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阈限(上)
周五的早会结束以后,夜光叫住了林柏。他依然操着一口怪异的嘶哑魔音,但诉说表达着赞扬的言辞。他很惊讶。
“红钩,真不知道你是如何拍下这些照片的。”林柏聆听着这一切话,感到有些恍惚,“它们充满着能量,你知道吗?你是这样富有潜力……我们还未曾告诉你我们的项目内容,你就能捕捉到那最为深邃的内核。不过里面也有尼墨的功劳吧,哈哈。”
“所以,ProjectL到底是什么项目?”他将疑问脱口而出。
夜光左右四顾,确定无人在旁后,轻轻吐出一个词:“Liminality。Liminality,意思是阈限。”
“听起来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这是……心理学的概念吗?”隐隐间,有些东西在他的脑中挠痒。
“最早是某位民俗学家提出来的,在二十世纪初期。”部门主管微笑着,“待会儿啊,我给你发点资料看看,我想你应该能理解这些概念。我们正是打算在这上面做做文章,以后肯定能在网络上引发激烈讨论,届时我们就发布文化产品,大赚一笔……”
“你他娘知道我会遇见那样的危险,是不是!”长篇大论以后林柏终于想起来自己要做的事,某些东西突破了脑壳,他大步走上前,怒火在他眼中燃烧。他抬起手,下一秒拳头就会落下去。
“什么危险?什么危险?”夜光面上布满疑惑,他不知道对方是装的还是真的疑惑,“你是觉得那段没有修完的公路很危险吗?我给了你这么一整套装备,能想到的都想到了,只要你自己不去找死,就不会有事啊。”
林柏将手放下,冷静下来,难道自己被那些幽影的发癫之梦冲昏了头脑?要如此行事冲动。他还记得无名食尸鬼对他说的话,不能盲目自大,不能跳脱于世。
“你也看了我的这些照片,也看到我衣服上的划痕,也闻到了那些熏天臭气,”他说,“你不觉得这些尘灰太厚了点吗?你不觉得我偏离主干道跑到地铁里拍照很奇怪吗?还有,我为什么要闯入那些学生拍摄大作业的场地,为什么?”
“我哪里晓得你的动机,你的心理。”夜光耸耸肩,“但是这些照片很优秀,这就够了。我并不在乎你是否偏离临郊大道,但是这些照片,非常有用,那你就是完美完成任务的员工。仅此而已。”
这一套直白且唯物的话语就是现实,林柏知道也能理解。规则有时不重要,他者并不关心主体作为的过程。人们只看结果,结果不错就是不错,结果不好你再如何叙述过程的艰辛也会被鄙夷为矫情。现在他更能明白为什么魏青云不遵守规则也没有遇到太大麻烦的原因了。
“对了,虽然无关工作,但还是,祝你生日快乐。”夜光依然在微笑,对与之交往的对象前面的表现并不在乎。他确实是一位优秀的领导者,知道自己应以何种姿态面对下属员工,令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如果他能有主持人般的稳重嗓音就更完美了,但他没有。
回到自己的工位上不久,林柏便收到了夜光发给他的资料。
阈限liminality,此指人类学中的阈限。该词源于拉丁文:līmen,一种“阈值(threshold)”。简单来说:从a到b之间的中间状态。
提出“阈限”概念的,是一位名叫查尔斯-阿诺尔德·库尔·范热内普(Charles-ArnoldKurrvanGennep)的F国民俗学家,
他于1873年出生在前G国威登堡王国的路德维希堡,在六岁时家里因某种原因不得不搬到F国居住。因为在多语言的环境中成长,他在这方面有着过人的天赋,会十八种语言及许多方言,后以翻译与写作为本职工作。“阈限”这一名词是在其最著名的作品《过渡礼仪》(RitesdePassage,1909)中提出。
该书探讨并发展了小规模社会中仪式的阈限概念。首先将各样的仪式确定,然后区分导致个人或社群地位变化的因素,以及随时间推移而转变的因素。他尤其强调通过仪式,并声称“这样的仪式标记、帮助、并庆祝个体或集体通过存在于每一种文化中的生命周期或自然周期。此类仪式具有特定的三重连续性的结构。”
仪式意味着“个体的生活不断从一个阶段进入另一个阶段”。他将其分为三重结构(three-foldstructure/tripartitestructure):阈限前仪式preliminalrites(或称为分隔仪式ritesof)、阈限仪式liminalrites(或称为边缘仪式rites其实是从f文翻译过来的,它应该是marge)和阈限后仪式postliminalrites(或称为聚合仪式ritesof)。
阈限前仪式(分隔仪式):该阶段隐喻“死亡”,即仪式开启者打破以前的实践和惯例后留下的东西。
阈限仪式(边缘仪式):有两个基本特征。第一,仪式“必须严格遵守规定的顺序,每个人都知道怎么做和如何做”。第二,一切都必须“在仪式主礼的授权下(undertheauthorityofamasterofceremonires)”进行。这是一个中间过程,这种仪式的破坏性允许仪式开启者相当大地改变自己的身份。此中间阶段(当转变发生)“意味着实际通过了两个阶段之间边界的阈(threshold),‘阈限(liminality)’一词就是用于描述这一段的术语。”
阈限后仪式(聚合仪式):仪式的开启者以新的身份重新融入社会,称为“新的”存在。
在这个结构模式后,范·盖纳普还提出了四类仪式。
一、人们从一种身份转变为另一种身份的过渡。
(以林柏为例,在欢迎仪式中,他从无业者变成了夜渊的员工。)
二、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之间的过渡。
(以林柏为例,他沿着临郊大道从彤泉路行至银杏路的过程。)
三、从一种境况到另一种境况之间的过渡。
(以林柏为例,从学生转变为社会人的过程。)
四、时间的过渡。(春节、生日。)
范热内普认为入会仪式是最为典型的仪式,可以套在三重结构中。以林柏为例,在第一阶段中要求他抛弃过去的摆烂生活,将无休止的惆怅痛苦终结。在第二阶段中他必须通过“测试”(培训期),以证明他已经为工作做好准备。如果他成功了,在第三阶段中庆祝他的“新生”,真正欢迎他加入夜渊。
人类学的仪式,尤其是边缘仪式,涉及参与者的变化,特别是他们的社会地位。第一阶段分隔仪式包括个体分隔的象征行为,从一个早期的固定点开始。他们的状态变成阈限的状态。
在该状态下,开启者生活在正常环境之外,并通过一系列经常涉及痛苦行为的仪式质疑自我和现有的社会秩序。开启者开始感到身份缺失(nameless)、时空错位、(个体)社会性的结构紊乱。
【作者注:nameless一词我不知道如何翻译比较合适,但是以我个人而言,这就是一种失去了身份感、姓名被剥夺、不认可自我的那种感觉。就如同序中引用的那句歌词:Nonentity,I'velostallsenseofmyidentity.】
如此说来,阈限阶段不仅是“破坏性的”,亦是“建设性的”。意味着阈限阶段的经验形成将使开启者做好准备,在重新融入社会的仪式中公开占领新的社会角色或地位。
范热内普提出的三重结构和四类仪式令林柏着了迷,他将这些内容一遍又一遍套在自己的经历中。但这份资料并没有就此打住,在根纳普之后还有维克多·特纳,他继续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