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迷雾中的意外(修)
等谢莫斯回过神来,才发现现在已经是早上了,军营里空空荡荡的,没有士兵在外面游荡。远处传来了铅炮划破空气的呼啸和士兵惊慌的吼叫。周围弥漫着浓厚的大雾,混杂着硝烟刺鼻的气味。
他把手伸进军装大衣内侧装额外手雷的兜子,两个卷轴一个没少。谢莫斯这才松了口气。
在离开了那个诡异的空间后,他突然惊觉自己演技是如此的浮夸,而且心里不知为何总是冒出最真实的想法,这让他有些担心。
“这都什么事儿啊......”谢莫斯沉重地倒在床上,然后把脑袋埋进手中,喃喃道。
明明周围是在前线说得上是奢侈的柔软床垫,但他却感到无与伦比的恐惧和无助淹没了他。
一个现代人,享受惯了和平的现代人,日常生活里从来没有面临过生命危险的现代人,对随时可能导致丧命的铅弹,火炮,和刚刚经历过的生死徘徊的恐惧,与对自己几乎等于没有的军事知识而感到的无助。
他甚至分不清刚刚的“效忠言论”是自己思考后得出的结论还是自己脑子在一次性面对了这么多世界观崩塌的事情之后完全坏掉了才说出来的胡话,他现在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所说的那个疯狂的计划有没有什么现实的依据。
尽管表面上他一直很镇定,甚至在玩梗,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从那座雨夜交加的教堂里每一句神灵的答复起,到安德里神父的每一句对话,所有的信息都如同炮弹轰击着他的胸膛;困惑和惊惧压得他无法喘息。
伴随着一句优美的国骂,谢莫斯狠狠地把脸埋进枕头里。
不知自己该找谁倾诉,他唯一知道的是,如果不找些话来说,至今听到的一切足以将自己逼疯。
谢莫斯现在无比希望身边能有一位穿越者前辈陪伴,他们可以尽情畅谈;或许也只有他们,才能理解此刻他内心的感受——一个人面临着一整个陌生的世界的恐惧。
他幻想着自己像一头疯兽那样砸烂桌椅、撕碎旗帜,将满腔怒火倾斜到房间里摆放的一切上。
但他不敢。
否则,他周围的军队里那些完全陌生的脸庞,便会看穿他的伪装。
谢莫斯想着,或许在那个自己无所不能的地方,他能够缓解一些。
于是他把自己的尊名念了一遍又一遍,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帐篷里只有无尽的空虚和他无助的喃喃自语......
他惧怕着,恐惧着,在陌生的床上辗转反侧,他的心不停地抽动,肩膀不停地耸动,就在对自己境遇的委屈和可怖的幻视即将将他击倒时——
他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癫狂的笑,绝望的笑,不停地笑啊,笑啊......
他感到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越来越害怕,越来越害怕,越来越疯狂,越来越疯狂......
但同时,越来越......快乐?
他感觉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不同于上辈子待在安全感与劳累的工作中的感受——徘徊于生死中的刺激与超越极限的自由感,还有支配命运的自豪,它们也一并随着恐惧增长着,他感到自己仿佛直到现在才是真正的活着。
——多么美妙啊!与死亡相伴,随着魔法,在混乱与战火战火展开一场奇妙的冒险,这就是自己梦想的生活啊!!
在眼泪模糊的视野中,谢莫斯好不容易抑制住了继续大笑的冲动。
毕竟,眼下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这么大个军营怎么没人啦?”谢莫斯从床上起身,仔细地听了听周围的声音,感到十分奇怪,“巡逻的士兵呢?”
他轻轻的走出自己的军官单人帐篷,想要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突然脑袋一阵刺痛,谢莫斯连反应都来不及身体便带着他躲回了帐篷里。
谢莫斯扒开帐篷的门悄悄往外看:
门外两个骑着马的士兵有说有笑,正好经过军营当中的匆忙铺好的泥土路。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两个士兵,他们穿着文森特帝国的制服,拿着文森特最著名的艾登特前装步枪,而且还说着帝国话!
