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风吹雨打
眼看着建材厂风雨飘摇,一些职工的心思开始活络起来。
虽然厂部领导“牺牲小我,成就大伙”,给职工们发了些奖金,但开不起来的生产线,无人检修的设备,无不昭示着这厂子的日薄西山。
于是穷则思变。
春节假前,陈剑飞单独找到林立恒,试探他的心意,约他年后一起去南方闯荡。
“现在哪还有年轻人还留在庆州”,陈剑飞句句灼心,“你是舍不得干部编制吗?现在是市场经济了,编制能换钱吗?”
林立恒不为所动,“陈工,我才来厂里半年,连厂区都没跑全,就这样撂摊子不合适,况且我还是想干点专业对口的事”。
陈剑飞反向劝,“就这半年时间,你给厂里干了多少事,临了把你给处分了,年底奖金都没有,值得吗?”
无果。
林立恒谢绝了陈剑飞的好意,送了他四个字:好自为之。
小年前,建材厂全线停产,全员放假,轰鸣声不断的厂区一下子安静下来,全厂只保留保卫科人员护厂,其余人员各回各家。
林立恒回到阔别半月的霍家山。
母亲金秀梅正在厨房里发面,见林立恒到了门口,大声嚷嚷道,“立恒回来啦!”
“嗯呐”,林立恒应了一声,三步两步跨进厨房。
迎面房梁上悬着两条白花花的猪肉,他顺口问了句,“上次林大海送的肉吃了吗?”
“哪能啊”,金秀梅停下手里的活,笑着说,“这不是吗,我把那挂五花肉换成了纯肥肉,可以熬不少猪油,炒菜香的”。
林立恒会心一笑,在90年代的农村,精瘦肉是没人买的,村民们特别亲睐肥肉,一口咬下去满嘴油,特别过瘾,而精肉干巴巴的柴,没人喜欢。
在林立恒家,直接吃肥肉也是奢侈,往往熬成猪油存着。油渣子炒成菜过过嘴瘾,而猪油是往后最好的下饭利器,他至今仍记得一碗干饭,再挖一块猪油放进去拌匀,顿时香味扑鼻,吃一口饭是齿颊留香,回味无穷,是小时候的美味佳肴。
小年接着就是迎新年,一日蒸包子馒头,一日炒瓜子花生,一日做饼,到农历二十八洗刷刷,把家里过冬的衣物被子全部拿出来晾晒,意即干干净净过大年。
过年几日,亲朋好友往来不歇,霍家山下热闹非常。有不少从大城市回来的熟人,问及林立恒的工作总有些不解,别人都是向往上海那样的都市,而他却选择从都市回到家乡,而且还进入一家企业。
更要命的是,这家企业已经岌岌可危。
这个新年,顾民生过得特别憋屈,每次从厂里回家总逃不开夫妻间的咀唔,到了正月初三他便借口市领导到建材厂拜年便从庆州返回厂里。
此刻的建材厂,除了守门的保卫外别无他人。
顾民生站着工厂铁门外,看着厂牌上锈迹斑斑的厂名,寥落之感油然而生,随着一阵呲啦啦的声音,一群通体漆黑的寒鸦从生产线下掠过,飞过他的头顶再散开隐入远处的密林,给寂静的厂区增添几分悲凉。
在门卫室里打瞌睡的保安忽然瞥见顾民生的身影,慌乱出来拉开大门,“厂长,你怎么来了?”
顾民生淡淡一笑,给他递了根烟,“新年好!”
而后问到过年期间厂子里还太平不?
保安眯眼看了眼香烟品牌,小心翼翼夹到耳边,回道,“太平,连鬼都不来!”
顾民生微微皱眉,
“大过年的……”
保安自知失言,连忙解释,“往年过年,厂里会提前进一批煤炭,也会搞检修,周边的村民总想偷摸进来沾点小便宜,今年啥都不搞,也就没人来咯”。
“噢,村民能沾什么便宜呢?”,顾民生又问。
保安看着他的脸色,掂量着回答,“偷点煤,还有检修换下来的废铁废钢材,都可以拿出去卖钱的,镇上就有低价回收的”。
顾民生点点头,这些事不稀奇,他也不是第一次听说。
“可是”,保安奇怪不已,“厂长,现在厂里没人,你来了吃饭都成问题”。
“不碍事”,顾民生慢慢踱步走进去,“我安排了人”。
到了日落西山之时,于莎莎也出现在厂门口。
保安也是通晓人情世故之人,没有多问,很识趣地将于莎莎放了进去。
正月初五,林立恒打点行装,准备返回建材厂。
金秀梅给他准备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
林立恒打开一看,哑然失笑,里面是咸鱼咸肉、瓜子花生。
他笑道,“妈,我在厂里吃得好住得好,鱼啊肉啊的带去也没法弄”。
最后,林立恒带上一小袋瓜子花生踏上行程。
节后上班第一天,建材厂最忙的人是管彤。
咨询离职、转档案、转组织关系手续的人员络绎不绝,一上午她就是不停回答、解释,嘴巴都说干了。
中午食堂吃饭的时候,管彤特地坐到林立恒一桌,告诉他,技术室想走的人最多。
赵姝伤感道,“有点树倒猢狲散的感觉”。
“可树还没倒啊”,林立恒接话道,“别丧气”。
赵姝问道,“林哥,你会不会走?”
林立恒回答得很干脆,“我不走,技术室全走了我都不走”。
赵姝内心雀跃,正巧覃茹丹曼妙的身姿从眼前走过,她冷不丁说了句风凉话,“正式工都想着走,实习工却赖着不走”。
覃茹丹听而不闻,直接走到隔壁桌子坐下吃饭。
林立恒哑然失笑,多好的姑娘啊,怎么变得这么尖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