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的周目
这里是一处小小的丘陵,树木茂密葱翠,由远及近传来几声蝉鸣。许是山间气候凉爽,八月了却能闻到淡淡的栀子芳香。
夏季的雨后,阳光微热,半透明的光束穿过树隙,水珠从叶尖滴落在墓碑上。
新建的石碑十分干净,篆刻的名字也十分清晰。
穿着背带裤的白发少年将手中红色的木棉花轻轻放在墓碑前,双手合十。
“我来看望你了,太宰先……”
“呼……呵呼……”
就在此时,墓碑后传来一声声粗重的呼吸,好像有什么人在那里。
中岛敦的身体瞬间僵直,惊诧地盯着盯着墓碑上的碑文,还能看到自己的名字。
忽然,一颗人头从墓碑后冒了出来,黑色的长发遮住半张脸,雨水和汗水打湿了粘在脸上的泥土。那颗头瞪着眼睛,样子十分吓人。
“呜啊啊啊!!”中岛敦吓得连连后退,差点就跌坐到了地上。
此时,那颗头下面的身体也慢慢浮现。
南方日鹤杵着一把铁锹,站在墓碑后的坟地上,汗水顺着发梢滴下,脚下的泥土已经被挖开了不少。
中岛敦此时也认出了她,有些疑惑且震惊地上前。
“那个,你不是上次来侦探社的那位女士吗……这是,在做什么啊?”
挖坟吗。
中岛少年汗颜,也只能想到这种可能。
不过怎么可……
“挖坟。”南方日鹤说道。
“嗯,太宰的坟。”她又重复了一遍。
如果她的推测没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一座空坟。
中岛敦一时间愣在了原地,然后……
“??!”
“等、等一下!”
少年一把抓住了南方日鹤的手臂,还处于受伤的胳膊猛得吃痛,日鹤的眉心不自觉地蹙了一下。
中岛敦凭着灵敏的嗅觉,也在这个人的身上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似乎受了伤。
而且,总有种游离若丝的苦涩感,很像有时候能在那个人身上感觉到的气息。
“真的……要这么做吗?”他慢慢松开了抓着她胳膊的手。
“嗯。抱歉。”南方日鹤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那边的少年!”松田阵平戴着墨镜突然出现,从背后一把勾住了中岛敦的脖子,“我认识你,你是武装侦探社的成员吧。记得我吗,我是松田阵平,正好我有些事情想请你们帮忙,带我去你们那里吧……”
随后,就在这位警官连蒙带拐的诱骗下,把中岛敦给带离了此地。
白发少年回头看了看日鹤,又慢慢转过了头,视线一直落于地面上,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南方日鹤轻叹了口气,扔掉手中的铁锹,半跪在地上,用双手扒开泥土。
眼前一点一点被刨开的泥土,她的心脏狂乱地跳个不停,汗水顺着额角滴下。颤动着光的紫色双眸似乎在祈祷着什么,相信着什么,像是遗失了重要宝物的孩子,努力寻找着它。
手指被土中的虫子咬破,她也毫不在意。
因为自己说过,就算他死去千次百次,也会将他找回来。
梦到过那样的场景,即便在冥府地狱,她也一样找到了,要将他带回来的时候,梦醒了。
泉扮成他的样子,笑着来到她面前,那个时候,真的有点找回他的错觉呢。
当她趴在暴雨中,淡淡的栀子花香传来时……想着自己是去往了他所向往的天国吗,可看不到星星啊,既然没有星星的话……
一起回去吧。
每次都是假的,所以这次,一定,
——不要成为我最大的推理失误。
她是个不善于将感情用言语表达出来的人,如果可以的话,那么此刻,一定在不停地念着……
那个人的名字吧。
泥土渐渐变薄,露出了白色的棺木。
她的手指轻颤,慢慢扒开上面的泥土。完整的棺木显现了出来。
她用工具撬开了棺材的盖子,温暖的阳光照进了阴暗冰冷的狭小空间。
棺木中的景象映入了她的眼眸中。
睡在棺木中的,白色和服、合在胸前的双手缠着念珠,毫无疑问就是他的遗体。过了好几天,已经变得有些可怖。
南方日鹤看着眼前的景象,瞳孔颤动着,随后突然笑了出来,笑容又逐渐变得苦涩,皱着眉,眼中渗出了泪花。她扶着额头,眼泪顺着手心流下。
“果然睡着了也还是一副蠢相呢……”
“对不起……”
