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藏尸
“在发什么呆?”
芒安石的声音打断了水长乐游离的思绪。
水长乐按掉手机屏幕,“没事,老岳一大早在发疯”。抬头,水长乐愣住。
总裁芒安石有晨起健身而后沐浴的习惯,此刻,芒安石刚从浴室出来,白色浴袍穿得松松垮垮,漏出大片白皙的胸膛,甚至隐约可见人鱼线。浓烈深邃的五官被热水熏过后,愈发显得明艳。
公狐狸精。
水长乐脑海不由自主冒出四个字。
此刻,公狐狸走到他身前,半蹲下身,将下巴放在水长乐肩膀,半干的头发轻轻蹭着水长乐脖颈。
水长乐很享受这份依赖和缱绻,拉开床头柜,拿出吹风机,帮小芒总吹头发。
小芒总安静得像只粘人的小鹌鹑。
头发吹得蓬松温热,水长乐放下吹风机,而后拍拍总裁侧腰,示意服务结束。
芒安石不依不饶:“就这样嘛?”
水长乐纳闷:“嗯?”
芒安石稍显失落。
明明在《豪门热恋:殷总的第99次追妻路》中,男主帮女主挡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后,女主守在床边哭喊“只要你醒来我就原谅你,什么都答应你!”。
男主醒后,女主每天都带鸡汤,一勺一勺喂给男主,帮男主换药换纱布,给男主按摩复健,甚至还骑坐在男主身上,满足男主的欲/望。
他虽然没有真正受伤,只是沾了番茄酱,可好歹也去了趟医院。
他也不要什么鸡汤按摩,但他还是很期待,水长乐能把自己推到床上,跨坐在自己身上,说出那句“你受伤了,别动,我来。”
只是稍微浮想,便觉热血奔涌。
水长乐感到芒安石低落的情绪,打量了下芒安石的头发,恍然大悟,起身去了洗手间,而后在芒安石充满期待的目光中,拿回了一瓶——
摩丝。
水长乐的头发软而多,当年就是一溜教授地中海发型中的奇迹。但他的头发都很听话,简单分拨后,从不需任何定型剂也能保持优雅形态。
芒安石的头发则不然,同样浓密,却很有个性,每一根都有自己的想法,需要定型剂的调教。
水长乐略微生疏地帮芒安石打理好发型。
“没想到我还挺有天赋。”水长乐看着发型满意道。
满脑子黄色废料的芒总裁叹息。
为什么事情发展总不能如意呢?
芒安石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接起,是集团法务,商讨关于昨夜斗殴伤人事件。
芒安石简洁道:“不调解,按法律流程走。”
庭外调解无非是钱财,芒安石也不缺钱,更重要的是,昨天的带头人是拆迁困难户的孩子,漫天要价不成便蓄意伤人,他怎么可能纵容,自然是要杀鸡儆猴。
放下电话,芒安石冷若冰霜的表情又回到撒娇鹌鹑模式。
“今年春节,我们两找个地方单独过好吗?”芒安石小心翼翼恳求道。
水长乐怔了下:“你不需要有些人情往来,商务应酬吗?”
芒安石:“我说的算。”
水长乐:“可是安家咀项目?”
芒安石自信道:“放心,春节前完成搬迁,春节后开始动工,我的进度,从不允许别人来拖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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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二十七。
安家咀项目依旧紧锣密鼓地进行。
沙鸣给水长乐带来沙老爷子亲自做的糕点,并汇报工作情况。
“搬迁工作已经开启,季风和区政府方面还设置了奖励活动,春节前搬迁,搬家公司的费用由政府承担,同时每户奖励
两千元。春节在安置房度过的家庭,季风集团慰问小组会在大年初一上门拜年,拜年同时每户赠送一张价值五千元的季风购物卡,可在季风集团名下各大商超购买用品。”
水长乐点头。
虽说经过这次拆迁,大多安家咀有房家庭都有数百万进账,但拆迁补偿款需要走流程,实际到账估计要明年三月末四月初。这点蝇头小利,对大多安家咀家庭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沙鸣继续道:“在集团领导们的帮助下,拆迁攻坚小组在十天时间内,马不停蹄地上门沟通,逐一拿下困难户。目前仅剩下一户人家还未攻破。”
水长乐转着笔,心下咋舌。
这效率和成功率可谓拆迁史上前所未有吧?
