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溃败

在天亮前的昏暗天空下，一千名骑兵正静静的等待进军。

剑和枪上都被裹上了布条，这么做是为了防止武器反光暴露自己。马匹的嘴上也被套上了嚼子，马蹄也同样裹上了装有棉花的布料，这一切都是为了在敌方没有发现的情况下突袭阵地的手段。

他们的目的正是位于缓坡上的敌人，玄武国后卫军的夜营，营地里的篝火随风微微舞动着。

「解开束缚，准备突袭。」立于阵前的银发少女低声说道。士兵们则遵从少女的指令，开始卸掉马嘴中的嚼子和马蹄上的布料。

之后少女迟迟没有下令突袭，因为她在等待时机，只见营地里回来了一队骑兵，这正是出动的斥候回到了军营，察觉到敌人可能已经陷入沉眠，少女回头看向身后的骑兵，随即拔出腰间的长剑，高高举向天空，剑身周围掠过一阵微风。

「我们眼前的敌人大约在五千左右，是我等兵力的五倍，虽然对方是后卫，但是指挥官所在的主力小队也应该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师。」

少女赤红的眼瞳中充满战意的说道。

「但是，我们仍然会向前冲锋，最终的结果必然也会取得胜利，你们愿意追随我吗？」

骑兵们默默无言，将剑和枪的布条撕掉举向天空。

少女重新面向敌人所在的方向，拉紧缰绳，挥起手中的长剑。

「全军突击！」

随着一声令下，军旗迎风而立，这是青龙旗，一副画有青色巨龙的青龙古国的王国旗帜。

「杀啊！」

震耳欲聋的叫杀声，空气在轰隆的巨响中开始涌动，骑兵们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随着少女杀上了山丘。

战马的铁蹄让大地都发出为之颤抖的声音，玄武国的哨兵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敌袭。

但是，一切都已为时过晚。还未等哨兵敲响敌袭的铜锣，少女的剑尖已然掠过哨兵的脖子，连惨叫声都没能发出来便已然身首异处。

五千后卫军根本对着突如其来的攻击束手无策，在逐渐泛白的天空之下，少女率领的一千骑兵在敌阵中肆虐横行，后卫军陷入了巨大的混乱，甚至出现了丢下武器狼狈逃窜的现象，虽然也有誓死抵抗的士兵，但是在这如同洪水一般的骑兵面前实在是微不足道。

最重要的是冲在青龙军最前面挥舞长剑的少女，拥有着压倒性的强大实力。她仅仅一击就可以横扫大匹敌人，或是以马蹄毫不留情的冲散敌军。战斗到现在的时间里，少女的身上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有。

随着长剑挥舞发出的呼啸风声，滚落在地面的尸体也在不断的增加，白银般的长发随风飘动，少女笔直的突入敌阵，身后的骑兵也随之出动，惨叫声，哀嚎声此起彼伏。时至此时，这场两万五千人对阵五千人的必胜之仗可谓是千古之耻。玄武国在这场战斗中已经毫无胜算。

阵阵耳鸣袭来。

零星的惨叫声，又或是临终前的哀嚎声。伴随着马蹄的轰鸣声还有刀剑交错的铿锵声蹂躏着叶顾的耳朵。

死人堆里，叶顾睁开了眼睛，他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好像要将自己吸入眼前的蓝天一样，推开压在身上的尸体，叶顾坐了起来。

等待耳鸣声消失之后，叶顾开始审视目前的状况，风声将远处的哀嚎声传入了叶顾的耳中，折断的军旗微微地随风飘扬，被战马践踏的野草也在风中瑟瑟晃动，血腥味沿着尘土飞扬的地面扑鼻而来。

「我失去意识了吗？……」

叶顾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扭头环视周围，到处都是尸体，草地被染成了血红色，大地上横躺着成百上千的尸体，看到眼前的场景，一阵呕吐感不禁上涌，叶顾用手捂住了嘴巴，但是伴随着湿润的手感，红色的液体在他的手上慢慢蔓延开。

…………这是？血？

叶顾来回摸索自己的全身，却没有发现任何伤口，衣服都是完整的。

「是其他人的血吗………」

叶顾刚才被埋在了好几具尸体的下面，因此才逃过敌人的眼睛。

「陈伯伯！杨伯伯！」

叶顾在战场是呼喊着信赖的部下和最亲近人的名字，但是都没有回应，在战场上大喊大叫是极其不明智的，现在的叶顾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是他马上就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没人回复呢……如果他们已经逃走了就好了。」