她深吸一口气,呼出的气带着颤音,抹掉了脸上的水,露出了淡淡的笑:
“我从小就一直在找的北斗七星,一直没有机会看到,如果你找到了,也是很幸运的。”
她又将棺木重新盖上,跪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将泥土盖回去。比起刚刚挖的时候,每一捧泥土都好像沉重了不少。
整个坟墓恢复了原状,她挣着地慢慢起身,摘下山脚的栀子花,一朵一朵地盖在了翻新的泥土上。
每当微风吹过时,都会有淡淡的清香飘过。
她最后再面对着墓碑微微鞠了一躬,转身准备离开这里。
泉玲站在她的身后,眼中蓄满了泪。
南方日鹤走到她的身边,露出了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笑容。
“泉小姐想去祭拜的话,我在这里等你。”
她向前踏出了一步,背对着泉玲。
泉玲握紧了拳头,转头看着她的背影,嘴巴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半晌后。
“……我回来了,日鹤小姐。”
太宰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南方日鹤的背影愣了一下,肩膀微微发颤。她捂着嘴巴,努力不发出声音。
“咳……抱歉,真的很抱歉……”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带着浓浓的鼻音。
一滴一滴的水渍打在了身旁栀子的花瓣上。
泉玲抬头看向有些阴沉的天空。
一滴冰冷的水渍打在了脸上。
“下雨了啊。”
——
几人重新回到了STAND。
面对这突发的状况,敌人的首脑居然就在他们内部,而且还不是一般人类。整个机构一时间乱了套,都在想着他们这些普通人要如何同神明抗衡。
那些人将事情报告给了上面,政府部门派出异能特务科,也向武装侦探社发出了委托。
侦探社的成员们听到委托的内容后都十分震惊,而且委托人也没有将案子背后牵连的事情、神明的秘密告诉他们。
“要我们找到伊座并天这个人,可一点线索也不给,就凭着一个名字和照片,我们上哪去找啊。”国木田独步靠在侦探社的办公桌上,抱胸皱着眉。
这段时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现在也已经是焦头烂额。
“不过不要紧的嘛,就是找个人而已,找我们侦探社准没错啦。”谷崎直美又和兄长黏糊糊地粘在一块,问向旁边的江户川乱步,“乱步先生此刻也一定早就知道这个人在哪了,对吧?”
而此刻的江户川乱步,正从桌子底下抱出他的零食小箱子,将还没吃完的饼干巧克力薯片全都塞了进去,挂上了好几层锁。
“乱步先生?”谷崎润一郎看到这幅场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我可不管,社长也没要我一定得管这个委托。”名侦探将零食箱又锁在了柜子里,继续打包好几份干粮,“反正这个世界再过不久就要毁灭了,保护好这些粗点心才是首要的。”
谷崎润一郎汗颜:“世界又要毁灭了啊……”
“哎……”坐在电脑面前的与谢野晶子深深叹了口气,“恐怕是真的要毁灭了吧,怎么每个都在跌啊。”
最近与谢野医生对股票燃起了兴趣,如今她看着整体下滑的股市,庆幸自己还没有投资。
“商业之神生气了吗……”
江户川乱步抱着他分装好的零食,给了侦探社每人一份。
“你们也帮我保管一下吧。”他说道。
几人看着手上被锁在箱子里的零食大礼包,不禁汗颜。
乱步先生居然会把小零食给他们来保管。
“世界恐怕是真的要毁灭了……”
对事情进行分析,制定好作战计划后,决定由国木田、中岛敦、泉镜花、谷崎兄妹、与谢野医生、宫泽贤治几位调查员外出对事件进行调查。
根据事前对资料的分析,他们要找的那位外貌只有小学生一般大的男人,是那个传说中的秘密组织STAND的成员。这样一个重要人的失踪居然会委托他们不相干的民间组织,他们也猜到了此事绝不会那么简单。
不过要调查他的行踪,首先还是从那个STAND组织下手比较容易。
“那个,我们正在做市民满意度的调查研究,方便的话可以帮忙填份问卷吗?”
