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 煮酒论生死

第063章 煮酒论生死

?(猫扑中文)千年百尺凤凰台,送尽潮回凤不回。

但凡书生才子,只要登上凤凰台,不留下一首脍炙人口的佳作是断然不肯离去的。而那些如玉佳人,闲暇时分也喜欢登台览风光,却不知是真的在欣赏风景还是欣赏风景中的人。

西京城屹立数百年,名胜风景无数,要说到第一等大气去处,还是首选寒沙河畔的凤凰台。

相传两百年前,有三只状似孔雀的大鸟,也就是传说中的百鸟之王凤凰,飞落在寒沙河畔的李树上,招来大群各种鸟类随其比翼飞翔,呈现百鸟朝凤的盛世景象。为庆贺和纪念此美事,当时的秦朝先帝命人在河畔筑台,名凤凰台。

凤凰台下有一队官军象征性地看护,并不禁止普通百姓登台赏景,只不过今日天亮后便有数百名精锐士卒将凤凰台包围起来,这些面色冷漠的军士丝毫不理会想要登台的普通人,最后众人大声抗议群情汹汹,一个领队的将官走下凤凰台,只对众人说了一句话,底下便立刻鸦雀无声。

今日大皇子专程来到凤凰台,只为在这个福地祈求上天,能够让身染重病的顺德帝驱除病魔,早日康复。

众人感叹大皇子孝心至纯,当下便不敢再呱噪,一个个怀着崇敬的目光悄然离去。

凤凰台高九十九丈,基座长宽各九十丈,台顶有亭阁,四面飞檐,阁顶有一尊凤凰雕像,栩栩如生,傲世百鸟。

阁中香气缭绕,透过四面半掩着的窗户散发出去。

大皇子跪在一个干净的蒲团上,双眼微闭,朝正上方百鸟之王的塑像诚心祈祷,嘴巴微微翕动着,只不过没有发出声音。

焚香三柱,祷告之后,大皇子长身而起,转身看着坐在那里的两个半百老者,微微一笑。

他身高七尺,体形魁梧,双目炯炯有神,脸型有些粗犷,与清秀斯文无缘,反而愈发映衬出这一身剽悍气息。如果旁人不知道他的身份,还会以为这个昂藏大汉是杀敌无数的大将军。

“严相,大师父,要二位屈尊来到此地,还望多多担待,毕竟安药师手下的乌鸦鼻子太灵,我不想多生事端。”大皇子声音宏亮,中气十足,只不过语气倒十分客气,甚至有些恭谨。

雅座两侧的老者同时摇头,右边的这位气度雍然,双鬓微白,脸上笑容平易近人,左边这位着一身普通长衫,头发整齐束在脑后,皮肤有些苍白,更为引人注意的是他双眼里空洞洞,竟然是个瞎子。

大皇子坐下来,端起桌上准备好的酒壶,便为二位老者斟酒。

气度雍然的老者微笑道:“大殿下,你知道严某不饮酒的。”

大皇子一拍脑袋,直爽地说道:“瞧我这记性,严相既然不喝酒,那就品一品我今天特意带过来的茶,风家老四弄来的君山毫尖,据他说这茶一年只产一斤多,明前采摘,三火而出,堪称茶中极品,另外有的没的说了一箩筐,我就没记住。”

严相面色沉稳,只不过此时的笑容更真诚了些,点头道:“老朽久闻君山毫尖之名,苦于囊中羞涩,只能望茶兴叹,想不到今日能借大殿下的东风,品品这天下第一茶,实乃人生幸事。”

大皇子没有说话,反倒是坐在另一边的瞎子老者笑声古怪,道:“严相也会囊中羞涩?这话说出去恐怕没一个人会相信,否则东城之名从何而来?”

