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魔法与信仰(三)

第十一章 魔法与信仰(三)

谢莫斯走下了楼梯,但他并没有急于走出城堡。

——在一楼与二楼当中的狭窄平台上,谢莫斯的视野中一块砖头正在散发着异于常物的魔法光辉。

精致的镂空花纹放出圣洁的白光,里面传来似有若无的悠长叹息......

他刚刚在逃命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块怪异突兀的砖块,但那时候他没时间来研究它。

虽然从来没见过上面雕刻的奇特文字,但谢莫斯感到自己能读懂,能读懂它们每一个字符的意思。

“因为你们舍身而把新生命注给失去信念,空虚的心......”谢莫斯的手指划过散发着莫名的吸引的符文,轻声念道,“......对大地的信赖,而挨着你们的丰饶,挨着你们的崇高,挨着你们阵亡的战友,就像挨着粗糙血岩的山谷,一条无涯的河流在流动,有钢和希望的鸽子盘旋。”

砖块上面光芒大放,似乎在要求他触碰它。

“好了,”他搓搓手,兴奋的说道,“boss打完,现在是——开箱时间!!”

谢莫斯把手掌放上去,就在他要按下去的时候——

——一根滑腻的触手环绕上了他的脚腕!

谢莫斯瞬间惊醒,只见身后就站着那只怪物,它全身上下都毫发无伤,难以计数的触手瞬间就以极快地速度从四面八方向他射来!

然后谢莫斯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一个滑铲就从怪物的“怀抱”中.....呃,好吧。看起来他挣脱不了了。

谢莫斯拼命地挣扎,但是越挣扎怪物的触手就捆得越紧......

但就在谢莫斯快要窒息的时候,他的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奸计得逞的微笑——

“——洛德·弗洛伊德堡主...”憋得通红的脸上,谢莫斯不见一丝一毫的惊慌。

他仿佛并不是在跟一个血魔法师失控后产生的怪物聊天,而是很确信自己就是在和平和理智的洛德·弗洛伊德堡主交谈:“...其实,你并不知道我是一个施法者....对吧...?”

怪物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当然....”谢莫斯虽然呼吸困难,但却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笑意,“我说的不是咒魔法,不是‘火焰聚集’。”

“或许你只是以为....我只不过是一个机缘巧合下得到了一个咒魔法的幸运儿,当然...”谢莫斯的脸越来越紫,但他还是嘴角带笑,“一个和总督府关联密切,一个军事新星....怎么会和肮脏低下的,只有走投无路的人或是愚蠢的傻子才会加入的邪教联系起来呢?这简直就像是你把鞋子放到了头上,却给脚戴上帽子一样离谱......对吧...?”

说着,谢莫斯自己先笑出了声:“哈哈...哈!...有时候现实就是这么....奇幻啊......我...其实是个心灵魔法的旧神教会成员啊!”

怪物的眼神中显露出慌乱与措手不及的惊讶。

谢莫斯继续说道:“...您应该听说过吧...?‘洞察’...要不是没有‘全能’这个分类,我一定不会管它叫心灵魔法......它既全面地提升了我的身体素质,又让我得以掌控周边的一切情况......就比如...您最早与我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陷入了幻觉,对吧...?”

怪物彻底乱了阵脚,它只能手忙脚乱地继续压迫谢莫斯的呼吸器官。

“嗬——咳咳咳!!”谢莫斯发出一连串急促的进气声,但他还在继续,“没有什么畸变,没有什么战斗,甚至...没有什么血魔法师...更没有什么‘血肉共济会’......对吧?”

“有的,自始自终,都只是.......懦弱的心灵法师——洛德·佛洛依德!!”

怪物的瞳孔剧烈地收缩,显示出它内心极端的惊吓!

“.......看啊...即使现实中我是昏迷的,你想要勒死我也这么费劲......”突然,脖子上的束缚一松,谢莫斯终于可以放声地大笑,“......不过,这也就意味着你此刻就在我现实中的身体附近,而我刚刚说啥来着的?”

......