前往目的地时,几名撑太阳伞的女大学生抱着厚厚的文件夹,递给了他们每人一张问卷。
国木田独步拿着问卷看了看,是一些诸如对城市绿化、交通、通信、照明、医疗设施之类的满意度调查,虽然填起来有些麻烦,不过也就几分钟的事情,况且这个散漫的城市有些地方的确是该改一改了。
其余几人或是认真或是随便勾了一勾,最终也把上面的问题填了个满。
“非常感谢!”女大学生们深深鞠了一躬,递上了一些小瓶水和小糖果,“这是一点谢意,再次感谢你们的帮助!”
“没、没关系,小事一桩啦。”几人微微汗颜,将那些小礼品装进了口袋里。
现在发个问卷都得这么破费的吗。
侦探社一行人来到了STAND总部,有谷崎润一郎的细雪在,完美地避开了监控的威胁。
顺着电梯,几人到达了本部所在的一层,分散着藏在各个角落。
三名身着黑色西装的人朝他们走了过来,两名女性一名男性。
“这样子真的有效吗?”
“可我们现在也不知道该去哪好啊。”
他们讨论着一些事情,看起来也十分困惑。
那名身材高挑、披散着黑色长发的紫眸女性走过了中岛敦的身边,同时瞥过眼神也看见了他的存在。
中岛敦站了出来:“请等一下,你是……”
南方日鹤看着少年,露出了淡淡的笑:“是,那天的事情,抱歉。”
“那这么说,你是STAND的成员?那为什么又和太宰先生……而且这次我们的委托也和这里有关……”
中岛敦满腹疑惑,这绝对不是巧合这么简单。
侦探社的其他成员也走了过来。
南方日鹤看着他们有些发愣,扶额轻笑:“为什么大家都跑过来了啊……”
“既然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谁都无法置身事外了。”
几人将事情的真相如数地告诉了侦探社的大家,调查员们一开始还有些惊讶,但也渐渐接受。
只是没想到抹杀掉太宰治的,竟然是这个世界本身。
不过想想其实也对,那个男人,除了他自己和容不下他的这个世界,还有谁能要他的性命呢。
“不过你们现在要去哪呢?”中岛敦疑惑道,“对方不是人类,神明的事情我们根本一点都不了解,到底要去哪里找呢?”
“按照书上的记载,神明居住的地方是高天原,和高天原有所联系的是神明的神社。”泉玲说道,“惠比寿神社和其他神明的神社我们都打算去看看,就算找不到他,或许能从其他神明那里获得一点线索。”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目前也只能这样去尝试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那我们也一起去。”侦探社的几位上前一步,“不就是参拜神社吗,很简单的。而且,这个容不下太宰的世界的本面目,我们也想亲眼看看,到底是什么样。”
南方日鹤点了点头,总觉得好像轻松了不少。
如果自己支撑不住而消失,那么至少还有人来阻止接下来的事情,还有龙之介,也能放心地交给其他人。
几人一同前往附近的神社,像是稻荷神和惠比寿都是十分受人们敬仰的神明,所以神社的数量也是最多的。
一路上,几人经过大街小巷。不知道是不是周末的原因,总觉得街上卖小吃的商贩比平时要多得多,附近的商场也都在做活动,请顾客们免费试吃之类,以及发传单发问卷的人也突然间变得很多。
“是因为要到夏日祭了吗,为什么突然这么多人啊?”中岛敦在人群中侧着身子走,感觉看着黑压压的人群,社恐症都要犯了。
“的确有些反常啊,不过休息日又正好碰上商场打折,人自然也就多了起来吧。”直美挽着哥哥的胳膊,靠在他的手臂上,说道。
南方日鹤看着周围的景象,食指贴上嘴唇思考着,忽地停下了脚步。
“我和龙之介有点事,你们就按照原先计划行动。”她留下一句话,随后便跑没了影。
几人是想拉也拉不住。
国木田独步默默扶额,为什么大家都那么随性?