芒安石果然有几把刷子。无论是四年来的布局,还是困难户的测写和分析,都是可以列进商业教科书的存在。
“最后那户人家,是叫李大力吗?”水长乐犹豫了下,问道。
沙鸣神情惊讶:“对对对,水哥太厉害了,一直在跟工程也能猜到拆迁这边的进度。”
水长乐轻叹一声,看向落地窗外。
窗外是冬日里难得的艳阳,璀璨的阳光像一把把砍刀,让世间善恶无所遁形。
手机提示音响了声,是芒安石发来的。
【我在楼下等你。】
水长乐在楼下咖啡厅买了三杯咖啡,给了芒安石和司机各一杯。
芒安石不喝自己杯里的,专找机会喝水长乐嘴里的。
水长乐无奈,将愈发黏糊和不分场合的芒总按住。
“这是去安家咀?”水长乐看着窗外后退的风景道。
芒安石点头:“对,我说过要让你过一个心无杂念的春节,自然要在节前把所有琐事清理掉。老话怎么说,不把工作带进生活。”
芒安石说得很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水长乐盯着路边绿化树干枯的枝丫,心神难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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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家咀。
临近拆迁,又逢春节返乡潮,常住人口和外来人口都急剧减少。
街道也没了往日尘土飞扬,烂菜叶梗遍布的脏乱,露出了磨旧的柏油路。
搬迁工作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街头巷口都停满了搬家公司的车,新诞生的百万富翁、千万富翁们,正在指挥搬东西的工作人员,脸上皆洋溢着喜悦和得意。
不少居民已经完成搬迁,住宅的大门敞开着,内里或空徒四壁,或散落着一地废弃垃圾。
街道的店铺也关了大半,只有一些和春节相关的商铺,以及民生类的菜摊肉铺还在营业。
不少店主在紧闭的大门口贴上红纸,红纸上用黑色马克笔写告示通知老顾客们。
有的告知自己的新店铺开在何处,有的则喜气洋洋地写着“拆迁了,不干了,享福了,广大顾客朋友们再见!”
歪歪扭扭的字体,却每个字都能感受到业主的兴奋。
水长乐和芒安石穿过几条街,走到狗盆街。
狗盆街街口是熟悉的李大力牛肉店,店里的生意也萧条不少,临近中午饭点,往日店外的桌子座无虚席,今日只有两桌人。
芒安石和水长乐并未光顾生意,而是来到牛肉店斜对面的一家奶茶店。
奶茶店生意更冷清,只有他们一桌客人。
两人坐在奶茶店二楼临窗位置,恰好能将牛肉店的纷繁忙碌都尽收眼底。
很快,两杯奶精冲兑的奶茶端上桌,芒安石抿了一口,差点吐出,将塑料杯丢到另一张桌上,抬手看了眼手表。
“差不多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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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启范率队来到李大力牛肉店门口时,
头疼欲裂地揉着太阳穴。
“这到底算什么事?”好脾气的金启范也忍不住想破口大骂。
临近春节,烦心事一遭一遭地往金启范身上跑。
安家咀要开启拆迁重建,竣工时间再快也是两年后,因而安家咀警局即将原地解散。
警局解散,有编制的警员们则由各大警局瓜分。
金启范因为成绩过于突出,市局指定要人来报道,但给他的岗位又都是内勤,这让只爱在一线办案的他暴跳如雷。
老爷子家同样不得安生。
自己千辛万苦编造在山姆国当律师,工作繁忙,无事勿扰的完美借口。春节假期迫不得已回家,他也会以朋友聚会等理由出逃。
结果老爷子上周聚会时,结识一部级领导,知晓对方在给女儿物色相亲对象,十分想攀上这门亲家。
整个孙辈,也只有金启范年纪合适,老爷子便想春节时带金启范上门拜年,而后用美□□之。
金启范得知后头疼不已,他虽没心上人,却也不愿成为联姻的商品供人挑选。
金启范还在愁恼自己要用“我不行啊”还是“我对女人不行啊”的借口逃避相亲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新上任的安家咀局长让他上门搜证,并表示这大概是他在安家咀警局最后一件工作了,一定要圆满完成。
