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08
姜岁谈冲过来,一拳挥开叶捕禅。
叶捕禅踉跄。下意识擦了下唇角,庆幸没有液体。
姜岁谈看见躺倒在瓷砖上的叶三。叶三略蹙眉,可又展眉后,轻笑,似眼前朦胧:“又梦见你了。”
说完,又缓缓地看了几秒姜岁谈。姜岁谈不知道叶三在他的梦中遇见自己,会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情。
而没多久,叶津折便略偏过头去,阖着眼睫。
姜岁谈发现叶津折身上的别的衣物还是穿戴整齐的。似误会了叶捕禅某些地方了,抬起头,掩饰着自己刚刚的冲动:
“他烧成这样,还不带去医院?”方才滔天巨怒还未完全消下的情况,拙劣佯作出平静镇定的一句。
姜岁谈指骨触及了叶三裸/露的发烫上半身,以及白颈处新旧的淤痕。心中便觉,自己打叶捕禅那一拳没有白打。手上拢起衣服,给叶三套上外套。
而一旁的叶捕禅觉得下颌疼得厉害,以及被揍到一拳,自己咬伤口腔壁后的疼。吐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爱豆担心叶三没有真正昏睡过去,不好表露自己和姜岁谈是相识的。只是冷淡厌恶地说:“他自己上赶着死,谁拦得住。”
这时,姜岁谈抬起凕冷的眼神,似乎在警告叶捕禅。
收到这份视线后,擅长伪装的叶捕禅敛起话语。捡起了地上叶三的衣服,照盖在那个人的身上。同时压低声量,用只有姜岁谈能听见的声音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立即送他上医院。”姜岁谈没有回答他,把手臂边的叶三原本抱起来着的,这时候,他轻轻地将烧得烫热异常的人缓慢地放在了地上白色毛毯上。
“他免疫功能很差,烧一次,就要进重症病房。”
姜岁谈似乎很了解叶三的病情。知道他生死边界是哪儿一样。即便要去把人放下,手上的动作却像是沾了黏糕,目光更甚。一直黏在了叶津折的皮相和身上。
“谢谢提醒。”叶捕禅展颜笑了一下,似给姜岁谈安定回应。
姜岁谈看见,叶捕禅略把那个人的手臂拉起来,腰背离开地上一点距离,伸出手去,环住叶津折的腰,再抓起他裤腿,饶过膝下,将人提抱起。
姜岁谈其实是可以上去,把那个人在叶捕禅的怀里调整得更舒适一点。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帮叶三调整?
姜岁谈转身离开前,再说了一句:“别让他吃这么冷的食物,”视线铺在了那些散落地上的残羹冷炙。“他消化系统……很不好。”
“好的。”叶捕禅微笑答应。
姜岁谈审视了叶捕禅这张无懈可击的表情和神颜,表情暗然,似乎想说什么。最后放弃。
那人离开后,徒留叶捕禅留在空荡冷清的打通一二楼的现代风格客厅里,神情略有点阴郁。
徘徊了的目光,一一扫落在打翻的食物瓷砖上。
环顾的视线,再移动在了再次被自己扔在了地上的那个人脸皮。
眼前,浮现的画面,是刚刚,叶三在他身下,那张仿似榴玉般红白交错的脸面。
方才的叶三拧着眉毛,似乎在承受自己送给他的生理上痛苦和心理上的屈辱。【提醒:这里没有发生任何关系】
……
一个小时后,市医院的病房。
叶斋行看了一眼面容雪净的叶津折,眼皮寂静地垂敛着。
白颈上的淤瘢,以及主治医生刚说完他胃黏膜破损,急出血。本来就在发烧了,更烧上加烧。
叶三的脏器官都不太好,是旧病了。现在吐出来的全是掺和血色的白肉色绞碎的残渣。
“他吃什么了。”
叶捕禅飞快思考,还是说道:“日料…。”
“你让他吃的?”
“他说他特别想吃这个。”叶捕禅话声刚落,脸上挨了一记非常重的掌掴。
猝不及防,叶捕禅的脸上全是讶然。
整个身体往后踉跄了好几步,脸上犹如被剜下一块肉的剧烈痛辣。
这下是气场全开的叶斋行在他面前,不是那个柔弱的叶三。叶捕禅正准备打醒十二分精神应对时——
“他烧了多久?”
这……即便叶捕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自然是要往轻的说:“一、一小时……我劝过他来医……”
再是一记耳光,叶捕禅发出了牙关撞上腔肉的轻“呃”一声。
唇角破裂不止,牙关似乎移位。还撞上了舌头,嘴里瞬时弥漫着浓重的锈般的味道。
后肩遽然地撞上了墙,左右脸颊肉被剥开似,只剩下血淋淋的烂肉。
脑子完全被扇懵了,只剩下叶斋行或有声或无声的鄙言粗语:
“你他祖宗告诉我烧一小时是这个样子?”
“你他吗干什么都干不好,你是回来多吃一桶饭的吧?”
