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3万分之1的日落
清校铃响过了。然后就开始单曲循环那首一直觉得熟悉,但就是一直叫不出名的背景音乐。
好像还是全国通用的。
余晖缓缓洒进空空荡荡的教室,点染了空气中的尘埃,填补了墙壁的大片空白,也顺带温暖的窗边的少年。奋笔疾书,墨迹未干的笔迹,泛指零星金光,然后慢慢消逝。
耳机垂落在胸口,连带着海蓝的卫衣,被璀璨霞光映成金色;连那似在天边逃逸的云霭,也无声地接受着涅槃般的洗礼。
秋风渐起,耳机亲昵地紧贴少年温热的脸庞,伴着簌簌落叶。
微侧眸,晚霞斑驳,夕阳正好,风华正茂……
又是一个三万分之一。
萧霄放下水笔。
笔并不十分闲得住,兀自滚进了书堆里,不见了踪迹。
懒得去寻。他向后仰了仰,竟神奇地听到了正骨的声音。
看来是腰不行了。
习惯性的将手插进裤袋,抬头环视了一圈,才发现教室里已经没人了,除了他。
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这个自己呆了将近三年的教室冷清的有点陌生。木门虚掩着,后面是中学生守则,左边是黑板——值日生看来很勤快,却唯独留下了右上角用彩色粉笔手写的课表。标标准准的行楷,似乎带给了这个空间以温存和生气。
讲台桌上横卧着的戒尺,以及如同科学老师日渐稀少的发量般的粉笔。摞成一塌的教辅和试卷已自成一道风景,间或夹杂了上课吃剩的奥利奥。随风飘舞的窗帘,愣是被一届届的莘莘学子涂画成了《清明上河图》。课桌下的小隔层也渐渐沦为贮藏口粮的仓库,似乎生怕那天学校闹饥荒。
两个月后,这一切,就要易主了吧……
回头看了眼时钟,秒针仍在不停的流逝,四点半。差不多时间了。
塞上耳塞,刚想收拾书包走人,手机不识趣的振动起来。萧霄朝着空气翻了个大白眼,掏出手机看也不看一眼,就接通了电话,嘴怼着手机:“别催了,老子下来了!”然后,挂掉了。
单手抓起篮球,把书包甩到背上,信步走出了教室。
在确认走廊上没人后,找了一个楼层之间的监控死角,他才放心的解开了手机。
从三点钟放学,到现在才一个多钟头,微信图标右上角就破百了。而且还在疯涨。
真的是疯涨,破两百了。
大爷的,内存快没了。
萧霄点开微信,经历了漫长且空虚的缓冲,这封面停滞了好久,才终于进到了主页面。
果然位居榜首的内存杀手:……呃,谁把群名给改了?
峡谷五霸之……走班复联。
不用看也知道是哪个群了。真是中西合璧,博古通今,集大成者哉!
光看这个群名,萧霄就有种想退群的冲动。不对,他好像是群主……
——萧霄,你死哪儿去了?我在天台找了一圈,也没发现有人要跳楼呀!
——霄哥?你不会真跟我们玩开心消消乐吧?话说你另外两个同类项在哪儿?就想认识一下……
——@卧龙@凤雏也说不定是触发了什么隐藏技能,直接清场通关……
——萧,你冒个泡吧,我看不下去了……对了,我虎口夺食,给你争取了最后一块红烧肉——每日仅产三百份。
云云。
完了,删群的想法更加强烈了。
点开语音,话到嘴边才发现无话可说。强迫自己在并不富裕的辞海里搜索了一圈,
终究还是凝练成了一个字——
“滚!”