这话牵扯到一件往事,严相全名严东城,家中产业众多,实乃秦国一等一的大富之家,传闻他出生时,严父给孩子取名,想到自家财富就能买下西京东城,顿时豪兴大发,给他取名严东城。

严父本想严东城子承父业,却没想到自家儿子挤过了科举的独木桥,从此一步一个脚印走得极为稳当,三十年后,已经成为秦国权势煊赫的当朝宰相,东城之名,已经逐渐被人遗忘。有心人说起这件往事,总会悄悄笑话一声,依照严家如今的权势财富,东城之名已然不妥,改做半城才算恰当。

大皇子无奈笑道:“师父,你又不是不知道,严相入仕之后便跟本家将界线划分得很清楚,从未依靠过本家的财力支持,这些年都是靠自己一步步走过来的。”

瞎老者不同于普通目盲,他的眼眶里空无一物,分明是被人挖去了双眼,那一对空洞宛若九幽深渊,让人不敢多看,只不过大皇子显然不惧怕这个,他在对老者说话的时候双目直视对方的眼眶,脸上神情显得很亲切。

瞎老者似乎能感应到大皇子的眼神,不再打趣严东城,反过来调侃大皇子道:“殿下,这次你可太心急了,瞎子只不过离开西京个把月的时间,回来的时候你就已经对王安之下手,这和我们之前商议好的进程有些出入,不知道是哪位高人指点你这么做的?”

他的言语很直白不客气,但大皇子并未因此感到被冒犯,他心知自己这个师父性格就是如此,从来不会虚与委蛇,否则当年也不会被仇家弄瞎双眼。他见师父的“目光”往严东城那边挪过去,不禁苦笑道:“师父,这件事与严相无关,否则我今天也不会弄这么一出,就是想请严相过来,帮忙分析一下这件事情。”

严东城稳如泰山,不论是瞎子意有所指的指桑骂槐,还是大皇子言语之间的试探,他都没有表露出任何有波动的情绪,那张白净的面皮上始终是一副风轻云淡的笑容。

大皇子没有在意这些细节,他的性子本来就是直接干脆,不像阴森内敛的老四和工于心计的老六,虽然大家的目标都是那把椅子,可他并未遮遮掩掩,而是很大方地表露出自己的想法。

别人都说争权要走迂回的路子,可是大皇子偏偏反其道而行,结果出乎预料的好,一些与老二无法相交的臣子纷纷投靠在他的旗下,尤其是在顺德帝病重以后,这股风潮愈演愈烈,让他几乎在半年之间就有了与老二相抗衡的实力。

话局陡然有些沉闷,大皇子并不着急,严东城以茶代酒,他和瞎子师父便频频碰杯,两人显然都是海量,半个时辰各有一斤老酒下肚。

酒喝得尽兴,话题自然会扯得比较远。

“严相,你觉得我有几分胜算?”大皇子借着酒劲,将这个极其大胆的想法直接问了出来。

严东城微微一笑,大皇子总是这么剑走偏锋,难怪许多人看好他。他既然这么问了,严东城也不好继续装哑巴,否则今天来这里做什么?他凝眉略思,温言道:“大殿下,恕我直言,只要天还没塌下来,你就一点机会都没有。”

说这句话的时候,严东城抬手指了指头顶。

大皇子顿时明白过来,其实他心思并不粗笨,只是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很多时候都让人觉得他是个性格刚毅的武夫。

严东城说天还没塌下来,自然是指那位躺在深宫里的老人,也就是大皇子的父亲。

即便他想要争那把椅子,可对现在椅子上的那位只有敬服,并无其他忤逆之心。想到这里,他的笑容不禁有些苦涩,问道:“千年以来,可有皇族嫡长子登不上皇位的先例?”

严东城缓缓摇头道:“没有。如果说登上皇位后被亲兄弟造反杀死的,倒是有三位。”

大皇子没有细究那三个倒霉鬼是谁,在博闻强识这方面,恐怕连自己的师父也不如严东城,一时间他有些出神,恍惚道:“难道亲兄弟互相残杀的惨事,本朝终于要出一次?”

他与老二同为皇后所生,他更是嫡长子,按理来说是铁打的太子,可问题偏偏出在这里,顺德帝在很多年前就想立二皇子为储君,他当然知道这件事的难度之大,所以太子之位一直悬而未决,以至于拖到今天。

瞎子师父慢悠悠道:“殿下,你现在不是已经动手了吗?”

