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缘与侠
素柔师姐是在两个时辰前下山的,周荣并没有去与之告别。
自前天晚上之后师姐便再没来过,这两日的饭食都是由弟弟周萍送来的。
刚至午时周萍就送来了饭菜,周荣没什么胃口,随意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听周萍说,师姐下山前本欲来向自己告别,之后止步于院外,最后只是轻叹两声神色微苦的离开了。
屋内的气氛略有些沉闷,周荣打开窗口让林间的风吹送进来。
初时,两兄弟皆是坐定不语,午间风儿细絮,并没有吹走屋内得烦闷。待得片刻还是周萍先行开口。
周萍知晓自己这个哥哥对素柔师姐的情感,他自然是不懂男女之事的,但是他也不认为哥哥对师姐的情感就是“爱”,可能更多的是依赖?是习惯?但看到哥哥这幅模样他便也不忍直言相告,只是尽力劝慰。
这次师姐突然被家里安排远嫁江南他也微感诧异,自也是十分难过。
劝了半响也不见成效,周萍也就不再多言了,只是就这么陪他坐着。
这一坐就是一下午,这天下午他们聊了许多。
他们聊到了以前蝗灾的事情,聊到了当初在洛阳城郊搭棚生存的趣事,聊到了江湖上“侠儿剑客”们的奇闻轶事。
待得酉时末,两人也觉腹中饥饿,周萍便想去寻些吃食。
刚出房门便看见师父朝着这边走来,这些时日师父都在与师叔伯们研究揉和那些带回来的内家秘籍,自己也有半个多月未见到了。
只见源冲道人左手提着个油纸包,里面肉香四散。左手则是提溜两坛“初雪”脚步轻快得朝这边走来。
看见房门前的周萍他也暂不理会,径直走到屋内桌前坐下笑道:“徒儿们快来,快来尝尝这‘初雪’,这可是咱们观中自酿的,平日可找寻不得。也就是近来‘风华录内篇’的梳理进度喜人才让我从源常那里讨来两坛。”
说罢便自顾自地拍开坛顶倒上一杯饮尽喜道:“倒别说,这庶务房的源常武功不咋地,这酿酒的本事却越发见长”
再喝得两杯复又言道:“烧鹅配酒,端地是妙不可言,你们也来尝尝。周萍你可别贪杯,你年纪还小,只许小酌!”
周萍也不管自己师父这些恣意之态,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还暗道:大哥有如今这模样,定是随了师父的这般作态。
“师父,那些内功秘籍都梳理清楚了?”周萍疑惑问道。
见得徒弟询问,源冲也是有些得意的嘿嘿笑道:“那是自然,初时还觉得秘籍实在太多,各派内功特性不同,梳理起来一团乱麻。”
“我与你们师叔师伯们钻研半月才略有成效,已经草创出一门绝顶内功,只待剩余时日细细打磨便可。”
周萍闻言大喜,对于武林中人来说,能见识到一门绝顶内功的诞生那自然是一件颇为幸运的事。于是便问道:“到底是何种内功?”
源冲也不卖关子,定了定神正言道:“‘周流阴阳神功’,这是我们几个取的名字。”
“你们也知道,现今内功大都特性单一,阴阳合练定然走火入魔。关键就在于阴阳二气难以调和。”
“这本‘周流阴阳神功’却能调和二气,使这二者形成归元之象,周流全身而循环不止。”
周萍闻言惊道:“那岂不是对敌之时内劲可以随意变换,时阳时阴,令人防无可防?”
“自然如此。”源冲抚须笑应。
但见自己另外一个徒弟半天不语,
枯坐在一旁默默低头喝酒,诧异间就问向了周萍,周萍也就把素柔师姐的事情说与师父听了。
听罢,源冲也不去安慰,只是望着一旁默默喝酒的周荣问道:“你当真喜欢素柔那丫头?”
周荣抬起头,看着这个如同亲生父亲的老人点了点头应道:“我已经试过克制了!”
源冲闻言摇了摇头,叹了一声,随后望着窗外的夜色幽幽道:“你自有你的欢喜,她自有她的道理,却该赖得谁去?世事本就是如此,你又能如何?”
“自己着了外魔,那便是活该你痛苦倒霉,最后郁郁的是你自己,我也不去劝你,正好讲个跟祖师有关的故事,也算是对你们告诫一二了!”
言毕就是一大杯酒水下肚,微顿了顿讲述道:“这数百年前,天下割据,中原百姓早就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江南地带却出了一个大侠,姓金,名字已经不可考究了。”
“金大侠神功盖世,行走江南数十年,每每总是扶危救困,慷慨好义光明磊落。当时,江南一地追随金大侠者甚众,咱们祖师就是其中之一。”
“都道‘民不畏威,则大威至’,这数十年间,江南一带竟然在这帮人的努力下变得井然有序,丰饶富裕。其余追随者便开始四散中原各地,传播侠义精神,祖师也是来到了君山,之后有了咱们君山观。”
“金大侠是在某一年的十月病故的,江南便又乱了!”
“追随者们把侠义精神散布给中原各地,之后生根发芽,渐渐也都恢复秩序,后来我靖国太祖方能轻易一统而治。”
“江南没有人能继承金大侠的衣钵。金大侠死了,大家都说着‘侠义已死’。”
“枯荣流转天道循环,世事在于变化,大家已经不需要它了。”
“有追随者为了继续秉承金大侠的精神,最后只能随着时间的变化而改变。”
“祖师却不这样,他尝试以传统的理念继续金大侠的路,但是却落得郁郁而终!”
“祖师能如何呢?难道指望天理能给个答案么?那天道还要问了:一切最终归于自然,天理如此,我管金某何人?”
一番讲述下来自是洋洋洒洒,源冲也不知两位徒弟能不能懂。三人就这么喝着杯中烈酒。
酒罢,师徒三人便准备散去了。离开之前源冲对周荣说道:“明白了就别再此等作态,倒叫为师看你不起。你有你的路要走,她有她的河要渡,早些歇了吧!”说罢便转身离去,只留下周荣独坐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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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周萍来观送师姐出嫁,他带来了大哥的一封信。
素柔连忙打开信笺。
书尺里,但“欢喜”二字,多少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