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山重水复(一)

夜色渐深，层峦叠嶂的霍家山占据着大半个夜空，阵阵寒气从山上匍匐而来。

林立恒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面对父亲的诘问，他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我们村，太穷了”。

穷？

林海涛炸毛了，“穷是一天的吗？不穷我辛辛苦苦供你读书，就是指望你能脱离这里！”

林立恒反问，“我去大城市了，老家就一直这样穷下去？”

“那你也不能干这种让人戳脊梁骨的事啊”，林海涛埋怨道，“今天在村部，几个村干部都说你出去上班变质了，居然回来挖墙脚”。

林立恒无力反驳，他在庆州建材上班，上次李柏舟和施宇耀来打前站，村里人把这口锅扣他脑袋上，说冤也不冤。

既然如此，他也不迟疑了，自己不做，已成恶人，索性做成，或有机会扭转形象。

“爸”，林立恒站起身来说道，“开发霍家山是我们脱贫致富的最好机会，你看我们村没水没电，一到雨季就担惊受怕，所以您要支持我”。

林海涛转过身来回望村庄，漆黑黑一片，零星点点的灯光是从民宅玻璃窗透出来的煤油灯，接了线的电灯形同摆设。

九十年代，电力供应的顺序是先工业后民用，远离城镇的霍家山更是排名垫底，一到用电黄金时间就被拉闸，导致村民们望电兴叹。

林海涛长叹一声，“拆迁不是小事，你有把握吗？”

“有”，林立恒答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这事，厂里会做好安置和补偿工作”。

“不”，林海涛断然否认，“你们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这里”。

他手指所指之处，正是身侧黑漆漆的墓地。

“我懂了”，林立恒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要先安置好老祖宗”。

有了林海涛的支持，拆迁启动工作便找到了突破口。

陈政亮的为人林海涛一清二楚，第二天一早到村委，林海涛把庆州建材的长期规划以及给村里带来的福利和盘托出，特别提到了对地方负责人的合理回馈。

陈政亮很感兴趣，把村部会计找来，三人就地算账，一串串数字写到纸上，会计大喜，“书记，这事能干！”

粗略计算，光村里经手的田地、山地和林地赔偿款就有五百万，这正是发家致富的好路子啊。

陈政亮一口答应，明天就开村民大会。

林海涛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林立恒和施宇耀，“书记答应下来，这事就成了一半”。

施宇耀问，“那我还要不要走访一下村民？”

林海涛笑了，“我不是村民吗？你们先回庆州，明晚我打电话给立恒，告诉你们村民大会的结果”。

林立恒和施宇耀又颠三倒四换了好几种交通工具回到庆州建材厂。

第二天晚上，林立恒在自己办公室等来了林海涛的电话。

林海涛说道，“立恒，我现在在村部，下午开了村民大会，最后提了两个要求，一是陵园找个风水宝地整体搬迁，二是林大海同意拆迁他们就拆”。

林立恒不解，“为什么非要林大海同意？”

林海涛答道，“他们说林大海祖坟、祖宅都在霍家山，人家现在是局长，只要大海子同意，这事就没问题，正好大海子在庆州，你们厂里找找他，没问题吧？”

林立恒能说有问题吗，他让父亲放心，厂里尽快解决，又嘱咐他黑灯瞎火的，回家路上小心些。

施宇耀一脸同情，“林叔跑到村部打的电话啊？”

林立恒心疼说道，“家里哪装得起电话”。

“现在有那种带着跑的大哥大”，施宇耀安慰道，“等你以后有钱了，给林叔买一台”。

“别逗了”，林立恒苦笑，“大哥大？七八千块钱一台，我疯了吗？说正事，现在拆迁动员的焦点在林大海家，只要林大海同意，所有村民都没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