上门搜证本不是什么烦心事,前几年毒品猖獗时,他一晚能配合缉毒科的同事搜五六家娱乐场所。
但今天要上门的地方,却是他颇熟的李大力牛肉店。
他虽未和李大力深交,但他好几次看见过,李大力将店里剩下的饭菜打包,送给安家咀几户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
就这样一老好人,竟然被举报“杀人藏尸”,这都不是天降一黑锅,而是上天直接降黑锅雨了。
更离谱的是,局里竟然同意搜查,还有上级单位刑侦科和法医科的同事前来协查。
此刻,李大力牛肉店,正在捏鲜牛肉丸的李大力看到金启范,热情道:“金警官,来吃午饭吗?今天的卤牛腩特别新鲜,我送您一份来尝尝。”
金启范神情局促,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开口。
李大力却一副心领神会模样,一拍手:“我知道了,找洋葱的对不对?”说着,脱下手上沾满面粉和肉碎的塑胶手套,走到里屋,朝楼梯上喊叫:“洋葱,快下来,你朋友来了。”
半分钟后,穿着明黄色珊瑚绒睡衣,整个人像巨型鸭子的李杨聪出现在店门口。
“你放假了?”金启范诧异。
李杨聪半睡半醒,用手挡了下烈日,打呵欠道:“上个月加了几天班,没有加班费,领导大发慈悲给调休,就请了除夕前四天,凑个十一天小假期,羡慕吧?”
金启范点头,不知如何开口。
李杨聪伸完懒腰,看着一群警服齐整的人:“团建呢?还是尾牙?不会来我家吃吧?我家虽然好吃,但尾牙这餐标,会不会寒碜了点?”
两人因为上次素城大案相识,又同是警察,常交流工作经验,不知不觉结下深厚友情。
金启范自我挣扎许久,终还是开口:“抱歉啊洋葱,我们是来你家搜查取证的,有人举报你家杀人藏尸。”
“啊?”李杨聪瞬间清醒了,睁大眼,“搜查?取证?杀人藏尸?除非我国昨晚忽然立法,牛和人拥有同样人权,不然我家一介良民,有什么可查?”
金启范认同李杨聪,也换上轻松神情:“对啊,也不知哪个报案人诬陷,估计嫉妒你家生意好。”
李杨聪点头,显然没把事情放在心上:“我知道,我最理解警察工作了。不过你证件齐全吧?可别违规啊。”
金启范掏出警察证和搜查证。
“行,搜吧。
”李杨聪爽利,“不许动我书柜上的手办哈!很贵的!我的女神少条胳膊我就要跟你真人比武了。”
李杨聪说笑着,转身回到店铺,对正在炒酱料的李大力道:“爸,有神经病举报我们家杀人藏尸,就让警官他们走个程序哈。”
李大力没有回话。
李杨聪没注意到,李大力手中的锅铲掉到炒锅中,他人却浑然不觉,手指握着空气,机械地摆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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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力家,二楼客厅。
“我就说胡乱报案不应随便出警嘛,浪费警力。”金启范对着市局一同前来的警员道。
三层楼搜查完毕,一无所获,除了仓库冷柜几大包牛肉牛杂,实在和杀人藏尸字眼扯不上关系。
金启范神经放松下来:“小谢啊,你如果还不放心,要不把塑料袋里的肉啊内脏啊带走化验,看看是人的还是牛的?不过说好了,如果最后化验出来是牛的,市局要按牛肉市场价赔给人家哈。”
金启范话虽如此,但心底清楚,这位小谢据说是市局法医科新来的高精尖,在校期间就有好几个专利在手,并用专利帮忙侦破过几起重大恶性案件。他都能看出那些肉和内脏属于动物,更莫说小谢。
名为小谢的年轻警察不苟言笑,视线在客厅扫视一圈后,落到墙角被几盆发财树掩盖的挂画上。
金启范顺着目光看去:“呦,小谢警官好眼光,这幅唐卡,据我朋友说能值个七位数。”
小谢对唐卡兴趣寥寥,想到什么,让人搬走绿植,走到挂画前,踮起脚尖取下挂画。
“小心点,很贵的。”金启范提醒。
唐卡取下,挂画后的墙壁,隐约可见一人形轮廓。
金启范走上前,刚想说这画经年累月印了点油彩上去,你可别小题大做来个敲墙,却在看到墙壁时怔住了。
他曾看过墙壁上的人形轮廓,还是李杨聪主动告诉自己的。只是当时自己七分醉,远远看了眼,也从未往特殊方向想,只嘲笑李杨聪的神仙显灵论,认为是油彩挥发。
然而此刻,他却说不出口。
毕竟他也是公安大学的高材生,画印上去的,和墙里渗出来的,完全是两个概念。
金启范沉默了。
上来给警员送茶水的李杨聪,看到大家都在关注墙壁,笑着道:“佛祖附墙是不是很神奇?”
