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迟迟(二)

第二十三章 迟迟(二)

当然,作为报应,这次的第一门考试我又挂了,起初我觉得是老师的问题,这只是一门类似于科普火车方面百度百科的背诵课,考堂上大家都在翻手机、抄袭,只有我等几个人坐在第一排,没有机会——另外我也有些不齿于这样做,但是老师就让我挂了,又差了几分,透露着一种无言以对的哀伤和某种被针对性怒气中烧。后面我好生想了想,怪不了老师,怪不了爷爷奶奶,这事儿还真是我的问题。毕竟上一回我也挂了这两门,算起来是第四次了。

如果真要论起没心没肺来,那我的小日子过得其实不赖!一边选择性遗忘蔡某某,一边在文学社团玩狼人杀,当女巫的第一回合就毒死预言家社长,然后去走马踏青看桃花,陪室友去水世界、欢乐谷浪疯。一个人去挑战了半马比赛,当了一回夸父,“临死”前两腿灌铅,仿佛看到了落日余晖照耀下的那片桃林,挂满了青翠翠、毛尖尖的果子,尚未成熟的样子。

我这边疯得没边,自由自在,老家那边又悄悄走了几个人。

垭口幺奶奶走的时候,隔周也带走了她心爱的狗,不是“小灰狼”,而是另一只叫“小旋风”的。老奶奶我不太熟悉,只记得年少和孩子们逛到她家,她给我们发过糖,经典的“小丫丫”奶糖。但她家的狗我肯定记得清楚,我和“小灰狼”“小旋风”关系都还不错,我们曾经是“战友”。童年时期,四害猖狂,一家人围着炉子说话的时候,旁边挂着的腊肉上可能就蹲着一只肥耗子。看着老爹用棒槌拍下的第一只硕鼠,我找到了新的作战目标。后屋养了一群鸡,每天放出来的时候经过堂屋,喂养时散落许多苞谷籽,每到晚上鼠辈们出来觅食,我准备了根七尺金竹棍,其实只能吓吓它们,我和鼠辈们的战斗就像灰太狼抓喜羊羊,汤姆猫逮杰瑞鼠,“除非它们长了腿绊。”两条狗子是自愿加入的,我在化肥口袋、洗衣机、桌子底下一阵捣鼓,他在门槛边儿候着,往往一逮一个准。

“这狗太老了,老死的!我几周前就看到它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也许吧,小旋风活了五年、六年还是七年,我记不清楚,但我觉得他是一个短命朋友,因为我用智能手机一搜索,才知道土狗多为中华田园犬,他们的寿命一般是12--20年。只能说比不得吧,土狗不是宠物狗,吃的是残羹剩饭,整日风吹雨淋,有时候主人顾不上,还得学会自我求生。说到此处我想起我家那只蓝黄双瞳的白色流浪猫,妹妹收养的,现在家里很少有人,我只希望猫跟狗不一样,她能照顾好自己吧。

印象最深的估计是是我家公,赶上了寒假,我陪老爹去守过夜,七天连轴转,不睡觉,谁熬不住了就去躺一会儿。屋子里气流不畅,生火的炉子冒出的浓烟一直在狭小的空间里打转,每个人都涕泗横流。守了一周,家公竟然可以起床了,说话朗声朗气,条理清楚。我以为他熬过了这一关,却像是寒夜里的一枚火星,乍然黯淡。舅舅红着眼睛讲,我没有守好他,阎王派人悄悄勾走了!

我的几个室友时不时也会请个一周左右的假回家处理事情,大家基本上心知肚明,回来的时候也不太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近的一个就是文叔了,除了时间,距离也是最近的,住我家坎上。人如其名,文叔戴着眼镜,文质彬彬,早年做过村里文书,上山下坝跑断腿,他跟我们下象棋,讲他们在学校时的“崽种”行为,

年轻人该怎么跳脱。

可惜天妒。七月里文叔被查出患肺癌,一家三口在水滴筹上求助,我也代表家里捐出我当月的生活补助。然后十月下雪,直落到人心里,父亲电我告知,人已没。一时怔住,不知所言,他们的离世那一刻我都不在当场,其实文叔比我父亲还要小五岁,再次望向天边的云时,我心生一阵后怕。

每个人的故乡都是天上的风,天上的云,和那夜晚的月亮,无论你走到哪里,他们都跟着,你一挥手,就可以感触,你一抬头,就能看见,他们像一面反射镜,照着赤子心。

给奶奶看的期倒是很近,四叔父也很痛快,年底的时候就把碑拼好装好,大金色的望山,很富贵气。大伯父和二伯父看得眼热,过完年也给大奶奶弄了一套碑匾,看在正月十六,过完十五就可以动土。

大奶奶的坟茔就紧挨着奶奶的坟茔,她已经在这儿躺了五十多年了,去年院子里几家凑钱从马路上结了条分支下来,所以现在奶奶的坟右侧的阴沟狭窄,看起来很拥挤。

立碑这天,空中下起小雨,我缩在屋子里,一眼都没出去看,但据爹说,围着的人不少,大伯父,二伯父与靖哥,四叔与幺叔,陈真宇也去凑了个热闹,帮忙抬了一把碑板。老爹那天其实准备躲场的,原本常老有约他一起去捡垃圾,当天有政府领导下来检查,所以他跟我合计,让我替他一替,估计他的活计是和砂浆,我也就答应了他。但头晚上他去四叔父家喝酒,跟大家一讲,便遭一顿捧头大喝,回来又畏缩缩地跟我讲,明天走不脱啦!还得去挑水。

要说这五兄弟呢,还是要数我爹老实,我拉开帘子露出一条缝,看到弓行而上的马路面,高悬的外马路牙子挡住了施工的地点,我只看到老爹挑着一双担子时不时地抛头露面,还有他们在现场的交谈。

老爹担完最后一桶砂浆之后,把皮桶放回四叔家的猪圈楼板上,-这时候众人也嚷嚷着过来,我看到二伯父扛着钢钎踩着筒靴鞋先行冒头,我就赶紧拉起帘子闪开了。

一分钟后,隔壁轰地一声,我以为是山城发生了地震,吓了一跳,瞥了瞥自己的房屋完好无损,便出去看外表面,也无恙。几位叔伯正从我家那猪圈旁路过,有的在前,有的在中间,有的回首观望,有的已经看够。我也跑过去瞧了一眼,其实我家那猪圈早就拆掉了,现在只剩几堵墙和平架的水泥板,有什么看头呢?而且我有时也会把它当做垃圾场来用,什么脏水、污水都往里泼,塑料垃圾也堆在里面燃烧。配合底下天然发酵的野水,靠近的人都有统一的直观感受——那就是臭不可闻。

没什么稀奇的,只是四墙中间的间壁倒了,露出新的接痕。我觉得挺奇怪,它早不倒晚不倒,倒得挺是时候,我扫了扫几位叔伯无辜的表情,只有二伯父捏着钢钎下坡去了,头也不回,背影决绝。那时候,我爹也刚好从下返上,他其实也听到响动了,看着擦肩而过的二哥,刚劳作完的两兄弟没有搭一句话。

有时候就是这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将近六十的人,路过一座已经废弃的猪圈,突然眼见心烦,意念涌动,手中钢钎出手,掀翻一面残垣。我的心里当时就起了一道过不去的坎,觉得二伯父的做法有些欺人太甚——猪圈如您所愿,已经拆了,但现在您跟一道间壁过不去,我真是想不明白了!不是生活不如意便是脑子不正常。我想我爹心里原本是不动声色的静湖也被扔进去的石头溅起了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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