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万兽之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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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汽大明剑雨78万兽之尊

78万兽之尊

徐知行把今日的事情同长公主讲了讲。

“教会之事,镇藩司历来都有关注,这些人表面上臣服于我大明,暗地里却不老实,”长公主缓缓道,“此事说来复杂,教会之中也有不同派别,相互间势如水火的情况也是有的。”

这部分徐知行倒是知晓一二,历来欧罗巴的乱民,多有教会中人在背后策动,大明不是不管,而是教会在西洋人中的影响力巨大,堵不如疏。

“你说那河下下水道中的人,是教会的人,而教会又与刁三有所勾连,刁三,则是昌裕王的爪牙,如此一来,这事便连起来了。”

昌裕王有问题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历来藩王谋逆,多会有外敌相助,这整个逻辑是对的。

再者,徐知行在那下面看到了和白凤楼中一样的坛子,而在白凤楼那一夜,出现了龙血黑蛮……

事情,对上了。

证据似乎是越来越充足。

“那下面错综复杂,我也不便多探,这便想着先回来和您商量商量。”

长公主点头:“是,这地下排污之道,空间狭小,擅自探索风险甚大,这样,小侯爷,镇藩司中应该留有旧城下水道的图纸,明日我取来,我们再一同去看看。”

“殿下,关于此事,我还有个想法。”

“哦?什么想法?”

徐知行缓缓解释。

兰登是座临海之城,地下水渠多与海洋有所沟通,方才他便想,那下水道,很有可能连通大海,这便意味着……兰登的地下,有一条路。

刁三要将火丹和兵甲运出兰登,总不可能每一次都能瞒过海关,但如果他有一条自己的路,这情况便不一样了。

“如果,下水道连通大海,那么一定用的是原有的出入口,图纸上,应该会注明。”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试着,去找找旧图纸的入口?”

“对。”徐知行点头。

长公主沉思片刻,肯定道:“行,明日取来图纸,我们便去寻一寻入口,另外,今天我去查了刁三的船和工厂。”

“情况如何?”徐知行问。

长公主摇了摇头:“那夜发生爆炸的港区,是长租的刁三的,那里的库房和船只都是官家的,北洋水师已扫过一遍,没有问题,而工厂也已被租界查封,但是……查封工厂的人,是租界镇抚司。”

“镇抚司?”

徐知行皱了皱眉。

锦衣卫有镇抚镇藩二司,皆是皇权直辖,不受昌裕王节制——甚至反过来,兰登镇抚司的任务,本来就包括监视昌裕王。

但是从李功扬的事情开始,镇抚司次次都插手,次次都隐约偏向昌裕王。

“长公主难道不知道兰登镇抚司的情况?”

“不知道,”朱君旋说,“其实我此次秘密前来,就是因为兰登的情治工作出现了问题,锦衣卫目前还归曹公公管辖,但是兰登天高地远,如果下面有意隐瞒,神州很难获得准确情况。”

“那曹公公……”

徐知行没有把话说完,但朱君旋明白他的意思。

“兰登锦衣卫或有问题,这就是曹公公给我的消息。”

“殿下果真是独自前来?”徐知行又问。

朱君旋一个人来,他倒是不担心她的安全,但如果真是一个人,她连个帮手都没有?

“神州能为我提供的帮助很有限。”

“为何?”

“因为刁三,是右相梁青山派到兰登来的。”

徐知行脑中霎时闪过一股灵光,就在刚才他还以为兰登的这些事大体上连了起来,但长公主这句话,

一下子就把这条线延长了许多。

刁三,是右相派到兰登的人。

“右相之事还未结桉,朝中多有余党,”长公主说,“若是神州锦衣卫大量调动,恐打草惊蛇,所以此行,皇兄并未调锦衣卫给我。”

“那兰登便不知道长公主在此吗?”徐知行反问。

“我在夷州的行踪一向是公开的,他们就算找不到我,多半也能猜到我在哪里,不然,怎会有福昌号之事?不过就算猜到也没关系,我确定,他们不知我在兰登的行踪和动向。”

徐知行还想问,长公主挥挥手:“放心,小侯爷,只要查明此事,别的,都不是问题。”

徐知行点点头,然后同长公主聊起了另一件事。

今夜长公主来了之后,他们聊的东西,一直没有离开昌裕王,因为这本来就是长公主来兰登的目的,而兰登所有的问题,都是以昌裕王为核心的。

但是。

但是,如果没有昌裕王,兰登,便没有问题了吗?

