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 路灯下的人(一)
南区边界附近有一条大路,但晚上人群却很稀落,只偶尔有两三辆车开过。
夜晚的时候,可以说基本没人敢走这里。一是离主城区远,二是缺少治安,天眼也少。一个人走夜路,很难说不遇上流氓贱匪。以至于天黑路滑,形势也特别复杂。
而刘志长父女偏偏只能走这里,即使也害怕遇上危险,不过刘志长也自然有他的办法。
“谁会打劫一个乞丐呢?”刘志长这样对刘花禾说。
除非是表心病狂,但那样的可能性应该不大。如果有,那就倒霉。
不过现在倒霉的应该不止刘志长父女。
天又下雨了,比不久前那场要大一些。刘志长只能连忙带着花未去避一避。
就在路边的一个凉亭里,旁边还有一杆路灯。他们还挺幸运。
父女俩终于能坐下来休息。他们已经连续走了三个多小时了,腿都软了。
“南方的雨是真的多。”
“今晚我们在这凑合吧。”刘志长对花禾说。
“嗯。”花禾回答得有些疲惫,毕竟今天也累了一天了。
这时刘志长把外衣在花禾身上盖好,让花禾躺在长椅上睡觉。
“你先睡吧,我先观察附近一会。”
“嗯。”说完,刘花禾便很快睡着了去。真的太累了。
看着她这样,刘志长也是很心疼。按理说,他现在应该是刘花禾的父亲,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也做不到抛弃花禾。
而现在刘志长也还正在为给不了花禾好的生活而愧疚。怪就怪自己没能力,做不好一个好父亲。
“若是真的有一个孩子来,我这样子,是不会教得好的。”
雨下得越来越大,而偏偏这个时候又吹起了冷风。在这个四面穿风的亭子里,没有一个角落是可以挡住风的。除了可以避点雨,除了可以不用在湿漉漉的地面睡觉,好像也没有其它作用,该冷还得冷。
但这些冷刘志长可以接受,刘花禾不行。她还是个小孩子,再这样下去生病了就不好了。
刘志长没那么多钱去医治她。
“你很苦恼,对吧。你对此没有任何办法,手足无措。”刘志长脑海里又响起了那个声音。
“算了。”刘志长此时的心情很复杂,拿起来放不下,好像提心吊胆地。
“你没有做出任何抵抗,你这个废物。”那个声音又说。在轻蔑,嘲讽着刘志长。
“好了吧,别说了!”刘志长有点无奈,被这样讽刺真的很生气,直接自言自语地喊出声来。
后来那个声音又消失了,只留下列志长在傻站着。
四周仿佛空无一人,只有雨越下越大,水流下屋檐打在地面发出浙讲沥沥的声音。唯一的光亮来源是亭子旁边望立着的路灯,但这杆路灯年龄也不小了,没有了当初鲜亮的色彩。路灯杆上贴满小广告,这也说明它已经没有了照料,只能静静地等待熄灭的那一刻。
但这附近真的没有人吗?
刘志长对此总要保持警惕。他观察周围,确保这里是安全的。
突然,一根亭柱下有一团破烂不堪的东西动了一下。
刘志长立马警觉,移身到花禾旁边,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团有点像破布堆的东西。
忽然,那堆东西又动了一下,又好像翻过身来。
“是谁!”刘志长试着喊一声。
“嗯?!”那东西竟发出了声音。然后慢慢地挪了挪,又转了转,一个像头的东西看向刘志长这边。
“什么东西!?”刘志长看着竟有些害怕。可想而知这东西是多么的丑陋。
“怎么回事,我怎么还没死?……我以为我已经死了。”那东西说话了,声音沙哑而虚弱,有些让人很难听清。
“你是谁?”而刘志长还没有放下警惕,又问了一声。
那个人慢慢地用手拨了拨面前遮住整个脸的头发,又抓了抓长满胡子的脸。那胡子几乎和头发一样长。后来才缓缓地说:“我应该死了。”
然后一声不吭。
沉默了一会,刘志长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将死之人。”他沙沙地说。
“你是哪里人?”刘志长有些不耐烦,怎么这东西性格这么古怪。
“我都说了,我是一个快要死了的人,你问了也是白问,倒不如让我一个人静静地离开。”他说。
“……”刘志长竟觉得有点尴尬,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于是他坐在了花禾旁边,帮花禾盖紧了衣服。
就这样场面一度安静。
过了很一会,那个人看到了刘志长身边的花禾,就问刘志长:“那是你女儿吗?”
“是。”刘志长果断回答。
“我以前也有一个女儿。但是后来她不在了。”那个人说得眼睛都有些晶莹。
而刘志长没有说话,场面又安静起来。
“你女儿几岁了?”那个人忍不住又问。
“八岁。”刘志长回答。
这时又吹起了冷风,怕花禾太冷,刘志长便抱她起来,用身体挡住了直吹来的风。
后来场面又安静了。
“好幸福啊。”那个人又说,“看着你能有个女儿真好。但像你这么大年纪还能有个这么小的女儿也不多见了。”
“我今年三十岁。”刘志长简直无语。
“哦,哦。三十岁啊。呵呵。”那个人眼睛又晶莹起来,“我到了三十八岁才有个女儿,我亲生的女儿。”
刘志长抱着花禾,没有说话,看着面前这个脏乱不堪的老头。这个老头说话很沙哑,但说话的内容却是挺津津有味。可能是每天都在发愁太枯燥了,偶尔听到别人说些可有可无的话都觉得很有意思。
见刘志长没有什么反应,那老头就一发不可收拾地继续说了起来。
“我三十七岁才结婚。”那老人说,“这不奇怪吧。我们村里很多都是这样。我那时还在农村,农里那些个有点钱的都有媳妇了,就我们这几个没出息的还是光棍一条。家里也没少给我介绍相亲,有些个女的看我还算凑合,就同意处一段时间。最后还不是见着另一个更好点的就把我甩了。现在想来,我还挺可怜的。”
“那你女儿呢?”刘志长不禁地问。
“在我三十五岁那会。”那个人说,“我找了一个离过婚还带着一个儿子的女人做女朋友。我们处了两年,最后我爸妈和她爸妈催得厉害,才领了证。没多久,我们就要了个孩子,也就是我的女儿。算起来,到现在也有……二十多岁了吧。我想她现在应该是个不错的好姑娘。可惜,我可能看不到了。”
刘志长又问:“那你女儿到哪去了?”
那人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她跟她妈走了,那儿子也走了。走的时候才八岁。”
“你们是怎么回事?”刘志长继续问。
“离婚了,他们都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那老头说得有些哽咽,眼角又晶莹起来。
刘志长听着他这些话也觉得惋惜:“真可怜。”
我自作自受罢了。”那人说,“我做错了太多事情,我就是个罪人,一个孬种。我活该成这样。”
这个老头说着说着,忽然地哭泣起来。躺在地上,悲伤的情绪抑制不住。而到志长只是看着,没有再说话,除了亭外淋漓的雨声就只剩下了老头的呜咽。
…………
又吹起一阵冷风,刘志长也开始哆嗦起来。雨被大风吹进了亭子里,刘志长连忙抱着花未坐到了亭子更里面,现在他们离那老头更近了些。这时刘志长看得更清楚了,那个老头脸上还有一块疤,约莫七八厘米。看样子老头本来皮肤不算黑,只是浑身太脏了。尽管如此,他的眼睛还是又大又明亮的,那透出来的清澈却是让人心生怜悯,不过再看到他整个脸的时候又更多是沦桑。
……
“你以后也会像这样吗?”刘志长脑海中的那个声音响起来。
不知道,但我有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