都和太宰治一样。
区别在于,太宰治可能路上跳个河就突然不见了;而南方日鹤则是很认真的告别,然后不见。
随后,几人分成了两队。
侦探社一行前往惠比寿神社,也是防止打起来这几位有的应对。松田和泉玲前往其他神明的神社,看是否能寻求得到帮助。
而松田这边,两人刚和大伙分开,就在转弯处被洒了一头玫瑰花瓣,浓郁的香气和花粉让两人止不住地打喷嚏。
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青年男性站在楼上,边洒玫瑰花边喊:“玲小姐!我喜欢你!请嫁给我吧!”
“……”
“快跑!”半秒后,泉玲拉着松田阵平的手腕火速逃离了这里。
“呼……”松田阵平扶墙喘着粗气,“说起来,追求你的人未免有点太多了吧,玲酱你这是什么体质啊。”
“哈哈哈……”泉玲尴尬地笑着。
什么体质,乙游女主体质……可能。
“正好到了稻荷神社啊。”
松田阵平直起了身,抬脚朝那个门前放着狐狸雕像的神社走去。
*
而此时,侦探社几人也赶到了附近了一间惠比寿神社。
谷崎润一郎抬头看着神社中央摆放的那个抱着鲷鱼,一脸慈祥的胖胖大叔的雕像,不禁托腮:“这个大叔看起来还挺和蔼的啊,真的有那么可怕吗,虽然他从来没让我发过什么大财就是了。”
“人和神都不可貌相。”国木田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说道。
“对于农民来说,果然还是谷物神的稻荷神大人最好了,惠比寿大人不需要~”宫泽贤治突然抱起门口的铜钱箱,将里面的五元硬币哗啦啦全都倒了出来。
“惠比寿大人快出来~受你照顾生意兴隆的那家饭馆,他们家牛肉真的很好吃哦,谢谢你~”贤治一脚踩烂了铜钱箱,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
“神明……神明解剖起来会不会不一样,神明的内脏听说是透明的哎,呵呵呵……”与谢野医生扛着电锯,已经开始兴奋了。
“兄长大人,惠比寿的神社还有好多哦,我都查到了,下一个去哪里呢?”
“不用纠结,直美,找最近的就可以。”
中岛敦僵着表情,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腕,因为看到他们这样子,怕自己真的一个不注意也跟着上去砸神社了。
那个人……太宰先生他……
“我们……不是来祭拜的吗?”他还是压下了情绪,将此次的计划——首先得心平气和,重复了一遍。
随后下一秒,伴随着一闪而过的白光,那个红色的鸟居就被劈成了两半。
“你在说什么?梦话吗?”泉镜花站在鸟居的废墟前,清冷的声音如同落下的雪花,身后飘着持刀的白色夜叉。
国木田推了推反光的眼镜,靠在了柱子上。
如果全部的神社都被毁了,对于神明来说,就相当去失去了人们的信仰和安身立命之本,可是很头疼的。
“还不出来,难道神社被毁了也不在乎吗?”五六分钟后,谷崎润一郎踩在碎掉的雕像上,四周满是铜钱碎屑,神社已经塌掉了一半。
“我累了,肚子好饿……”宫泽贤治拖着四肢,“国木田先生,打火机,用独步吟客变个打火机出来吧,直接烧掉我们去下一家。”
国木田独步从怀里掏出一盒火柴扔给了他。
宫泽贤治将火柴划亮,准备扔到废墟堆上。
“你们这帮粗鄙之人,在对惠比寿大人做什么!”