那教会和工会,以及,兰登这些反民,本来,就是问题。

现在看起来是昌裕王和教会有勾连,但如果没有昌裕王,教会,起码是教会中的一部分,依旧是要与大明为敌的,只不过会换一种方式罢了。

“那是纤芥之疾,”朱君旋说,“一群白夷,能翻起什么浪来?”

“但我还是想听听殿下您的想法。”

“什么想法?”

“关于那水厂的想法。”

“什么意思?”长公主又问。

徐知行顿了顿。

哈,这便是,真龙的想法吧。

真龙并不在乎水厂问题发展到最后会怎么样,他们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

因为即便是最坏的结果,酿出民变,那又如何?

兰登至今已有六次民变。

可徐知行转念一想,自己在长公主这个年纪时,并不比她好多少,有些事情她不知,自己应该告诉她,而不是轻易下一个什么定义。

毕竟从迄今为止的接触看,长公主的行事风格,还是很对自己胃口的。

“殿下,您可去小金惠区看看,那地方根本不适合人生存,兰登有大量白夷居住在哪里,若是连一口水都不给他们,迟早要出事,租界离小金惠区不远,若是那里乱了,会祸及租界。”

“这有何难?”长公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们要水,给他们便是,我大明难道小气到连几口水都不给人喝了?”

“可您要怎么给他们?”

长公主拍拍胸脯:“让租界衙门立个规矩,水费不得涨价便是了,不过这些小事,还得等我们把兰登的问题解决之后。”

徐知行突然间,便说不出话来了。

他看着胸有成竹的长公主,实在是,不知从何说起。

胸襟,这位长公主是有的。

可是……

大明也严令官吏不得贪墨,官吏就不贪墨了?

立个规矩,是没法解决水厂的问题的,因为水厂问题,本质上是整个小金惠区的问题。

朱君旋毕竟年幼,有时她的确聪慧过人,但有时,她又的确欠些火候。

是以,徐知行没有跟她说自己今天最大的困惑。

今天一开始的目的,是去伍行那里查一查东兰登集团的事情,因为那夜给自己指路的人,疑似是东兰登集团。

可伍行却把自己引向了小金惠区,从那里的托克水厂,又刚好发现了昌裕王的新‘罪证’。

这是不是,太巧了一点?

像是有人在故意这么做。

第二天一大早,康斯就来接徐知行了,问他水厂的事情考虑得如何。

徐知行只回答了句会试着在王爷面前提一提。

康斯千恩万谢,这便载着徐知行去了丽痕印刷厂。

“你店里今日没有生意要做吗?”

“有!多得很!”康斯道,“自从王府寿宴之后,我们店的生意现在是整个租界最好的!还得多写小侯爷替我们打的广告。”

“既然这么忙,为何跑到我这儿来当起了马夫?”

“这不是感谢小侯爷吗?您可不仅旺了我们的生意,整个小金惠区,都要谢谢您哩!”

徐知行不作言语,闭目养神。

这位康老板,是个标准的市侩商人,若是换做当年刚下山时,徐知行些许还会有几分谢意。

但如今他很清楚,即便没有寿宴和水厂的事情,他还是会千方百计粘着自己,说到底,巴结尔。

从前他不知道冠军侯与一品高手有多大的份量,所以与人交浅言深,做了许多傻事。

后来他明白了,那些接近自己的人,一百个个人中,有九十九个是冲着徐家的名声和自己一身武艺来的,剩下那个,要自己的命。

这天伍行不在印刷厂,徐知行探望了茜茜,便打发走了康斯,去赴长公主的约了。

昨日他们约定好,今天午后,在港口见面。

徐知行抵达时,长公主已经在此等候。

她赤着足,漫步在港边沙滩上,海水已经没膝,她闭着眼,弯着腰,撩拨着浑浊的海水。

兰登的近海不是蓝色的,因为受污水排放之故,反倒是一种黄褐色。

“殿下。”

