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只求你们好好的
“草你妈的!”
齐老大低声骂了一句,脸色也狠了下来。
“你威胁我?”
“第二,再给我三天时间,我连本带利一起还你六百块,如何?”
程易没搭腔,而是继续说完了自己的话。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齐老大,手里却将柴刀握得极紧,青筋暴起。
三十年的演技不是假的。
闪电划破黑夜,电筒光照亮在程易的脸上,将他眼睛里的冷静和杀意映衬得分毫毕现。
即便是手里沾过血的齐老大,都感受到了一股子刺骨的凉意。
他咬着腮帮子,点了一支烟,抽了几口,反复确认了几遍,又衡量了一下利益得失。
良久,他吐了口烟圈,松了口。
“妈的,你个疯子。”
齐老大骂了一声,掸了掸烟灰,道:“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三天后我再来,要是还不上钱,当心你老婆孩子!”
说完后齐老大狠狠剜了他一眼,这才离开,走进漆黑雨幕里。
人离开,那一直绷着的情绪陡然放松,晴晴朗朗终于哭出了声。
“呜呜,妈妈,晴,晴晴害怕……”
小妮子抽噎着,伸出瘦小的手,拽住林清然的衣摆。
朗朗则是警惕恐惧的看着程易,伸出小胳膊,将林清然紧紧抱着,声音嗫嚅道:“爸爸坏,凶妈妈,走开,爸爸走开!”
整整三十年,这一双儿女都不曾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似乎是恨极了他。
程易高高的扬起嘴角,可是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落。
他一把丢开柴刀,蹲下身子,颤抖着张开手,贪婪地看着他们,小声而又乞求般开口:“晴晴朗朗,到……到爸爸这里来,让爸爸抱一下,好不好?”
到底年纪小,不记仇,从小到大,他们渴望这个怀抱无数次,如今见着一向冷漠的父亲居然要抱他们,两只小家伙神色松动,下意识就想飞扑过去。
然而没迈出步子,就被林清然一把抱了回来。
“程易!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赤红着眼,警惕的盯着他,“你要是打孩子的主意,除非我死了!”
程易一顿,旋即嘴角苦笑了一下。
是啊。
现在的他,还是那个不着调的二混子,欠下高利贷,甚至一次次欺骗辱骂林清然,连孩子是生是死都不管的畜生。
谁会信他能安好心?
程易侧头看了一眼窗外,暴风雨袭来,春雷阵阵,雨水落在墙上打得噼里啪啦作响。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从堂前拿了一张长条椅,将堂前门一关,横在了大门前,盯着林清然一字一句近乎哀求开口:“我什么也不求,只求你们好好的。”
“清然,今天晚上别出去,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行吗?”
林清然一愣。
实际上,自己的确是打了心思,今天晚上出门去娘家借钱的。
她心里头明白,娘家爹妈不喜欢自己,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连带着对晴晴朗朗都没有好脸色。
可是,即便如此,那又能怎样呢?
她早就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这鲜血淋淋的心脏再多上一刀也无妨。
她只求,晴晴朗朗能平安的活着。
这就够了。
林清然沉默不语。
程易却赤红了眼,有些着急,他干脆走过来,又拉了一条长椅横在门前,而后自己坐了上去。
“不管你怎么想,今天晚上我都不会让你出去的!”
林清然到底是没再说话。
她拉着晴晴朗朗,转身回了屋子。
而堂前,程易坐在凳子上,扭头看向窗外。
黑夜沉沉,暴雨滂沱,春雷滚滚。
上辈子,他因为借了钱,送了礼,对方答应给他一个话剧中的小角色而沾沾自喜。
喝了酒之后,回来倒头呼呼大睡。
而林清然带着晴晴朗朗,就在这样浓稠的夜色中走入了暴雨夜,这个杀人夜。
如今重生,他狂喜之中更多的是庆幸。
这一次,他绝对要改变一切!
…………
天色逐渐透亮,一晚上的暴雨也停了。
天空中泛起鱼肚白,长椅上,程易揉了揉猩红刺痛的眼,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胸腔里。
他起身,轻手轻脚走到房间门外,一推开门,咯吱一声响起,屋子里三人齐刷刷抬头看了过来。
林清然和晴晴朗朗已经醒了。
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实际上,昨晚上程易守了一夜,林清然也一夜未眠。
她哪儿睡得着?
一闭眼都是齐老大阴狠的脸,还有那几乎是天文数字的六百块。
“你醒了?”