伴随着洛德堡主痛苦的尖叫,谢莫斯一阵剧烈地头疼,随后便发现自己突然来到了一个昏暗的小房间里,在鹿角装饰的火把带来的光亮中,他看到身旁正躺着不断痛苦呻吟的洛德·弗洛伊德——

——而谢莫斯如同利爪一般伸出的左手中,握着一颗抽搐的心脏,一股又一股的血液喷涌而出,滴滴答答地流淌在地上。

“结束了,”谢莫斯看向洛德堡主,冷漠地说道,“这回可是心脏了。”

“‘洞察’不仅使我具备了超越常人的力量,更是加强了我的力量控制。不过有一点还真得感谢你,要不是你靠的那么进,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透过梦境察觉到你在哪里。”

“那么,”谢莫斯随手把尚含余温的心脏扔到一边,蹲下来,看着不停地挣扎着试图站起来的洛德堡主,“能不能告诉我,你为啥不直接了当的一枪解决我吗?”

“......咳,咳...没想到.....我最后是这么...死的.....”洛德堡主看向自己身躯上硕大的伤口。

“...明明....明明想好了...要坚持...坚持一回的.....到头来...却像个跳梁小丑”他的嘴角流淌着暗红色的血液,但心灵魔法带来的副作用刺激这他的大脑,迫使他无比清晰地感受着临死的痛苦,“.....为什么不杀了你.....告诉你了.....你...你也应该只会...嘲笑我吧....”

他惨笑着,身躯随之躺到在地......

奇怪的是,伴随着剧烈的痛苦,洛德·弗洛伊德却仿佛终于得到释放的囚犯一般,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谢莫斯看着他——这位身为不知名的小贵族,却靠着优质廉价的前装步枪成功地一路爬到了帝国最著名的要塞的传奇堡主......

他用沙哑的嗓音开口,仿佛老胶带上不清不楚的黑白故事:“我打小就...很讨厌战争.....”

谢莫斯皱了皱眉——一个军火商说自己讨厌战争。

洛德堡主继续说着:“一个农民的儿子...不远万里的感到这片肮脏的土地,只为了杀死另一个工人的兄弟......多么滑稽,多么可笑啊!”

“...但...这么明显的道理...我却从来没有收到过....哪怕一句赞同的声音...非但如此....我还没少被嘲笑——一个当兵的怎么能不想...咳咳!...打仗?......但是,我最后....证明了.....”

他突然戛然而止,然后长叹一声:“算了,我设计的......艾登特前...前装步枪......想必也还是夺走了不少生命吧......太多,太多了,我眼看着无以计数...的小伙子们......开心地从我这儿...接过自己的步枪.....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没能拥抱自己的妻儿......没能...没能回到魂牵梦萦的故乡、没能擦掉爱人的眼泪......他们的年纪定格在了......年轻而美好的那一年。”

他抬起头看向天上,说:“我常想...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人们想不通自己是在受苦?...为什么人们想不通自己是在被欺骗?...为什么那些西装革履的...老头们一挥手......就有无数年轻人为他们去死?”

他依旧看着天上,仿佛那里有一轮幽邃漆黑太阳,蛊惑着行走的众生。

洛德堡主的声音似乎有一些抽噎:“...后来.....后来我明白了.....在无数次的思考中......得出了世界上最可怕的结论.....这个国家...才是问题的根源!......这个畸形的...畸形的体制......想到这儿我...我吓得一整夜没能睡着.....可悲地,自私地...庆幸着自己从未采取行动.......只因我的敌人太过可怕.....比神话中最混乱扭曲的邪神还要更加可怖......更加...无孔不入...”

他又看向谢莫斯,说:“但当你的军队到来时...我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我不能再无动于衷......我不能再愧对我的...我的理想了......”

他自嘲地笑道:“纵使看到了这么多人去往前线......我注视着无数....悲剧发生......而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举动...但这次,我想...当......当这件事就发生在眼前时.....我想我我没法看着这事儿发......发生了...”

谢莫斯说道:“所以,你只是想勒晕我,然后要挟我的军队投降?”