“嘘”

长公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侧着耳朵,似乎是在倾听什么。

徐知行看到了她内气的涌动,那些磅礴的内气顺着她的手臂注入海中,化作一条丝线,绵延向大海的尽头。

她好像,是在调动内气做什么事情。

大约盏茶时间,她直起身,看向徐知行:“图我已经拿到了,在这段海岸上,共有七百多个排水口。”

“那找起来,怕是得花点时间。”徐知行说。

“倒也费不了什么工夫——你昨晚说,那下水道里,有和白凤楼一样,装在坛子里的孩童。”

“对。”徐知行点头。

“兰登近十年来,有大量孩童失踪桉,九成九都集中在兰登城区,只有少部分,是租界里的人,此事闹得颇大……”

长公主跟徐知行讲了讲自己今早收到的消息。

总之就是,因为十年间大量白夷孩童失踪,以至于兰登街头已经流传起了许多神鬼怪谈,这事在撒克逊人中流传甚广,但明人却是不太关心——其实长公主和徐知行也是,若不是徐知行提到了昨日所见,长公主也不会去查,自然也就不知道。

“这么多失踪桉,兰登治安所就不管么?”徐知行问。

“早就查过了,什么结果都没有,后来索性就不查了,这事当初镇藩司也调查过,但一直没有线索。”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继续道:“兰登人自己的衙门都不上心,我们又能插手什么?不过现在看来,恐怕是有人阻碍了调查。”

“那殿下可知他们要那些孩子做什么?”

“目前还不清楚,但我估计和龙血有关,当初白凤楼的那些,全都炸碎了,遗体都被镇抚司收走,后来我摸进去看,已经被处理掉了。”

徐知行点点头,这倒是没关系,下水道里还有,只要进去……

就在这时,长公主突然发生了变化。

徐知行清楚的看到她掂了掂脚,望向远方海面,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个女人极少笑,即便是笑,那也是一种端庄的,矜持的,保持着皇族礼仪的笑。

徐知行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这般发自内心的笑容。

还蛮好看的。

徐知行顺着长公主的目光看去,他看到了许多小东西,嗯,确切说,是小家伙。

成群的‘褐色皮毛’在水下穿梭,动作迅捷如游鱼。

离得近了,徐知行才看清,那是一只只二到三尺长的小动物。

白色的胡须,圆圆的黑鼻子,绿豆一样小巧的眼睛。

水獭。

好大一群水獭。

它们游上岸来,迈着一步一颠的鸭子步,走向长公主,为首的一只,立在长公主面前,抬起自己两只圆滚滚的爪子,先是左手搓右手,然后是右手搓左手,接着两只手一起搓搓胸口,搓搓后背……

徐知行看着,大约明白过来,它这是在……洗澡?

总之,它在清理自己身上的污物。

兰登近海,很脏。

最后它反复揉了揉自己的脸,几乎把那两只小眼睛都揉进肉褶子里了,抓正自己的胡须,挺胸,抬头,瞪眼,一只手自然垂下,另一只手么……四爪并拢,平放在自己耳边。

徐知行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然后再揉了揉……

对,它是在敬礼。

长公主回了一礼,然后弯下腰,两手抓着它的脸一顿搓揉。

那小家伙好像很享受,龇着两排大白牙,发出嘎嘎嘎的声音。

“好了,叨叨,”长公主拍了拍它的小脑袋,“找到了吗?”

小水獭挥舞起双手,吱吱叫起来,长公主则是不断点头,然后会问它,是上面还是下面?有多远?我可以进去吗?

徐知行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然后再揉了揉……

对,她俩在说话。

“殿下,这……”

“它叫叨叨。”长公主说,“它们已经找到了准确的下水道入口,你猜得没错,旧城下水道的确可以通往大海,我们可以进去。”

“额……我是说,它……是什么?”

“是水獭。”

“您可以,跟它说话?”

长公主邪魅一笑:“你没有听过一句话么?——龙,乃万兽之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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