金启范目光复杂地看着李杨聪。
若这墙出现在别处,他大概会给李杨聪一毛栗,并让其回警校再复读一年。
可这墙出现在李杨聪家。
金启范沉默不言。
小谢似乎早有预料,让随行人员打开金属手提箱,用仪器在墙上勘探。
“怎……怎么了?”李杨聪感受到气氛忽然凝滞,放下茶杯,双手揉搓着睡裤两侧口袋。
小谢如同在做汇报般开口:“我们初步怀疑,这面墙中藏有一副尸体。”
“尸体!”李杨聪呆若木鸡,半晌,结结巴巴道:“不要开这种玩笑嘛。”
小谢仍旧面无表情:“人体含有各种酶,人死后,人体组织会因酶的作用软化,液化,我们称之为自溶现象。”
李杨聪似乎想说话,嘴巴张了张,最终却一字未言。
小谢继续道:“这个人形,应该是密封环境下,尸体自溶后,尸油渗透到墙上所形成。”
李杨聪咬着嘴唇,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尸体?”而后又恍惚道,“你们不会打算凿墙吧?”
小谢没有和李杨聪商量的意思,拨打电话请示上级,得到回复后,随行的警察取来大小锤和电钻开始工作,似乎早已知道墙内藏着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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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茶店二楼。
“你报的警?”水长乐问桌对面人。
芒安石点头。也只有他才有那么大面子,让市局领导直接指派人,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进行搜证。
水长乐没说话,看向窗外。艳阳高照,却让人无法在寒意刺骨的冬日生出暖意。
很快,警察从李大力牛肉店抬出一截长条形水泥体,水泥体部分裸露之处,隐约可见白骨。
周遭围观群众发生阵阵惊呼。
很快,李大力也被带上警车。
警车呼啸而去,徒留站在店门口,满脸茫然的李杨聪。
水长乐于心不忍地收回视线,一口将桌上已经冷却的奶茶一饮而尽。
“这场戏精彩吗?”芒安石略带得意的问水长乐。
水长乐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怎么猜到的?”
芒安石:“其实上次到李大力家,看到唐卡后面的墙,我便觉得奇怪,但当时并未想太多。直到这次拆迁,拆迁小组三番五次上门谈判被拒,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我才开始怀疑。我不信你没怀疑过。”
芒安石所聘请的人物测写团队,是国内最顶尖的团队,精通行为学、社会学和心理学。
这般厉害的团队却没法给出李大力不愿搬迁的心理测写,说明其并非钱或情这般寻常原因。
既不为钱,也不为情,只剩一种可能,便是惧怕。
惧怕拆迁。
谁会惧怕发财致富的拆迁呢?
除非拆迁,会让他隐藏的秘密曝光。
芒安石看着奶茶店花里胡哨的彩虹墙:“不过我挺好奇,墙里埋的会是谁。”
芒安石最初怀疑墙内藏尸时,猜测尸体是李杨聪的母亲。测写资料里说明,李杨聪母亲与人私奔,从此不见踪迹,一看便十分可疑。
但芒安石请人调查过后发现,李杨聪母亲张荷花仍然活着,在G省生活,其现任丈夫便是当初的私奔对象杨毅。
最可疑的对象被排除,芒安石一时拿不准墙内是否有尸体,毕竟李大力的生平阅历、人际关系都十分简单,总不能对个陌生人杀人藏尸?
今天这场戏,他也不过五成把握,好在赌对了。
水长乐将手中吸瘪的软塑料杯揉成一坨,丢进脚下的垃圾桶。
“我想我知道,那具尸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