可真是个不孝子啊……
夜卜哭了多久,他怀里的小神明就给他擦了多久的眼泪。
“唉,好想出去啊。”夜卜止住哭泣后将怀里的小神明抱得更紧了点,瓮声瓮气道,“我真的好想出去。我得去外面好好给别人实现愿望,要不然的话我会被人遗忘的。我真的好怕会被人遗忘......”
和七福神之首的‘惠比寿’不同,祸津神夜卜只是个排名在八百万众神最末端的无名神。身为灾厄之神的夜卜和别的神明不一样,他没有神社,没有香火,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全靠听取人类‘杀戮’的恶愿替他们杀人来维系自己的存在。若是不能不断地完成人类的恶愿的话,人类很快就会忘记他。
不论是赫赫有名的神明,抑或者是籍籍无名的神明,他们的相同点都是依赖于人类的愿望或是信仰才能存于世间,因此被人类彻底遗忘的神明的下场就是消失。神明本就是从人类的愿望中诞生的,当人类不再需要神明,不愿再与神同行的时候,那么神明最后的结局就只能是步入真正的死亡——消失。
周始明白夜卜究竟在为什么哭泣,也知道夜卜一旦出了黄泉国土就务必会为了防止自己消失而去替人类完成杀人、复仇之类的恶愿,但他还是对眼前这个心灵纯稚得如同初生婴儿一样的祸津神动了恻隐之心。
神明本身没有善恶之分,‘善神’和‘恶神’只不过是人类界定在他们身上的概念而已。他们诞生于什么样的愿望就会去实现什么样的愿望,这是与生俱来的的‘神责’。要想改变‘神责’,则需要特殊的际遇促使神明自己本身的神念发生改变。
换而言之,就是若是神念改变,那么‘善神’则有可能会变为‘恶神’,‘恶神’也有可能会变成‘善神。神明的善恶并不绝对。
想到这里,周始柔声安慰他道,“别怕,我们很快就会出去的。”
“......很快?”
“对,很快。”
这个很快的确是很快,在悬挂在暗夜高空的红月第二次变得浑圆无缺的时候,黄泉国土突然异相陡生。
红黑无垠的夜空像是突然被一双大手给硬生生地撕裂出一道长口子似的,仿佛要灼瞎眼球的光亮瞬间汹涌而入,紧接着,密密麻麻的像是蚁群一样的亡灵开始间歇不断地坠入黄泉国土。他们嘶鸣厉叫、挣扎哀嚎,一时间怨声冲天、鸮啼鬼啸。
数不胜数的人类亡灵像是不会落尽的雨滴一样落入黄泉国土。有的直接落到了树杈上被贯了个对穿、有的直接落入黄泉之水被鬼女撕扯吞吃、有的沉入血海、有的撞上山石......
夜卜茫然失魂地看着这凄厉恐怖惨绝人寰的血腥场景,这才明白自己竟亲眼见到了真正的黄泉地狱。
就在黄泉之水被人类亡灵填满的时候,轰然一声惊雷,夜空中那道白亮刺眼的豁口突然变得更裂开了些。紧接着,血月的正下方就突然显现了一扇从天际直接垂落到地面上的金色大门。
那扇金色大门的门扉上绘有密麻无数的半睁血瞳,诡异又血腥,却是他们如今能够逃离黄泉国土的唯一出路——黄泉之门。
周始趁着黄泉之门还没有打开的时候赶紧叫了夜卜的名字,“夜卜,黄泉之门上的眼睛全部睁开的时候就是它打开的时候。我们得在它打开第一条缝隙的那一刻立刻逃出去,要不然我们就会被坠落的亡灵埋在黄泉国土。你一定要把握住时机。”
被怀里的小神明念着名字唤回心神后夜卜面色一凛,重重点头,“好,我一定会带你平安逃出去的。抱紧我。”
夜卜说完两腿一蹬,直接借用神力一个箭步跳上了桃树。再接着他弹弓一样蜷曲起身体,而后陡然发力,将自己连同怀里的小神明一起像弹丸一样发射了出去。
他按小神明所指示的那样在黄泉之门打开第一条缝隙的那一刻立刻逃了出去。
等成功逃出黄泉国土后,蓝色的天空、金色的阳光,无垠的外部世界一下子都涌入他的眼中,瞬间激得他久未见光的眼睛流下了泪水。
夜卜在小神明熟练地为他擦掉眼角的泪水后重新睁开了眼睛,“外面还是一切正常啊,黄泉国土那里怎么会一瞬间涌进去那么多的亡灵啊?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闻言周始便将须佐之男极度思念母神伊邪那美而在海边痛哭千年导致大灾祸发生的事情说给了夜卜听,最后道,“这一带之所以会没事,可能是因为主祀天照大神的皇大神宫在这里的缘故吧。”
夜卜因刚才见到了让他触目惊心、毛骨悚然的黄泉地狱景象,因此不由得小声抱怨起来,“就因为这里有她的......”
没等夜卜把话说完,周始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嘘。”周始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天,而后直直地望进夜卜那湛蓝发亮的清澈眼眸里,“不要说不该说的话。”
夜卜当即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等怀里的小神明把软乎乎的小手从他的嘴巴上移开后,夜卜不禁露出了恋恋不舍的表情,“宝宝,你是不是马上就要离开我了啊?”
