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失常之海
“去死!去死!去死啊!!!为什么!为什么啊!”凯尔紧握刀柄,一遍又一遍地捅入怪物面部。
血肉翻飞时,怪物的血溅到了凯尔的眼睛里,他瞪大着眼球,也不闭眼。
直到飞溅的血液把眼球染红,鲜血缓缓从眼角淌下,他这才松了手。
手中刀刃哐当一声扔在地上,口中含糊地念叨着些什么,旁人竟听出了些哭腔,最后凯尔竟捧起“怪物”的头颅抽泣起来。
再看那生物已然面目全非,透过被剁到糜烂的皮肤竟可以窥见碎骨,从它那血淋淋的眼眶中淌出一些夹杂着晶体的粘稠液体,看来眼珠已经被打碎了。
不过,那“怪物”竟还未断气,微弱而粗重的喘息声似乎刺激到了凯尔,他又慌乱地拿起刀,一刀捅进了那东西的脖颈。
旁人被这一幕吓得说不出话来。
可在凯尔眼里,这东西确确实实是个怪物啊!
……初登船时,凯尔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精神已经失常到这个地步……
古旧商船再次驶过礁石,巨浪被狂风无情地甩向甲板。
海浪一遍遍撕扯着船体的伤痕,激起的巨响掩盖了商船不堪重负的惨叫。
几个青涩的水手哪里见识过这番光景,踉踉跄跄地就要往船舱里跑去,慌乱中似乎是推搡起来了,顿时甲板上一片自相惊扰之像。
水手滑稽相撞,耳畔狂风呼啸,眼前巨浪颠簸。对于凯尔来说,早已经司空见惯。
他倚靠在护栏旁,在剧烈摇晃颠簸中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巨浪滔天。
过了片刻,他便看向手中的海图,手指沿着海图上已然斑驳了的航线指去。
一阵浪打来,把衣服和海图淋了个透。
他轻轻皱眉,片刻后又坦然地摇了摇头,把海图甩了甩,不料墨迹同水珠淌下。
这倒好,海图更“斑驳”了。
手指从海图缓缓指向前方,这便是那条航线。
沿着航线渡过这一阵海的喧嚣,目之所及的尽头逐渐压上了一层层塔状雷云,厚重地压迫着海的一切,随之而来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仿佛一切刚被吞没,又突然疯狂地倾撒出来。
汪洋之上的雷云猛然间咆哮着宣泄淫威,海风催命般嘶吼,蛊惑着波涛吞没这帆孤舟。
惹人心烦的不单单是这般喜怒无常。
让凯尔真正皱起眉头的是那些——海风中直冲鼻腔的腥臭、船舱内女囚同随行士官不堪入耳的隐隐呻吟、一具具饿殍被水手们抛下大海时击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浪花。
时不时从凯尔脚边窜过的耗子撞翻了酒桶,径直滚落到舱门前,不省人事的士兵在醉倒前还挂念着美酒与佳人。
混乱和无序不断刺激着凯尔的感官,令他不禁揣摩随行的部下们是否已经在这汪洋上将律法抛之脑后了。
海风撩拨着他被雨水打湿的中长发,原本深褐色的头发在灯光和雨水的渲染下显出几分黑色,并不太卷的头发显得与众不同,柔和的五官从千篇一律的硬朗中脱出,令人神摇目夺。
倚靠在船室门边的他,打着油灯死死地盯着海图中一处四面环海的空白——赫然标注着“范迪门”几个大字。
可以看到在航线纵横交贯的海图上,仅有一条航线将那处蛮荒与外界的文明串联起来,而航线的起点正是撒克逊国,那块陆地无疑会是本国贵胄、士官以及商人们的乐园——至少在航线开辟之初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凯尔随手把海图递给船长,望向在黑夜中迷茫的航道。
那所谓船长就是他眼前商贩模样的中年男子——罗格。说起来凯尔与他并无交集,但对这个商人,凯尔还是打心底里感到厌恶。
让凯尔感到不适的就是罗格那一身过于违和的装束——金黄短式假发与其偏黄肥脸格格不入,从随意别在领边的带着锈迹的教会勋章就可以看得出他并不是那种狂热的信徒,马甲上的扣子快要被勒掉了才勉强将肥肉扣在一起,或许是因为肥胖,导致修身的马裤将其胯下勾勒地分外明显。
凯尔与罗格初次见面时就忍不住腹诽道:虽说身上掩盖体臭的香水并不难闻,衣服也算得上华贵……不过怎么这些到他身上…就感觉莫名的恶心呢?
让他格外在意的是,这商人明明是个外族人为什么要带个撒克逊人发色的假发?
罗格似乎没有看出凯尔眼底藏着的厌恶,掂着手里的钱袋子递给他:“考虑的怎么样了?只要长官你不碍事,这些……”
“话说回来囚犯的死活同我们何干?到了那,谁又会去数这个人头呢?”罗格轻笑着,话锋一转,“毕竟海上的事情谁都算不准,就算是像你这样的准尉也有葬身鱼腹的,不过……你的属下绝对会代替你与我一同完成这次航行……换言之,钱放在自己兜里不比空守着什么道义要实惠得多?”
凯尔听着商人的威逼利诱,一时间有些犯恶心。
想来——自己已无退路,他敢这么说就说明船上的士官都受了贿,而自己一旦拒绝,无疑会捧着无用的律例葬身鱼腹,可笑的是动手的也许是出发前对自己毕恭毕敬的部下们。
“嗯……没办法啊。”凯尔沉吟了片刻后无奈地耸了耸肩,不过他却一手拍开了格罗的钱,“行了,我不会再管这艘船上的事,不过我也不会要你的钱,军部发的饷钱就够我花了。”
格罗大笑几声把钱袋子又塞回兜里,“长官这么识时务难怪能爬到准尉的位置,看你年纪才二十不到,也是和赫马中尉相仿吧?虽然比不上,不过你在同龄人中也不错了,毕竟不是人人都是天才。”
凯尔面无表情盯着格罗得意的眼睛,半晌才轻笑道:“是啊,我可比不上那家伙,说起来这几年连我都变得识时务了,毕竟这年头只会认钱吧,你们生意人才是主子啊。”
“哈哈,是啊是啊。”格罗一边笑着一边应和道。
“不过……”突然凯尔一手拍掉了格罗手中的钱袋,话锋一转,“你们的钱,我放在身上怕沾上味……这种味道怎么说呢——”
“啊啊想起来了,”凯尔故作恍然地指着格罗道,“就和你身上的粪味一样。”
未等格罗发作,凯尔转身摆手向船舱走去,不再理会格罗,暗道:和王都那些吃粪的味道也一样。
凯尔摇摇晃晃踏进船舱,一时间感到心力交瘁,不仅仅是对这些生意人的作风感到厌恶的缘故,还有上船以来就每晚会陷进一个噩梦里。
总感觉有些反常,只当是太久没乘船了。
但这也让他不禁想起赫马的话……
“……这几年有几个随行督员死在海上……还有,海上的士兵莫名其妙就疯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