他说的是大皇子率先朝王安之发难这件事,朝臣皆知,安药师和王安之一文一武,是顺德帝的左膀右臂,同时也是二皇子的坚定支持者。两人一掌太史台阁,一握十五万雄兵,只要这两人在一天,二皇子的地位就会无比稳固。

一直守拙的严东城忽地出声道:“其实这样做也无不可,就当作试探一下对方的反应,但是这件事到此为止,大殿下没有必要操之过急,反正已经等了二十年,不在乎多个一年半载,因为拖得越久,朝中反弹就会越大,情势对你只会更有利。”

大皇子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不愧是文官之首的严相,这才是老成持重的谋国之道。

瞎子师父有些惋惜道:“只可惜这次行动并不能伤及王安之的根本,根据东三府传来的消息回馈,殿下你联络的那批山贼终究还是失手了,博罗城安好无损,那批山贼也被吃个干净,虽然王安之中了一剑,可这老家伙居然学精了,没有按照你的预想派人进京问罪,所以你准备的一系列后手也就成了摆设。到时候他递上一份请罪折子,这件事恐怕就会不了了之了。”

大皇子点头道:“我其实没有打算凭这次就能扳倒王安之,但是可以给他添些麻烦,哪怕于大局无益,好歹也能出我心中一口恶气。这些年来我一直弄不明白,父皇喜欢老二,安药师也喜欢老二,连王安之这个几年回次西京的老头也喜欢他,每次回来还要特意去见见他。可是我呢?他入宫的时候,我专门在路边候着他,他不过是淡淡问句好,连几句客套话都不愿多讲,难道我比老二差了那么多?”

严东城摇头微笑道:“大殿下,这两位都是人精,他们这么做自然是做给陛下看的。”

大皇子气息有些急促,显然说到这件事又揭开了他心口的伤疤。

严东城继而叹道:“只不过这次被安药师抓住了我做的手脚,咱们这些年隐藏的关系怕是瞒不过那个老毒物的眼睛了。”

当日朝堂上,大皇子一派的臣子率先朝王安之发难,紧接着一些原本属于严东城手下的文臣也附议,这才形成百官逼驾的局面,若非安药师当场硬顶了回去,那一日顺德帝为了平息百官愤怒,恐怕不得不给王安之一点苦头吃。

严东城还清晰记得,下朝时,安药师朝自己投来的一抹若有所悟的目光。

瞎子师父点头道:“之前他们都以为殿下最大的依仗是太尉那个莽夫,这一次却骗不过安药师了,这个老毒物一双招子比毒蛇还毒,我不信他看不出殿下与严相的真实关系。”

大皇子有些愧疚地说道:“是我孟浪了。”

严东城摆手道:“事情过去了不必再提,其实这未尝不是个机会,现在他们即便是猜测到我们的关系,可终究需要时间去确认,而我们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先断掉二皇子的一只臂膀。”

大皇子摇摇头道:“这一次没能扳倒王安之,再用计策的话父皇终究会反应过来的。”

“老朽说的不是他。”严东城道。

“那是谁?”大皇子疑惑地看过去。

严东城转过头去,却见瞎子师父正好看向自己,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安药师!”

大皇子顿时一阵头大,为难道:“想动安药师实在太难了。”

他宁愿去招惹那个脾气暴躁的楚国公,也不愿沾上安药师的目光,那个整日待在太史台阁深处的中年男人实在不好惹,要是没一次弄死他,被他阴险的双眼盯上之后,大皇子确信自己在西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然而严东城脸上并无惧意,他淡淡说道:“安宁去极北雪原猎取冰狐的消息,是我派人传递给吴国霸刀营的。”

大皇子心中一惊,没做丝毫掩饰地看向这位权柄深重的宰相大人。

“安宁若是死了,安药师才会发疯,他不发疯,凭他与陛下三十年如一日的关系,我们怎么可能扳倒他?”严东城抬手揉揉微皱的眉心,显然那位衣着朴素的中年男人不是那么好对付。

大皇子不解地问道:“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还要朝他下手?”

瞎子师父接话道:“明年长生祭,是最好的机会,恐怕也是唯一的机会。”

“不错。”严东城赞许地看了一眼瞎子,很严肃地点头。

大皇子心中天人交战,说实话,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去动安药师,尤其是手中还掌握着太史台阁的安药师,可当他抬起头,看着面前两位老者期待的目光,一股豪气顿时从心底涌出。

他端起酒碗,缓慢而又一点不露地喝完,然后将海碗倒扣在桌上,沉声一字字道:“就这么定了!”

严东城心中舒了口气,和瞎子师父再次相“视”一笑。猫扑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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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神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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