忽然间,一声严厉的呵斥将他的行动打断,火柴也在手中熄灭了。
几人回头一看,神社的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汇聚了许多人。他们或是工厂里的工人、路边叫卖的小贩、大企业的企业家、甚至还有老弱妇孺、孕妇和怀抱婴儿的女性。他们一个个瞪着双眼,面色如灰,身上或多或少都露出了一些黑色的印记,只是距离太远、有的被衣服遮掉了一半,看不清楚。他们手持锤子棍棒镰刀等工具,气势汹汹地齐步上前,逼着几人连连后退。
“怎么回事……”中岛敦的额角滴下一滴冷汗,“他们看起来好奇怪啊。”
“那个,大叔,是我啊,我是贤治!之前你家的下水道堵住了,是我修的,你还记得吗?”贤治尝试着上前同那些人谈判。
男人瞪了宫泽贤治一眼:“就算是你也不能对惠比寿大人无礼!”
他举着镰刀步步紧逼,国木田独步立马将宫泽贤治拉到了身后。
【独步吟客】
“烟雾.弹!”
伴随着异能和闪光.弹发出的刺眼光芒,几人迅速从别处逃离了现场。
-
另一边。
拜访了好几家神社,也没有一个神明出来搭理他们的松田阵平和泉玲,只能深深叹气。
什么稻荷神、武神、学神、火神、雷神……甚至连缘结神都找过,什么结果都没有,还被送了一对结缘手绳的两人默默打出了几个省略号点。
“这些神明还真是各家自扫门前雪啊。”泉玲垂下了头。
“说不定在这些神明看来,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的事情,就跟一个人普通的小感冒一样,并不是值得挂在心上的。”松田阵平将那个红手绳扔进了垃圾桶,笑道。
“……”
虽然都是朋友,但你这再这么说也太伤人了吧。
泉玲看了一眼他的动作,也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的扔了进去。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继续去其他的神社吗,还是……”
“回STAND吧。”松田阵平抬脚往前先走。
“哎?”泉玲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不和日鹤小姐还有侦探社的伙伴们集合了吗?”
松田阵平往背后瞥了她一眼,唇角微微扬起,笑道:
“我已经告诉他们了,刚刚日鹤小姐联系我了,他们那边似乎也没什么进展的样子呢,待会就会回去的吧。”
“啊……好吧。”泉玲默默点了点头,想起刚刚日鹤的确打过电话,也没再多说别的。
微风乍起,卷发青年衬衣的领口被轻轻吹开。
锁骨处,一枚小小的黑色彼岸花若隐若现。
*
南方日鹤走进了一家商场,走到卖生鲜蔬菜的地方,手指在菜叶上抹了一下,出现了淡淡一层的白色粉末。日鹤的眉心轻蹙。
龙之介似乎凭借气味认出了那个东西:“姐姐,这是……”
日鹤没有说话,又去看了看水产的鱼缸、食品货架上的食物、水和饮料。
不出所料,全都是的。
南方日鹤正要向前走,忽然间,脚下踩着的地板砖变了颜色,变得通红,周围的环境慢慢扩散成昏暗的黑红色,地面上开出了彼岸花,慢慢漂浮起蓝色萤火虫。空灵的音乐盒声在耳边响起,依稀能嗅到淡淡的酒香。
龙之介的头上冒出了冷汗:“姐姐,我们是打开了任意门吗……”
日鹤看着眼前的场景,总觉得十分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家老式居酒屋出现在了眼前。
在门帘的半遮下,能看到吧台处站着一位身着淡绿色和服的女人。女人的双手嫩白纤长,十指涂着透明的水色指甲油,应当是位十分年轻的女性。
南方日鹤走近,掀开布帘,看清了女人的相貌。