“你耳朵聋了?我操/你我让你看着他你是这么给我看他的?”
“他吗的我把你拉倒焚化炉,让你也这么烧。他吗的……”
叶斋行的话难听至极。被攥住衣服,叶捕禅犹如惊弓之鸟。
而叶捕禅半低着身躯,他耳聋嗡嗡地作响,一阵失聪,一阵正常。不用他看,也知道叶斋行的嘴巴在疯狂翕动。
心脏巨大的受冲,不知道是悚悸,还是惊撼。抑或是耳膜连着心脏,可根本没什么医学道理。
“哑了是吧?告诉我他烧多久了?”
叶捕禅齿唇启合,发现自己牙关嘴里全是粘稠的浆血。
“大概……半天了?”
牙关不可控地轻微颤抖,鲜血蜿蜒沿着下巴淌出。
接收到叶斋行杀人的目光,叶捕禅立即确定数字撒谎:“……有,有三、四个小时左右。”
“不止吧?让你去焚化炉烧一天,四少爷。”叶斋行双眼森意盯着他看,识破他内心般,叶捕禅哪里敢对视。
几个大夫医生骇得噤若寒蝉,一个个都险怕会殃及池鱼。
“你把医生都吓坏了,还不滚过去,问清楚你叶三哥哥情况?”叶斋行转过头来,对医生表情和缓,可是实际哪里能和缓,依旧沉着脸色没有放松。
叶捕禅从速爬起站直了身体,踉跄赶过去,骇意如寒蝉般颤声问:“医,医生,我哥,我哥身体怎么样……”
医生们一个个抖抖索索说着情况。
·
一天后,转到普通病房后,叶三状态好了一些。在见到大哥叶斋行的时候,聊着身体状况时,叶三似不经意地提到了叶捕禅:
“为什么让他进家门,”
“是因为我的病?”
“我活不久,你也需要个真正的叶家接班人?这是原因?”叶三缓和一笑,苍白的脸越加莹映,“哥,你不会自己生小孩,让他接班,或者让二哥或者挪因接班吗?”
叶斋行抬起眼望去叶三的脸面上,声音略奇:“谁告诉你我要找接班人的?”
叶三琢磨不懂叶斋行。
为什么不承认?
他现在还要在自己面前跟自己表演,叶三很反感这样:“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叶斋行略露出了一双暗海色的眼,目光扫视着穿着灰白条纹的病服叶津折身上。
“我活不久,所以你亟需一个真正的叶家人,代替我的位置。哪怕以后的财产分割和继承,又或者是集团掌权方面?或许哪怕当个人偶,他能代替我,成为新的叶三,你们就不用少了一个兄弟的空缺。”最后一句,听起来是添油加醋的自怨自艾。
叶斋行却表情依旧平缓,以为叶三在开玩笑,所以在露出有短短笑意的眼神:
“你是这么想的?”似乎以为叶三在吃醋,在说反话,在博关心。
“难道不是?”叶津折匆匆回想了一下,“机缘巧合,峰回路转。原本叶家没有人了,突然从天而降一个有血缘关系的,恨不得把他抬进家里来。”
“如果你这么想的话,我很想问下你,”叶斋行不知道是在演戏,抑或是真的困惑,“你最近是看哪部狗血片看来?”
而叶三现在不会相信任何人的话了。
原本他以为,叶斋行曾模棱两可似答应自己,叶捕禅是怎么都进不了叶家的。可是后来……
“哥,我不想谈关于谁继承的问题。”叶三率性放弃这个话题的争辩。
叶斋行耐心地看他。
“我只想说一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的事情,”叶津折缓寂地说。
其实他一直都没有想好怎么开口,怎么去陈述给叶斋行这件事情。
该以什么叙事方法,怎么样的有力论证,或许是要修炼强大的谈判能力,又或是学习丰富的辩论技巧。
以上总总,之前就没有想好和学习好,现在也不会去想修饰的语句了。
“我梦见一件事,梦见有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人,进了叶家。他把叶家搅得天翻地覆,”
叶斋行缓缓看住他:“那是你做噩梦了。你最近心情不好,心理医师那边……”
“不是,”叶津折打断他大哥,因为此时说出来,他的脑海就缓缓地浮现回忆出的梦境,细节,事情发生经过,以及结局。他的情绪焦虑,语气上还有一些亟需别人相信他的急迫,“梦已经实现了开头,它会按照它发生过的来发生的。”
“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梦是假的。”一个事业强者,叶斋行当然不会相信这些天方夜谭的事情,“那只是一个梦。梦能干什么?能吃人?梦只会让你更加焦虑伤心。”
“大哥,”叶三还想去辩驳什么。
可叶斋行看他脸色苍白,忧思重重的,结束这次谈话:“你好好休息。我会给你安排最好的随行医生。”
“不用,”叶三叛逆地,极浅弧度一笑,也带了一点悲怆,故意地说,“叶捕禅就很不错。”
叶斋行似乎看出来了叶三是什么心思。“他是个选秀明星,也没学过医。整天跟着你,合适吗?”