谢莫斯想都没想就干脆的缩回了帐篷,心脏剧烈的跳动声他自己不用摸动脉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该死!”谢莫斯再仔细一听,之前听到的打仗声分明不是从前方传来的,而是从后方!大后方!
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那帮狗屎的士兵战略转移都不带他!!
他这个旅长当的是多失败啊!睡个觉而已(抛开内容不谈),自己的士兵竟然就丢下他跑了!
谢莫斯的脑袋又是一阵刺痛,他想也不想就飞快地钻进了床底。
“诶呀,队长,你说这帮步兵明明这么大个军营就在眼前,很明显空空荡荡的了,干嘛还要我们来当斥候啊!这不是纯迫害嘛!”一个年轻的声音从帐篷门口处传来,纯正的帝国口音,“步兵都是些臭鱼烂虾,真得打仗还是得看我们骑兵和炮兵。”
“小埃贡你就别抱怨了,就像你说的,那帮臭鱼烂虾只会当饭桶,所以咱们比他们先来就先搜刮点物资不是很正常吗?给他们全是浪费,只有我们才能物尽其用嘛,哈哈!”又有一个年长的声音,“哈,你看这个帐篷,又是独立的单人帐篷,外面还有照明的火炬,就连编号都是没有磨损的,一看就是个不小的军官住的。军需物资咱们动不了,要是真能拿好东西,那大概率就是在这儿了。”
谢莫斯在军官学院学过帝国语,听得冷汗直冒,合着这两个骑兵还不是路过,还得进来搜刮一番,后面还跟着大部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只听到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紧跟着一阵翻箱倒柜的声响——
“诶,尤杜,你看这是什么?”
“这是地图,回去告诉他们来接收就行——等等!地图都没拿走?”年长的声音突然有些慌乱。
“快!埃贡!我们上马!我就说今天这帮格里维老鼠怎么这么脆!”两人慌乱的走出帐篷,谢莫斯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怎么啦,老尤杜?”
“这很可能是个陷阱!”
一阵马蹄飞奔而去的声音.....
谢莫斯松了一口气。刚才要不是他们走得快,那他就只能想办法用腰间的一把装填1发子弹要整整7秒的“宪政”手枪来打死两个人了。他连魔法都还没学,不想死得这么早。
......
大约过去了5分钟,头皮没再发疼,而且谢莫斯把气喘顺了。于是他重新从床底下爬出来,突然看到了一双迎面对着他的军靴。
谢莫斯僵硬的把头抬起来,然后硬生生的把即将出口的“我投降”憋了回去——
站在他面前的是他亲爱的副官贝卡斯·劳顿,正在用同样错愕的眼神看着他。
“咳,咳!”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军装,谢莫斯拍了拍三角帽上的灰,又重新戴了回去。
“贝卡斯·劳顿少尉,我希望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我的军队在没有通知我的情况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难道不应该是你给我解释为什么你还在这里...我?!....你现在来给我比谁官大?...不是,我专门还来找你是因为......”贝卡斯少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或者说该说的太多了,所以语无伦次。
“呼......”贝卡斯深吸一口气,然后压低了嗓门咬牙切齿地对谢莫斯说道:
“听好了我的上尉先生,在您离奇失踪的时候文森特人,尤其是艾登堡驻扎的军队,直接向我们发起了进攻,现在已经打到铁十字堡了!我们军队不说子弹,就连伙食也只剩下3天的量了!军需官和您的军官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士气——要不是正好没有敌人来我保证这帮乌合之众早就四处乱散了!所以,我们撤退了,在这群人连左轮步枪都镇不住之前我们找了你一遍又一遍,可你连个声也不吱!大家都以为你已经得到了什么内部消息跑了!”
“可我不一样!!”贝卡斯几乎贴着脸在大吼,“我要是把你给搞丢了我这辈子就得乖乖的蹲在希沙姆监狱里吃泥巴了!听懂了吗我的总督大人?!”