女人挽着清丽的发髻,乌黑的发丝上点缀着鲜红的彼岸花发誓,她手持酒壶正要温酒。日鹤认出了她,是平岛雾子女士,只不过看起来要年轻许多,唇红齿白,是个十分清秀的美人。
“这位客人,舟车劳顿,一路辛苦。”平岛雾子轻启红唇,“不过到了这里,倒是没有办法说出欢迎光临呢。能看到这里的,可都是凝视着死亡的将死之人啊。”
日鹤突然想起了什么:“您是……”
平岛雾子手中的酒壶忽然掉在地上,摔碎。
女人似乎并不在意,上前蹲下,一手捻起袖子,捡起碎片。
“日鹤,你眼前所见到,并非就是真实的。既是虚幻,便怎么也打不破。”
碎片将她的手划破,而转瞬间,伤口便又完全愈合。
“世界万事万物如此,‘我们’亦是如此。”
女人如此说道。
*
一个小巷子里,跑了许久的侦探社几人喘着气,从巷口探出头看着外面的情形。
街道上的人群个个武装起来,神情肃穆,仿佛所有的人都在找他们。
夏季的空气闷热无比,中岛敦掏出口袋里的小瓶水,猛地灌了几口。体力不好的直美小口小口喝着水,肚子饿极了的贤治将口袋里的零食全部吃光了。
谷崎润一郎朝外面探了探头,在感受到即将要交汇的后又立马缩了回来:“怎么回事,那些人是……”
“恐怕是精神控制之类的。”国木田独步眉心微蹙,“日鹤小姐不是说过吗,那个伊座并天的异能是言出法随的控制。如果那些人都是曾经服用过Alice的人,那么现在受到那位神明的控制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再这么说这数量也太庞大了吧……”
“咳咳!!咳……咳咳咳!”就在此时,谷崎直美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双手捂着胸口,样子十分痛苦。
谷崎润一郎立马上前:“直美!直美,你怎么了!”
“兄长大人,我……”谷崎直美抬起头,瞳孔以不正常的频率颤动着,侧脸处逐渐出现了一朵黑色的彼岸花。
直美用力一把推开了兄长。
“直美?”谷崎润一郎坐在地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妹妹。
“快走!否则我……”谷崎直美突然站了起来,面如土色,拔出随身携带的防身刀具朝谷崎润一郎冲了过去。
“谷崎!”国木田独步上前一把将他拉走。
就在此时,宫泽贤治突然一拳打穿了身侧的墙壁,“我,肚子饿了。”
墙壁那侧的家庭餐厅里,人们纷纷望向几人,然后集体如丧尸般地朝他们走来。
“好疼、好疼、都说了很疼啊!!”中岛敦突然抱住头,四肢全都虎化,胡乱地破坏着周围的建筑。
“敦!冷静!你怎么了,敦!!”国木田上前想要阻止他,却被他周身的杀气惊得本能地掏出□□对准了他。
中岛敦看着那个黑洞洞的枪口,微微侧头,眼神里满是难过。
“连国木田先生也这么对我……为什么、为什么啊!!”少年痛苦地抓着脸,虎爪挠破了脸皮,鲜血缓缓流出。
刘海被他翻起,一枚黑色的彼岸花显露了出来。
国木田独步看着眼前的伙伴们,似乎只有他、镜花、与谢野医生和谷崎是正常的。
地面上还残留着他们所吃的零食袋子。
难道说……
“国木田先生……”中岛敦的声音又突然间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快走,在我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时候,快……”
就在此时,一颗子弹突然从背后飞向国木田独步的后脑勺。
下一个瞬间,一个黑色的身影飞身将他扑到,子弹打进了对面的墙壁里。
而那个握枪的人,是一名巡警,神态也和那些人一样,十分诡异。
为什么连警察也?