程易顿了顿,旋即露出笑脸,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缓解气氛,就看见顶着一头乱遭蓬松头发的晴晴委屈巴巴的扁起了嘴。
“妈妈,晴晴好饿……”
软软糯糯的声音,可怜极了。
话说完,小家伙的肚子就发出了叽里咕噜的声音。
朗朗也跟着点头,凑了过来,小声道:“妈妈,朗朗饿的睡不着。”
昨晚上娘儿三一人就吃了一个红薯,两孩子又是长身体的时候,哪儿够?
于是一大早就醒了,饿得前胸贴后背,说话都有气无力。
林清然心疼的在两只小家伙的脑袋上揉了揉,旋即轻声哄道:“等会儿妈妈就给你们煮红薯吃,乖,再忍一忍。”
两个小家伙也乖,即便吃了两个月的红薯,这会儿也仍旧乖乖点头应了声。
“晴晴喜欢吃红薯,红薯最香了!妈妈,晴晴棒不棒?”
“朗朗也最喜欢吃红薯了!朗朗也棒棒!”
瞧着两只小家伙的模样,林清然终于欣慰的露出了笑脸。
淡淡的光晕透过窗,落在她的脸上,衬出细密的一层绒毛。
长长的睫毛卷翘而浓密,一头黑发散开在肩头,如瀑布般包裹着她的肩头。
似乎是察觉到程易正看着自己,林清然抬头看向他。
清清冷冷的眸,一如她的疏离和警惕。
程易抿了抿唇,忽然开口道:“我去给你们做吃的,你带着孩子在家等我。”
他说完后,没等林清然做出反应,就迅速大步走了出去。
程易走到院子里。
门外的院子一如记忆中的破败,到处都是堆满的杂物,昨夜被暴风雨一吹,更是乱了一地。
角落里是乱七八糟堆在一起的木柴,上面盖了一层干枯的玉米杆,靠近土墙的这一边,随意的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棚,里面起了两口铁锅。
是最老式的那种农村土灶,泥巴糊的烟囱,上面贴了一张红纸,风吹雨打褪了色,耷拉的被风刮得微微作响。
程易走过去,揭开锅,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他又看了一眼油罐子,心蓦地一抽。
哪儿有什么油?
一根绳子捆着一小块带肥油的猪肉,下面已经被锅底烫得发黑,肉皮卷起,半点油水都榨不出了。
程易知道,这是林清然实在是没法子被逼出来的。
炒菜要油,她没钱买,只能熬着过年紧巴巴凑点儿买块肥肉,用盐腌起来,能吃很久。
炒菜的时候,用绳子捆着,飞快在锅底抹一遍,就能见着油花了。
这样一来,过年买的那一斤肥膘,能吃大半年之久。
至于米缸和菜,那更是空空如也。
只有一篮子红薯,被藏在柜子里面,怕老鼠啃了。
这可是一家子的口粮。
林清然这两年来,想方设法攒下的钱,全都被程易拿去买衣裳和送礼了。
哪儿还有多余的钱?
不给就偷,再不然就威胁发狠。
如今回想起来,程易只觉得自己真的是畜生都不如!
程易眼眶发酸,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胀痛的眼,旋即拎起地上的竹篮,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挣钱要紧,也不差一顿饭的功夫。
当务之急,是先要让三人填饱肚子。
…………
程家沟是一处小山村。
四面环山,土壤贫瘠,一锄头下去能刨出一簸箕的石块儿。
水田更是少之又少,可怜巴巴的边边角角,各家各户都抢破了头去争。
早些年分田到户,程易家里头也分了两亩水田和大片的山头,可如今都被人变着法儿的占了去,一地鸡毛账。
没法子,人弱被人欺,程易不着家,天天想着那些不着调的事儿,家里头就靠着林清然和两个孩子,谁不想方设法占便宜?
如今这一大早,天色雾蒙蒙的,有村民扛着锄头去下田,瞧见程易居然朝着山上走,手里头还拎着篮子,顿时吸引了少人的视线。
“嘿!这二混子居然拎篮子上山?啧!昨儿个不是还见人就吹嘘,说他要当大名行了嘛?这是干啥?当哪门子的明星?”
他哈哈笑道。
身边婆娘伸手拍了他一下,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咋这多事儿?赶紧下田插秧去!”
她又朝着程易看了一眼,一脸看瘟神的模样,“这小子昨天又被人逼上门讨钱了,他家那媳妇儿跟了他,也是倒了八辈子霉!迟早被他拖累死!”
两人的声音不小。
程易自然也听见了,要是在以前,他肯定上去和人闹一顿,可是现在,他得先找到吃的再说。
晴晴朗朗今年三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可惜家里头顿顿红薯,导致俩孩子比同岁的孩子矮一头,身上也没有半两肉。
面黄肌瘦,一眼看去就像颗豆芽菜,头发枯黄得像是一捧草。
程易穿过田埂,裤脚被的田间的露珠打湿坠着,又冷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