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表里紫霄(十)
许青霭还没想明白他这句自己想是什么意思,微信就跳出来一条好友申请。
——您好,我是海下湾的老板谢庭。
许青霭迟疑半秒,点了同意。
谢庭开门见山道:许同学,非常抱歉让您在我这儿发生了这样的事,是我的疏忽,我真诚跟您道歉。
许青霭没想到能惊动他,他在海下湾打了人还砸坏了他的地方,对方……
等等,他不是来要赔偿的吧?
许青霭略有些忐忑:您有话直说就好了。
谢庭:这件事我难辞其咎,给您送张高级会员卡,往后来这儿消费全免,可以么?
许青霭被他的财大气粗惊住,忙道:不用了,我打坏了您那儿的东西还没有赔偿,何况事情跟您无关,真的不用道歉了。
谢庭也没多做纠缠,转而问他:对了,许同学会画墙画么?
许青霭被他这个转折弄愣了几秒,茫然回复:会。
谢庭:我这儿开了家新酒吧,其他的装修都做完了但里头总差点儿意思,想着画个墙画不俗,您有兴趣么?价钱好商量。
许青霭被这个天降惊喜砸得眼花了几秒,如果有个墙画那他就能解决燃眉之急了,便问谢庭要画的地方有多少。
谢庭粗略估计了下,说:三四百平吧。
三、三四百平?
许青霭斟酌着提醒他:谢老板,我画墙画不便宜的,如果三四百平都画墙画的话费用可能会超过四十万,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谢庭说:钱不是问题,下周有空的话你过来看看?清河路97号,夜下花。
许青霭就这么接了个四十多万的活儿,费于明画完作业准备去倒杯水喝,看他在发呆便伸手在他跟前挥了挥:“崽儿?气晕了?”
许青霭眨眨眼,几秒后突然笑起来:“我接到活儿了。”
费于明看他微弯的眼睛和柔软的笑,莫名有些心热,咳了声说:“瞧你那点儿出息,那点碎活能赚多少钱。”
“至少有四十万呢。”许青霭把跟谢庭的约写进备忘录,标注了这周五晚上过去商讨具体细节。
费于明经过昨晚的事儿还心有余悸,“什么活儿啊?靠不靠谱?”
许青霭虽然不认识谢庭,但听陆许琛说过他跟陆黎书是朋友,应该不至于会做出那种事,况且他自己也会注意。
“大概有三四百平,算下来能赚四十多万,我还可以把这十万还给你。”许青霭说。
“还个屁,你敢还我就把你从寝室扔出去。”费于明冲他瞪眼,正好看见从卫生间里出来的苏希,非常满意地安排:“小羊苏西,你陪崽儿一起去当保镖,本少爷给你开工资。”
苏希剜了他一眼:“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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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庭将截图发给陆黎书,“啧”了声说:“给钱给的拐弯抹角的,满意了?”
陆黎书“嗯”了声,谢庭问他:“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接?还让我去道个歉当开场白,不过你算的倒是挺准哈。”
陆黎书说:“什么开场白?”
谢庭脑袋上飘过问号,一个不太妙的想法冒泡似的浮上来,“我靠,你个畜生,你是真的让我去跟他道歉啊?!”
陆黎书说:“不然呢?”
谢庭一句“操”噎在嗓子眼儿不上不下,恨恨道:“你可真不是个东西,心眼儿都偏到咯吱窝了,就为了让他别有心理压力是吧?陆二,我就没见过比你还不讲理的。”
陆黎书照单全收了,随口说:“我如果真的不讲理,昨晚就拆了你的海下湾,你现在应该在家里做孝顺儿子,而不是在这里骂我。”
“是是是,多谢您老手下留情。”谢庭翻着白眼说完,由他这句话忽然想起件事儿,“哎,你家小孩儿包你花了多少啊?”
陆黎书手一顿,说:“三千。”
谢庭“唔”了声,“一小时?虽然少了点儿,不过学生没什么钱也……”
“一个月。”
“噗……”谢庭一口水吐出去,足足沉默了一分多钟才反问:“多少?”
陆黎书淡淡说:“一个月三千。”
谢庭在那头笑得想死,整个平洲最有钱的男人被喜欢的人当成男模三千一个月包养,还要拐弯抹角给人送四五十万。
陆黎书:“笑够了么。”
谢庭一边笑一边说:“放心放心笑死不让你赔,不行,我再笑一会儿哈哈哈哈,那些想嫁给你的人知道你这么便宜吗哈哈哈。”
陆黎书头疼的想挂电话。
谢庭笑得直抽:“陆二,哪天成功了你不得给我送个媒人礼?”
陆黎书说:“没钱。”
谢庭:“……”
陆黎书准备挂电话,又被他叫住,“还有事?”