耐着性子又发了一句:“我下来了。你们注意点对群主的态度,否则组团送你们上西天,还刚好凑一桌麻将。另外,我没有跳楼倾向。”
关了手机。长抒了口气,萧霄倚在栏杆上,如释负重般凝望着那一轮夕阳,似乎和着轻音,一点一点地坠落苍穹。
这个目睹了他三年青春的地方,正如这默不作声的落日。也在一点一点的告别和远离,只留下了一片绛紫的云彩,然后消失在茫茫星河。
也许真的什么都不会剩下……
在廊柱的剪影中,萧霄还是走出了教学楼。穿堂风很舒服,吹得他有些困倦。已经入秋了,梧桐开始落叶,外加桂花的糯糯清香,淡淡怅惘。十月末。
“萧霄!”
正想多愁善感的感慨一下,时光易逝、日月如梭,一声并不友好的召唤,愣是把刚刚酝酿到位的情感给弄得稀碎。略带一丝恼火的转过头去,还没看清来者何人,却猛的被一只手勾住了肩,差点重心不稳。
血压飙升。骂人的话到了嘴边,正想一泻千里……
“霄霄……”杨墨贱贱的夹子音,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真的一“泄”千里了——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抬头,是司空。司雨的哥哥,司空。
看着司空脸上样开的讨好的笑容,真是想气也气不起来。
“你一个伟岸的中锋,结果是个娘娘腔,录下来让你的女粉们怎么想?”司空问。
杨墨用一脸鄙夷的神情望着司空:“我本来也就没多少女粉——哪比得上您二位?”话锋一转,“再说,‘中锋大胆跨界’,这个消息爆出去绝对轰动!”
司空尴尬地笑笑:“二中初三杨某未经任何手术就成功变性,确实轰动……”
“呵呵,说句实话,你有点让我反胃。”萧霄实诚地应和,“我要是你粉丝,死了算了!”
司空一脸正气:“‘作为新时代的花朵,尤其是男生,就要追求一个阳刚之气!’这可是咱掌门说的。娘娘腔不等于潮流,更何况,你有点油……”
三个人一边走着一边笑。萧霄才反应过来:“你们二打二打的好好的,把我叫下来干什么?让我来搅局?还是存心不让我做作业?”
“叫你下来补充胶原蛋白……呐,最后一块了……”司空说着,递给萧霄一个塑料盒。“话说这食堂也太磨叽了,产量巨low!”
“萧学霸,你都这成绩了,还这么热爱作业。果然,你考清华,我烤地瓜,没跑儿了!”杨墨酸酸的。
还是司空正常点:“我们的球漏气,瘪掉了。”萧霄这才瞥见司空手里也抓着一个球,明显是软绵绵的,正要向下抛,便赶紧制止:“我看到了,别再为难球了……”
脑回路一转,又觉得不对劲:“没球了再要一个嘛,把我叫下来干啥?”顿了顿,然后一脸凄凉加悲壮:“难道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球?”
此言一出,杨墨和司空一下子都没绷住,放声笑了起来。萧霄一脸漠然,就静静的看着他们两个傻子笑。终于,司空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抹了抹眼泪,正色道:“有人来踢馆子。”
三人走到了球场。人很多,但仍是掩盖不住最中间的那伙人散发出的呛人的火药味。
这个球场是公共的,坐落在好几所初中之间,所以来这打球的一般都是初中生,而且周五人尤其多,往往要提早半个小时到那占场子,否则就只能沦为替补。尽管是野球场,没有正规管辖单位,但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先来后到,后来居上。
意思就是想要占场子无非两种可能,要么你来得足够早,要么你足够强。不过迄今为止,几乎没人会闲得慌选后者,除非想给自己拉仇恨,给子孙后代找对家。
当然,今天是个例外。
“我打听清楚了,”司空往对面那群人努努嘴,“他们是隔壁三中的校篮,以前基本上都是在自家的球馆里训练。天知道今天吹什么风,把他们吹来了……”
“校篮都是垃圾,”杨墨插嘴,“我们二中的校篮连个三步上篮都进不了。”
“别打岔。看到那个最高的吗?一米九几的个子,比你还高,人家是吃素的吗?到时候你可别被撞废了。”司空说。
萧霄似乎悟出了什么:“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要和他们,打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