“...是啊,但...很显然,我搞砸了.....“洛德无力地点了点头,随后伸开双手,彻底放松下来:“拿走吧!...我的性命也好,其他什么也好。城...城堡里的都不是什么精锐...只要看到了我的尸体...就...一定就会投降的...”

再次抬起头时,他的眼中已经不剩多少神采,但依旧坚定而温和:“.....我...我一直计划着给自己一个体面的死法......要是能换来这个城堡里其他的生命幸存,倒也...不错。”

他突然有转身正对着谢莫斯:“嘿!.....小伙子.......”

他润湿着自己的喉咙,然后艰难的开口道:“...虽然......虽然我这一生.....活得...活得像个笑话..!.....但记住......不论在哪里......救人的....总比......杀人的...更像个英雄..!”

听完了这个怪老头的怪故事,谢莫斯仿佛看到眼前有画面闪过:

氯气弹熏绿了原本蔚蓝的天空,

烟尘落满和平鸽洁白的翅膀。

一个个被炮弹震碎灵魂的士兵,

失魂落魄地走向绝望的结局......

他拿起了枪,茫然地向战场走去。

周围全是枪炮声、刺吼声、哀嚎声,无论友军还是敌军,对他来说都是一具具陌生的面孔。

他茫然地前进、前进。直到远方的边界,旭日出现擦破了黑暗,他才惊醒,猛然回头,身后早已尸横遍野,只有另外一个同样迷茫的小伙子望着他。

他猛然惊醒,梦到窗外,旭日依然高照。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只沾满鲜血的枪支扔进了灰尘中,两个孤独的灵魂各自完成了救赎......

谢莫斯摇摇头,将这种奇怪的,不现实的想法抛之脑后。

他站起身来在房间里一阵翻箱倒柜。果不其然,就在和梦境一模一样的地方,他找到了那块砖头。

他按了下去,然后一阵机关转动声,砖头仿佛抽屉一样打开了一条缝。

“...该...该死!!”后面的动静突然激烈了起来,“...那个!...别碰那个!!...你...你还...你还不够格!!”

谢莫斯充耳不闻。很快,后面就没了声响——洛德堡主在痛苦的挣扎之后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才不会告诉你,我是今天根本没带破片手雷所以才发现了异常呢!”

谢莫斯一边嘟嘟囔囔,一边打开了用魔法标记的机关。

现在谢莫斯已经不期待里面会是血魔法圣典了,但很显然刚才堡主的言论表明了这里放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垃圾勒色。

谢莫斯仿佛开箱前的玩家一样,搓了搓手,然后祈祷道:“伟大的灯塔啊!保佑我一定要拿到什么宝贝啊.....”

然后当他把视线下移,他呆住了。

怔怔地望着抽屉里面,不知如何是好。

.......

“改变世界的力量...‘不可能’的理想...过于重视....”谢莫斯口中无意识地喃喃道,“连起来了,一切都连起来了!!”

他猛地抬起头,然后感到温热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

“我...我到现在为止都...都干了些什么?!”

——仿佛瞬间清醒过来,谢莫斯感到一切生死的刺激,一切飞翔一般的自由和疯癫的快乐都离他而去,剩下的只有找回自我的清明和战争带来的伤痛。

在这一刻,他才猛地意识到,他不是什么玩家,这个世界,他周围的一切,也不是什么任他指挥的游戏炮灰,不是什么游戏boss,他也并不是在npc家里翻箱倒柜地寻找金币也不会被谴责的“勇者”,他周围的,都是一个个和他一样活生生地,有人格,有家庭,有自己的生活的——人类。

抽屉里,一叠陈旧泛黄的文档正静静地躺着,封面上环绕着无穷无尽的仇恨,绝望与黑暗,但在画面的中央,一道五角星形状的赤红火焰正在熊熊燃烧,铜黄色的齿轮与金黄的麦穗紧挨着火焰围成一圈,炽烈的希望之光照亮了下方的横幅,上面赫然写着——

——《无产者联合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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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塔与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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