谢庭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又不得不提,“那什么,蔚宁昨天回平洲了,我妈的意思是邀请你去家里吃顿饭,我知道你不去就跟他说你开会没空。”
陆黎书翻文件的手一顿,随即恢复如常翻过一页,“嗯,替我致个歉,跟谢老说我改日亲自登门拜访。”
谢庭知道他要去说什么,幽幽叹气:“我去给二老准备点速效救心丸。”
秦缨敲门进来,轻声请示:“陆总,顾守安想见您一面,带着顾泽在楼下等了很久,说想亲自给您道歉。”
陆黎书说:“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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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泽被退学的事在论坛引起轩然大波,纷纷猜测他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怎么突然扒出那么多东西。
S没有将他暴露出一丝一毫,妥帖地保护好,不受一点儿波及。
他虽然很想找顾泽问为什么这样害他,但这样会让所有人知道昨晚的事,也会牵扯出陈菲,从而将他自己也推上风口浪尖。
他不担心陈菲,但不想让S的心思白费。
许青霭静不下心,握着画笔心不在焉地涂涂画画,脑子里一直在想昨晚的S。
施加命令,给予奖励,精神引导,身体拥抱。
一步一步,一字一句,筑造起一个绝对的安全区,许青霭跟着他的话将极度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最后昏倒在他怀里。
那样坚定的掌控,让他有了一种被管教与被重视的错觉。
很陌生也很慌,让他本能地想要躲,却又被S强硬地拽回来,引导着他混乱的思绪,为他梳理痛苦,给他一个不容拒绝的方向。
S像是强行撕开了黑暗,用一只手,不由分说地将他拉入怀中,从后面拥抱的时候几乎能将他融进怀里。
“崽儿?”费于明连叫了两声:“手机响了,想什么呢?”
许青霭回过神,拿起手机接听:“你好。”
“请问……你是许青霭吗?”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些颤抖与不安,像是在害怕什么。
许青霭礼貌问他:“是我,您是……?”
“我叫顾守安,是顾泽的爷爷。”
“顾泽得罪了您,是我没有管好,请您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吧,他还年轻,狗大的年纪什么都不懂,跟您开个玩笑没有恶意。”
许青霭气笑了。
开个玩笑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就可以把同学卖了吗?他还年轻就可以骗同学去给人艹吗?”
许青霭用词非常不客气,甚至有些粗鄙,像是一耳光抽得顾守安哑口无言。
他活了大半辈子,没被人这么刺儿过,这两天脸都丢尽了,可没有办法,他只能低三下四祈求原谅,不然顾泽这辈子就完了。
陆黎书一步步逼他,那把利剑几乎抵在脖子上,他站在交叉路口看着那两条路,想死的心都有。
顾泽说是为了聂棋出气才这样做,看不惯许青霭处处都压在聂棋头上,抢他的奖就罢了,这次校园墙的负责人会在校庆当天公开感谢,所有的荣誉都落在他头上。
聂棋从没受过这屈辱,上次还被他压在桌上拿刀威胁,他也只是看不过去,想给许青霭一个个小小的教训,让他以后别这么张狂。
反正大家都知道许青霭被包养过,就算他出来说,他大可以反咬一口说他自己为钱去卖,却没有想到陆黎书会插手。
顾守安听完事情经过,不是不想把聂家推出来,可这么一说就等于承认顾泽是故意让人去欺负许青霭,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死咬是开玩笑。
许青霭说:“如果您觉得以工作为由去欺骗另一个同学,还拖了另一个同学下水的行为只是个玩笑,那我也想跟您开个玩笑。”
顾守安急切承诺:“您说,只要您能原谅顾泽,无论什么补偿我都愿意,您要多少钱,多少我都……”
顾守安说着,话戛然停了。
这是陆黎书养着的人,他能在意那么一点钱?
许青霭问他:“您怎么不说了?不拿钱砸人了?”
顾守安搓了把老脸,尽量将自己放到最低,“这件事是个误会,他也真的知道错了,无论您需要什么补偿我都尽力做,只求你放过他。真的那样做他的人生就毁了,您可怜可怜他。”
许青霭说:“抱歉,我无能为力。”
如果昨晚他没有打得过那男人,如果S没有出现,那被毁掉人生的就是他。
他要自己放过顾泽一条生路,但他又做错了什么要被顾泽算计?
行凶者永远都在找自己的无奈之处,祈求别人的谅解与宽恕,却从来看不到受害者的无辜。
许青霭没再听下去,直接将电话挂了。
他觉得好笑,却有些羡慕顾泽,连这样的人都有爷爷不惜为他拉下老脸道歉,倾尽一切补偿,只求他可以平安无事。
许青霭经历了太多次的抛弃,从来没有被人坚定的选择过,即便做了再多的努力与讨好,还是没有人肯要他。
笔尖将手指戳出一个小血点,许青霭有点病态地用力按住伤口压出更刺骨的痛,眼底慢慢浮现一个小小的身子,在极度的黑暗中蜷缩成一团,像一个被丢弃的废弃物。
主人不要,行人也懒得多看一眼。
许青霭闭上眼,再睁开眼时混沌的思绪慢慢清晰起来,慢慢归拢出一个很确切的想法,沉甸甸地落在心上。
春风拂过冰面,撩起涟漪。
许青霭像一只打开了笼子的小鸟,急不可耐地想要飞出去,又害怕飞出去,盘桓着想要去落在S的肩上。
“许青霭你发什么春。”费于明打游戏脖子酸,抬头扫了一眼又低头:“嘴都咧到耳后根了。”
许青霭双手合十,那双漂亮的眼眸认真又虔诚地看向费于明,郑重开口:“肥鱼。”
“干嘛?”费于明手指飞速操作,头也没抬地应了声。
“我恋爱了。”
???
费于明一个哆嗦给对面送了人头,手机里立刻传来噼里啪啦的骂娘,他也没顾上还嘴,呆滞地看向许青霭。
“你恋谁了?”
“他。”许青霭拿起手机打开聊天框朝向费于明,嘴角的笑意坦荡而热烈,“我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