当初提出让叶捕禅照顾自己的,是叶三的主意。
为什么?是想自虐、苦肉计逼迫自己重新考虑叶捕禅么?叶斋行其实觉得自己能猜到一些。
“合适。”叶三回忆了一下,他和叶捕禅在他买的别墅里打架,叶捕禅被他刺得面红耳白的,虽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是叶三还是进行着他的想法计划,“没有人能比他,当我的跟班佣人,再合适不过了。”
·
白天,叶摘枕在政/府大楼接到一个电话。
“你好,我是叶三朋友,我叫姜岁谈。我想问下叶三情况。”
是个年轻的声音,语气不卑不亢的。听不出是什么心情,听似平静从容的。
叶摘枕听过这个人,他倒是很自然第一句问道:“你为什么不亲自过来看下他?”
姜岁谈若有所思,只是道:“我和他吵架了。”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在叶家已经没有什么人能找了,该找的都找过一遍。从管家,到保姆,再从佣人,到司机,最后是现在叶家二公子。
姜岁谈逻辑思维也很怪,每个人他只找一次,用了一次,就不会再去找第二回。
叶摘枕知道姜岁谈是叶三好朋友。他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接说道:“他重症病房住了一天,转普通病房了。”
“谢谢。”
“还不和好吗,叶三都这样了。”叶摘枕好奇地问他。
在叶三面前,叶摘枕是温润如玉的温柔二哥。可在外人看来,叶摘枕城府狡诈,而外表清高。可能是传闻的原因,叶家兄弟总有一层重重的面纱笼罩,不识庐山面目般。
“快了。”姜岁谈自然地,或许是笑自己,又或许是表示他和叶三的关系其实很轻松,“再过几天。”
电话挂断,电梯门打开后,姜岁谈抬起头,远远地望见了医院里的那一间病房。
这里是极贵宾的病房部,鲜少有其他家属来往。
走廊里偶尔走过医护人员。
“先生,你是哪位病人家属?”在贵宾的住院部里,会安排有医护人员巡楼层。他们怕其他人打扰病人休息,碰见有找错的家属会提醒一声。
“我走错地方了。”姜岁谈说道,退回了升降梯里。
而他要按电梯时,发现他盯着的那间病房里推出了一个轮椅。
一行几个人,推着轮椅上的熟悉青年,走来了电梯。似乎要去检查身体。
姜岁谈在电梯里侧过脸去避让着,不经意地瞥见了轮椅辗进了升降梯的铺了一层软毛毯的金属地面,金属轮椅上的那个人垂着眼,似乎有些精神不济。
轮椅旁边的死党赵晋明对轮椅上的穿着病服的人说道:“不是吧,你干嘛吃日料刺身?你这不是作践自己身体吗?”
叶津折垂眼,有些纨绔被纵容下的娇气的口吻:“我以为我大哥会心疼我。”
“那他倒是挺心疼你的,”赵晋明笑了,“叶捕禅肿着脸,去皮肤科清理伤口时,被记者拍到了嘴里含着血。我花了点钱,现在他在热搜第一挂着。”
叶津折心情有点愉悦,不过这份愉悦不是因为叶捕禅狼狈被公之于众,而是因为好友赵晋明替他出头,以及……他大哥其实还是疼他的。
“你等会儿检查完身体出院,是不是要去找叶捕禅麻烦?带上我,我替你多揍两下。”赵晋明跃跃欲试。
“需要吗,”叶津折抬眼瞧了一眼他这哥儿们,“这种小事哪里轮到你出面。”
两个好朋友嘻嘻哈哈笑了一阵,姜岁谈瞥了一眼,只见赵晋明长得斯文白净,很是叶津折玩得好的后来那些朋友的长相。
姜岁谈眼色喑哑,他垂着眼,牙关有点磨了几下,可还是松开。
“叫上奶咖他们出来玩吧,你不是想去看一眼比赛现场吗。”赵晋明连叶津折出院后的娱乐都安排好了,“找上你最喜欢的几个主播,去看你喜欢的选手,没毛病吧?”
他喜欢的主播和选手……姜岁谈低着头,没有剥壳的稻米碾过心脏一般,细微地钻着心脏。他想着,叶三依旧不变。
他身边从来不缺人,无论玩伴,还是朋友……
“姜岁谈应该也会看这场赛事吧,”叶三沿着轮椅手轻轻拍了一下轮椅,兴奋地好似他真的在电竞现场一样,自问自答道,“他最喜欢的选手当教练了,他应该会看的。”
“你提他干嘛?”赵晋明琢磨不明白。
“我忘了。”叶津折扑眨了一下眼睫,笑如小太阳,“我不提他了。”
姜岁谈在旁边,不动声色中他蜷住指骨,指甲陷入肉心里。
他恨不得破口而出,问他们:
为什么不提?为什么不能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