无论看向那个方向都是尸横遍野，期间不乏有被丢弃的剑，折断的长枪，还有在厮杀中被毁坏的军旗。

在缭绕的晨雾下，他看不到远处的情况，但是至少在他的视野所及范围内，没有一个能动的活人，无论是同伴，还是敌人。

叶顾的内心现在并没有涌起对敌人的恨意，严重的疲惫感让他的身心都感觉无比沉重，叶顾发出了一声叹息。

「唉…真是一场惨烈的战争啊…」

叶顾回忆起事发的经过，几乎在天亮的同时，我们的营地就遭到了从背后发动的奇袭。在他们陷入混乱的同时，正面也有敌军攻来。两万五千人的部队在顷刻间便被敌人瓦解。

在昨天日落之前，我军的确确认了敌人位于正面的情报，这也就是说明，青龙军将部队分为两部分，一队首先偷袭后卫，另一对配合偷袭从正面发动攻击。

叶顾实在是想不通，这样的策略是非常非常简单的，甚至连小孩子都想得到。

但是他们面对的可是高于他们五倍兵力的敌人，仍然敢若无其事的使用这样的战略，这实在不是一个拥有正常人精神可以办到的事情。

因为这样做会进一步分散掉原本就比敌人少的兵力，一旦中间任何一个环节被识破，就会被敌人轻而易举的攻破，再怎么说士兵也应该会有抗拒之心吧。

但是无论怎么形容这次策略的鲁莽程度，他们还是成功了，成功击败了兵力高于他们五倍的玄武军。

玄武军彻底崩盘，在军心动摇，溃败逃跑的同伴推搡下，叶顾还没有正式指挥就从马上摔了下来，失去了意识。记忆恢复后的叶顾喃喃自语道。

「原来我是被自己人干掉了啊……」

叶顾开始回想冲在敌军最前方挥舞长剑，将玄武军的士兵接二连三砍翻在地的银发少女，在第一眼看见的瞬间叶顾就已经断定，她就是青龙古国的将军。

「青龙古国的将军往往都是冲在最前方」叶顾回想起杨启武说的话语。

确实很漂亮，这时脑中也浮现出不合时宜的感想，叶顾自我反省一样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在战场上分神，无疑是在自寻死路。

随即叶顾便在周围的尸体堆中翻找自己的弓，所幸的是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叶顾发现了自己的弓，叶顾捡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弹了一下弓弦。

「看来没事……」

他抚慰胸口长舒了一口气，如果弓把弯曲或者弓弦松弛，这把弓就没法用了，叶顾看了看腰间的箭筒，里面只剩下了五根箭。叶顾看着天空中刚刚升起来的太阳，根据太阳的位置判断方向。

随后叶顾便向西边走去，从天云平原向东走就是青龙古国，向西走便是玄武国。

叶顾强忍疼痛，一步一步的慢慢向西边走去，就在这时，叶顾发现视野的一角出现了移动的物体，一位骑兵正挥舞长剑向这边骑来，这估计就是被叶顾大喊大叫的声音吸引而来。

叶顾举起弓，抽出一根箭。

骑兵一边践踏尸山，一边迫近叶顾，两个人直接的距离缩短到大概三十米，骑兵大喊到。

「还有玄武军的残匪吗？你的项上人头我就收下了。」

叶顾一言不发的搭好了箭，以漫不经心的动作将箭射出。空气震动，在沉闷的声音响起，箭身精准的射穿了骑兵的喉咙。

箭的射速和叶顾的冷静都让人为之惊叹。

骑兵还没反应过来身体猛的一晃便从马上掉到了地面，受惊的马匹发出一阵长嘶，还没等叶顾阻止，就跑向了远处。

「唉…看来并不是很顺利啊」

叶顾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继续向西边走去。要是身边有马，说不定就能脱离战场了。但是还没有走出十来步，叶顾再次停了下来。

「敌人吗？」

在大约三百米的前方，出现了骑兵集团，倘若被他们发现，对方应该立刻会追击上来吧。

「一共是七个人吗？」

叶顾生下来的时候视力就很好，通过长期在深山中打猎，他的视力又得到了进一步的锻炼，三百米的距离就足以让他分辨出人脸。

叶顾确认了一下箭的数量，还剩四根。

虽然叶顾对自己的箭术很有信心，但是以一根箭射倒两个人，仍然是不可能实现的妄想，要是对方像刚才那样毫不留情的砍杀过来，叶顾可能真的就无能为力了，

…但愿他们是同伴。

叶顾一边祈祷，一边观察着前面的骑士，当他看到最中间的骑士时，不由得睁圆了双眼。

那是……青龙古国的将军……

叶顾几乎忘记了呼吸，沉迷的注视着对方。

那是一位与自己同年的年轻女孩，在晨光的反射下，她披在铠甲之外，长至腰间的银发闪闪发光，赤红的眼睛也闪耀着明亮而威严的光辉。盔甲中伸出了与年龄相仿的纤细手臂，而她手中的长剑也与她不可思议的般配。