周始已经懒得纠正他对自己的称呼了,问,“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夜卜就道,“这里是人间,又不是黄泉,你已经不需要我了。”他越讲越失落,嗓音也越来越低沉,“而且你在人间有那么多神社,只要你随便找一个你的神社走进去,估计马上就会有你的神器来接你回高天原了。”
周始沉吟一瞬,道,“但我现在不能回高天原。”
“为什么?”夜卜这会儿倒是突然有自知之明了,“总不可能是舍不得和我分开吧。哼,我可和你不一样,我可是非常舍不得和你分开的。”
周始轻笑了一下,道,“都说了我没有能力帮你实现你的愿望了。你为什么会舍不得和我分开啊?”
夜卜闻言倏然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道,“真是不敢相信!你这么可爱的嘴巴里究竟是怎么吐出这么冰冷伤人的话语的啊?!好歹我也当了你几天的父亲吧,你以为我跟你对我似的,对你一点儿留恋都没有吗?啧,你可真是个不孝子啊。”
‘不孝子’周始,“......”
夜卜鼓着眼睛瞪了怀里的小神明一眼,“说话啊?怎么突然变成哑巴了?”
没有变成哑巴的周始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错了。其实我也挺舍不得和你分开的。”
夜卜勉强满意,接着问道,“说吧,你究竟为什么现在不能回高天原啊?黄泉津大神伊邪那美又不可能从黄泉国土跑到高天原去追杀你。你已经安全了。”
周始摇了摇头,并不和他多说,只是道,“我并不安全。”
夜卜瞬间脑补了不少,“不、不会吧?高天原里竟然有神明看你不顺眼想要杀你?可是你不是神明人气排行榜里的第一名么?竟然会有神明偷偷讨厌你?!”他以自身为参照,越想越无法理解,“天呐,怎么会有神明想不开讨厌财神啊!不是有很多神明会在私底下偷偷祭拜你向你祈愿香火鼎盛么。讨厌你对他究竟能有什么好处啊?”
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夜卜没忍住往小神明脸颊两边软乎乎的嘟嘟肉上一边亲了一口,“真是知神知面不知心啊。他们好可怕,不像我,我只会......呃,你干嘛突然这么看着我?”
周始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奈道,“夜卜,你说话就说话,能不能不要随便亲我?”
“可是、可是我刚才就是一不小心没忍住嘛。”其实只是想亲就亲了的夜卜毫无诚意地提建议道,“这样好了。你要是觉得吃亏了的话,我让你亲回去?”
周始眼皮抽了抽,“......你很会出主意嘛。”
夜卜装作完全听不出来小神明言外之意的样子,笑嘻嘻地说道,“其实我不仅很会出主意,而且很擅长绘画和纺织,我甚至能用纺车为自己缝制一套和服哦。对了,你现在身上披着的这件黑厚绢外套就是我亲手织的。”
怎么突然就自夸起来了啊?你一个主杀戮的祸津神那么会纺织干什么啊?难道是准备转职成为大和抚子嫁人么?
惊讶归惊讶,周始还是诚声称赞道,“竟然连纺织都会,你很了不起嘛。”
被称赞后夜卜顿时笑得像是一只翘起尾巴的猫,“嘛,反正确实挺了不起的。对了,你现在不是没有合适的衣服穿嘛,你跟我回家,我马上连夜给你纺织一件。”
周始刚想点头说好。突然一道剑形的银白色雷电拖着火光向他的面门袭来,截断了他想要说的话。
电光火石之间夜卜搂紧怀里的小神明及时闪身避开了雷电。他张嘴骂道,“谁啊?!哪个神这么卑鄙搞偷袭连个脸都不敢露出来啊?这么会放闪电,该不会是神品下贱、行为下流的杂鱼神明建御雷神吧?”
夜卜话音刚刚落下,结果下一道扑面而来的闪电直接就变成了一道巨大的龙形雷电。看那架势,简直要跟一击就要把他给原地劈死似的。
“恼羞成怒了?”夜卜像个灵活的猴子一样避开雷电,窜上路边的墙沿,“那看来是被我说中了,你这个藏头藏尾的家伙果然就是建御雷神那个杂鱼神嘛。”
回答夜卜的只有不断向他击来的龙形雷电。
周始被夜卜稳稳当当地护在怀里。对方隔着衣物传来的体温很温暖,带着他躲避一切雷电的躯体也很有安全感,隐约间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小小的雏鸟安睡在干燥温暖的大鸟羽翼里。
“放我下来吧,我现在是你的负担。”周始淡声道,“一直这么抱着我不放的话,你只能一直躲避而没有办法召唤使用神器,这样下去是绝对没有办法战胜他的。放下我,召唤神器战斗吧。”
不用神器的话就战胜不了建御雷神那个杂鱼神,这种事情夜卜当然也知道。
“你以为我不召唤神器使用神器是因为我不想吗?”夜卜欲哭无泪地说道,“我的神器她是个野良啊!我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