“听懂了听懂了,你先别吼!”谢莫斯捂着耳朵连连后撤,看来增强感官并不都是好事。
“那好!你的旅大部分都在旁边的温莎港躲着呢,现在你自己去给他们下达撤退的命令!”说着贝卡斯就拎着他的衣领就走了出去。
谢莫斯连忙开口:“诶等等,等等!你把我当是谁了?!我没这个权限!”
贝卡斯白眼一翻:“拜托,我的总督大人,难道整个凡尔登还有人能惩罚你不成?我告诉你,想要让大家都活下来就老老实实地按我说的做!“
谢莫斯大吼道:“那你别拎着我,我自己能走!”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谢莫斯回去拿了个地图和自己的转轮步枪,等回来的时候又突然问道:“等会儿,你们一直待在边缘的温莎港,这雾又这么大,你咋知道打到哪里了?”
贝卡斯冷哼一声,说道:“就王国征召兵那群家伙,我猜都不用猜!要是没有堡垒和炮击掩护,帝国一轮骑兵冲锋就能直接冲散一个团!还能在哪儿?肯定是一开战就哭爹喊娘的躲进城堡里了!”
瞬间,似乎鱼入大海,又似乎打开了什么开关,谢莫斯感到自己的记忆又融合了一部分......
他看到自己在王国军事学院里,找到了在教室的角落里看上去颓废极了的贝卡斯,两人交谈甚欢,全都对王国军队的现状很不满,都觉得学院教的战术既老套又过时,贝卡斯为此已经留级了3年还多......
他又看到等自己托关系让贝卡斯成功毕业时,贝卡斯对他的感激不尽。在通往前线的火车站台上,无视着周围没见过火车的乘客鬼哭狼嚎地逃窜,两人痛批军队的腐败与顽固,贝卡斯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燃烧的斗志,与学业尚未完成,还得再待3年才能去军队的自己挥手告别,登上了那列拥挤的蒸汽火车......
然后,又是三年,等到自己终于完成了学业,带着满腔的热血找到了已经升职为少尉的贝卡斯,然后在贝卡斯绝望与嘲讽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收到的第一批补给里屁都不响一个的老旧火枪,而军需物资的清单上分明地写着“掷弹兵装备x30”......
谢莫斯目瞪口呆,似乎对原主为什么要加入邪教有了一个崭新的理解。
“这谁来扛得住啊!!!”
......
不论怎么说,谢莫斯还是乖乖的跟着贝卡斯少尉一起去“新营地”了。
迷雾的天气里,泥土路周围空无一人,大约走了20几分钟,两人终于找到了温莎港。
谢莫斯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小港口”——木头与沙袋构成的胸墙绵延不绝,完善的设施和一道又一道纵横交错的小路联通起了整个战壕,妥善存放的弹药不论是哪个关键位置都存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许多半永久防御工事已经拔地而起,倾斜的水泥墙简直就是教材上的标准,甚至正前方不知哪儿来的两座瞭望塔上面还有装备着望远镜的传令兵,身旁一个探照灯让人毫不怀疑这个岗哨晚上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贝卡斯啐了一口,笑骂道:“这帮家伙,除了打仗啥都在行......”
不远处,几个垂头丧气的士兵一边聊天一边漫不经心的修着拒马。
瞭望塔上的传令兵一看旅长来了,连忙向下面打招呼,两个紧张的巡逻士兵赶紧抬开拒马给领导让道。
......
走近军营的时候,贝卡斯低声地提醒谢莫斯有关撤退的具体事宜,谢莫斯则像小鸡啄米一样不停地点头。两侧来来往往的军官里,突然有人认出了他们“和蔼可亲”的旅长——
“是旅长!谢莫斯上尉来了!”
“旅长好!”(轻声:上尉先生没有自己逃跑!)
“......”
顿时,周围所有的军官都面露喜色,在贝卡斯的提醒下他们立马去召集了其他的军官。
很显然,谢莫斯上尉没有逃跑,而是带来了上级的指令。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上尉先生和总督府有些关系,所以军官们坚信不论命令是撤退还是固守待援,他们都一定能完好无损的从这场莫名其妙的“地区冲突”中抽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