杨伯伯好像说过她拥有稀世罕貌，应该说是确实如此吗。不过，也没有达到举世无双的程度吧。

叶顾突然想起了什么，恢复了清醒，为了甩出杂念，叶顾使劲的摇了摇头。重新以冷酷的视线盯向青龙将军等人。

剩下的骑兵应该都是她的护卫吧，阵型围成了一个圆圈，我军的惨败已经无法改变，现在敌军应该正对着抱头鼠窜的玄武军展开大规模的追击作战。但是，只要将敌方将领击杀，敌方应该就会暂停追击吧。叶顾此时心想，如果杨启武或者陈锡武的部队还幸存，这么做应该可以大大提升他们的生存几率。

叶顾的战意渐渐上涌，握弓的手开始慢慢发力，决定试一下的叶顾从箭筒里抽出一根箭，搭在了弓上。

弓弦紧绷，叶顾嘴里无意识的咏唱龙神的名字。

「掌握风之力的神龙，赐予我百中之力吧」弓弦碾压着弓把发出刺耳的声音。

据说在当下的大陆之中，弓的最大射程是两百五十米左右，这个数字仅仅是说明箭可以飞到的最远距离，倘若要对瞄准的对象造成伤害，那这个距离必须进一步降低。

将军等人所在的位置大约是三百米的前方，尽管如此叶顾还是射出了箭。箭矢发出破空的声音，深深的射入了将军左前方那位骑兵胯下的马头，就在马匹横卧将骑兵抛到地面的同时，叶顾已然射出了第二支箭，这跟箭不偏不倚的正中另一名骑兵胯下之马的眉间。

两位护卫摔倒的同时，将军也终于暴露出来，叶顾抓住这一瞬间的破绽，把手伸向箭筒，叶顾现在的呼吸炽热而沉重。

就在连阳光都无法射入的深山中，与体长超过三米的猛虎对峙之时，他也从未有这般紧张，其它士兵就算要保护他，也会被丧命的马匹和落马的骑士干扰到行动，在战场上，所有情况的发生都是在一瞬间，就是这一瞬间对于叶顾来讲就已经足够了。在这种情况下，她只能采取趴在马头上或者干脆自行落马的方法自保。

但是在左右两边的护卫包围下，她无法采取任何有意义的行动，即便倒退，正面还有倒下的马匹和部下，在没有助跑的情况下跳过他们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动作，马匹本身也会抗拒这样的命令。

就算她抓住了微乎其微的奇迹，从跳起来落地这个期间，也会暴露在叶顾的箭矢射程之内。

一直盯着将军动作的叶顾突然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寒意。

她在笑，那位少女跟明显的在直视自己，脸上露出了非常愉快的表情。

「啧，她是疯子吗？」

叶顾咬紧牙关，他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被对方的气势压倒的话一切都结束了。

叶顾瞬间抽出腰间仅剩的两只箭矢，用嘴衔住其中一根，又将另一根搭在弓上。

然而此时，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在了叶顾的眼前，只见将军胯下的马轻飘飘的飞了起来，高高的越过摔倒部下的头顶，高度大概有两米左右吧，在叶顾眼里，这幅场景简直就像是马背上长出了双翼，那个动作不可能算的上是跳跃，只能称之为飞翔。

「刚才那是什么………？」

战栗和恐惧猛然袭向叶顾的心头，他根本理解不了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出现了问题。人类所骑的战马不可能在没有任何助跑的情况下跳到两米的高度。

但是，已经没有留给叶顾思考的时间了，少女已经若无其事的落到了地面，向他策马奔来。

叶顾完全出于身体本能射出第三支箭，恐惧的尽头是愤怒。现在的这根箭的射速说它能划破空气也不为过。

箭矢乘着风撕裂眼前的空气，正要命中她的额头之时，突然被一道银色的闪光击落，在这个距离，少女居然用剑打落了他从数百米射去的箭矢。叶顾没有犹豫，瞬间便搭上了最后一根箭，只有对弓，叶顾拥有着绝对的自信，更何况对方正笔直的奔向这边，两个人的距离也缩短到了三百米之内。

