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爸爸
这是一段久久不敢触碰的回忆。什么时候想起心都会痛。就像是无法愈合的伤疤,什么时候碰到,都会鲜血淋漓。
二十一年前,我正在省城培训,突然哥哥打电话给我,说爸爸病了,让我马上赶到市医院。爸爸一向身体很好,今年刚退休,就闲不住,去棉场当保卫,每个月能拿500多元工资。工作就是有农户来交棉花时,给他们开门。六十岁在连队还是壮年,冬天了,连队下了很厚的雪,连队职工大都在家里猫冬,在别人都闲着的时候,能多挣一份工资,爸爸是非常开心的。
想着一生忙碌的爸爸一向身体结实,应该不会得什么大病,但哥哥的语气非常焦急。仿佛再不赶快来就晚了。我来不及细想,赶紧请了假,连夜从省城赶到了市里。在市医院骨科见到了父亲。父亲已陷入昏迷,从哥哥和医生哪里得知:父亲值班时,晚上给一个农户开门时,由于地滑摔倒,后脑勺着地,摔断了脖子。市医院没有治疗能力。让我们立即转院到兵团最好的医院去。
我们护送爸爸当天赶到了兵团医院,医院立即安排做了各项检查,安排爸爸住进了骨科病房。打了几个吊瓶后,爸爸缓缓地苏醒过来。他已经全身瘫痪,身体失去了知觉。
医生说爸爸的几节颈椎骨多处断裂,骨髓已溢出颈椎腔,控制呼吸、心跳的大神经一旦被断裂的骨刺割伤,随时面临生命危险。
头几天,爸爸的精神慢慢好转,同病房也有颈椎骨折的,现在已经活动自如了。所以我们心里充满了希望。爸爸最难受的是气管里的痰咳不出来,呼吸不畅。医生让我用力按爸爸的肚子,利用外力帮助爸爸把痰压出来,看着爸爸终于把痰吐出来,脸上露出了舒服的表情,我们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接着需要将爸爸的头固定,任何轻微的转动都可能要命。医生在爸爸的头顶转了三个洞,用钢爪将头与身体固定。
眼看着情况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我和哥哥就催着医生尽快给爸爸做手术。一天晚上,医生通知我和妈妈到医生办公室,我们以为是要给爸爸做手术了。医生让妈妈和我坐下,他拿了一支笔立在桌沿上,他说:这张桌面是生命空间,这支笔是生命,正常人的笔在桌面中间,即使摔倒了也不会掉下去,但是你爸就像这支在桌边的笔,轻轻一碰就会掉下去。我不由地痛哭起来,我不愿相信:那个抚育我长大,无所不能、顶天立地的爸爸会就这么轻易地离开。
我们仍怀着希望,相信奇迹会发生在爸爸身上,医院专家来查床时,看着其他病人的片子侃侃而谈,但当看到爸爸的片子上颈椎位置那片黑色时,却严肃地看着我和妈妈,什么也没说。我们的心渐渐有了不详之感。
又过了几天,爸爸被搬进了特护病房。我们仍抱着希望。一天早上,爸爸突然一反昏睡的状态,精神特别好,不停地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我们以为是好转了,过了一会,爸爸又昏睡过去,发出几声沉重的鼾声,妈妈突然喊道:你爸爸走了。我这才意识到爸爸已经停止了呼吸。我一边大喊:救命呀,一边冲进了医生办公室。医生立即跑进病房,实施急救,护士们推着仪器设备围在病床边。我多么期盼爸爸能醒过来。但半个小时过去了,爸爸没有任何反应,医生停止了急救,护士们推着设备离开了病房。
我跪倒在爸爸床边失声痛哭起来,握着他渐渐僵硬的手。这双满是老茧的大手,曾经牵着儿时的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曾经辛勤劳作,支撑起这个家的天空,看着爸爸熟悉的面容,我多么希望他能睁开眼睛,用那双温暖的手抚摸我的头,温柔地说:别怕,爸爸在这。
爸爸离开老家三十多年了,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回老家看看。我握着爸爸的手对爸爸说:老家村里的稻花开了,银杏树结果了。您离开时村口那个叫小俊的男孩长大了,他记得您教过他:穿衣服时,系扣子要从下往上系,脱衣服时,解扣子要从上往下解。乡亲们盼着你早日回去看看。
第二天送爸爸出殡,那天风和日丽,虽然是冬天,但太阳暖洋洋地照着大地。没有一丝风。爸爸是我们这个家的天,爸爸的离开让我觉得天塌了。我知道:那个把我带到这个世界的生命,那个为我遮风挡雨、为我撑起成长的天空,推动我长大的生命永远地离开了。从此以后,一切的风雨都要自己去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