这一次不可能落空。

叶顾又射出了划破空气的一箭，和刚才一样直奔少女眉间射去，可是却同样被少女手中的剑弹开了。

在这期间，少女胯下的马并没有丝毫停顿，气势汹汹的狂奔而来，叶顾绝望的看着眼前已经近在咫尺的少女。

「到此为止了吗？对不起了，环儿」

箭已经用光，他没有其他任何武器，徒步也不可能逃过战马。叶顾紧紧握住了手里的弓，双腿用力屹立于大地之上，他不想让自己死的太难看。

但是少女来到叶顾的面前并没有挥剑砍断叶顾的头颅，而是勒住了马匹。

叶顾看向眼前的少女，白银般的长发没有沾上半点血迹和沙尘，雪白的肌肤让人联想到故乡山顶万年不化的积雪。鲜明的轮廓，又高又直的鼻梁，还有吗润泽妖艳的嘴唇，让人联想到这是世间最高级的艺术品，在那双充满生命力的赤瞳下又给人留下无比强烈的印象。

少女将长剑的剑尖指向叶顾。

「扔掉你的弓」

无可奈何的叶顾只能按照少女所说的去做。少女满意的点了点头，面带笑容的说道。

「你的技术很不错啊」

叶顾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什么人说的，我明明是她的敌人，为什么要夸奖我？

「我是青龙古国十二将军之一，我叫龙兰，你叫什么名字？」

「叶顾」

「哦吼，姓叶吗？那你官居几品？」

包括玄武国和青龙古国在内的诸多王朝，部分姓氏会成为贵族的姓氏。

「四品武将」

听到叶顾回答的四品时候，龙兰脸上的笑容越发愉快了。

「很好，四品武将叶顾，你现在是我的俘虏了。」

龙兰一边将长剑收入腰间的剑鞘，一边爽朗的向叶顾宣告着。

随即看向远处向着里奔来的骑兵。

「江霞，让这个家伙坐在你的身后，他是我的俘虏，千万不可以粗暴的对待他哦。」

被称为江霞的骑兵默默点头，由于此人的头部完全被头盔覆盖，叶顾看不出她脸上带有什么样的表情。

「快点坐上来。」

江霞俯视着叶顾，头盔之中响起了低沉的嗓音，感觉到声音中的怒意，叶顾立刻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因。

这是刚才被自己击落下马的骑兵。

话说回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迅速起身借用其他骑兵的马匹飞驰而来，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个家伙在骑兵当中也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吧。

「我可以捡起来我的弓吗？这个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叶顾亮了一下空无一物的箭筒，表示自己没有敌意，江霞从马上伸出了手。

「可以，但是必须交给我来保管。」

叶顾俯身捡起地上的弓递给了江霞，随即叶顾就骑上了江霞的马，他用手挽住了江霞的腰间。

江霞忽然侧过头来，用头盔重重的撞了一下叶顾。

「你干什么！！」

叶顾抚摸着被撞得通红的鼻子，龙兰则抖着肩膀笑了起来。

「江霞，这家伙姑且算是我的俘虏，你就对他稍微温柔一点，好吗。」

「遵命」

从江霞的声音中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她带有不满，但是她还是遵从了命令。

「如果你再有奇怪的动作，我就会立刻把你甩下去，用马蹄把你踩个粉碎。」

「那我也不能那都不扶吧，这是骑马又不是坐轿子。到时候别说你把我甩下去了，我自己都得从马上掉下去。退一万步讲，你穿的这身铠甲，连刀剑都砍不坏吧，我就算摸的话，也什么也摸不到啊！」

叶顾委屈的对着江霞说，但是江霞并没有理会叶顾的态度。总之叶顾也不在敢多说什么，叶顾的心中有着无法抑制对于未来的不安感。骑兵们调转马身，龙兰意气风发的宣告着。

「虽然这场战斗过于无趣，但是这最后的部分倒是还算可以，全军听我号令，撤退！」

至此天云平原的会战以青龙古国压倒性的胜利落下了帷幕。相比与青龙古国几百人的伤亡数字，玄武国可有着超出五千人以上的死者和数倍以上的负伤者得以生还。

不仅如此，玄武国的皇室还遭受了一次无可挽回的损失，那便是身为玄武军总指挥，也是预定成为下一任皇帝的太子不幸在天云平原的乱战中战死。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的叶顾还不知道这场阴谋的火种已经慢慢向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