救下他的人,也正是南方龙之介。
“龙之介君?”
“详细的情况待会再说明。”南方龙之介站了起来,“你们没事的几个,跟着我过来。”
谷崎润一郎抬起脚步,回头又看了看痛苦的妹妹,不舍地迈出了脚步。
—
泉玲跟着松田阵平回到了STAND,部门里的人还是在忙碌着,由于这次伊座并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事情太多,弄得大家神经有些脆弱,整个一层都时不时会传来辱骂声。甚至连买错饮料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同事们也会吵起来。
只不过,不管是争吵的,还是诅咒的人,大家只要一看到泉玲,便会重新恢复笑容。
“玲酱,欢迎回来!”人人都会说上这么一句话。
泉玲觉得有些发冷,抱了抱手臂,“松田警部……你觉不觉得大家好像怪怪的?”
“没有啊。”松田阵平还是一直大步地朝前走,双手插在裤兜里,“玲酱你一直以来不都是这么受欢迎的吗。大家只要看到你回来,都会主动去打招呼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我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大伙们,辛苦了!今天我们发放一些慰问品,大家吃好喝好!”
常年不露面的长官此时突然出现在了大家面前,身边的两个保镖抱着两个巨大的箱子,箱子里是一些普通的牛奶饮料还有面包香肠巧克力之类的食品。
泉玲拉了拉松田阵平的衣袖:“果然很奇怪啊松田警部,我们这个一毛不拔的组织,什么时候发过慰问品了?”
“说的也是呢……”松田阵平转过头,露出了微笑,“不过有免费食物不拿的家伙,一定都是笨蛋。你说对吧,玲?”
泉玲看着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心脏不安地跳着,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松田警部,你该不会……”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一窝蜂上去哄抢慰问品的人们,将她撞倒在地,额头撞到桌角流出了血。
她捂着额头上的伤口,疼得一时间没法站起来。
一只手朝她伸来。
她抬头看去,是松田阵平,但也正是他这一弯腰,让她看清了男人领口之下的那朵诡异的彼岸花图案。
随后,又有两只、三只……不断有手朝她伸过来,他们的脸上都露着诡异的笑,宛如假面般的笑。
“玲酱,到我们这边来吧……”
“来吧……”
“我喜欢你,玲……”
“玲酱,嫁给我吧……”
“玲……”
“玲……”
泉玲捂着耳朵迅速站了起来,想往逃生口方向跑,可不管是楼梯还是电梯,都被他们堵得死死的。
她只能掏出手.枪,对着这些不断朝着她逼近的人,慢慢向后退。
身后留给她的空间越来越少,再往后去,是巨大的落地窗,窗户半开着。
她在窗户前停了下来,往背后看了一眼,二十多层的高度,掉下去必死无疑。
松田阵平慢慢走近,在离她还有将近三米的距离时停了下来:“那边很危险哦,玲酱,不要再往那边靠近了,到我这边来吧。”
泉玲紧贴着背后的玻璃门,眼中渗出了恐惧的泪水,不停地摇着头。
松田阵平露出了温柔的笑:“没事的,玲酱,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玲……”
“我最喜欢的玲啊……”
那边停下来的人群们,用野兽盯着猎物一般的眼神,将泉玲紧紧缠住。
“不要,我不要……”
泉玲疯狂地摇着头,全身都在因恐惧而颤抖,双脚踩着背后的门框,突然间,一脚踩空,整个人掉了出去。
“啊——”
掉下去的那一瞬间,耳边满是呼啸的风声,灵魂像是提前脱离了□□一般,连恐惧也好像感知不到,只有眼泪在不停往上飘。
我就要死了吗……
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要杀死太宰,为什么要把松田还有其他同事变成那个样子?
这是什么报应吗,我什么都没做的报应,所以才要死去吗。
身体离地面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缓缓闭上了眼睛,最后一滴眼泪从眼角飘出。
忽然间,她落入了一个怀抱中,那人抱住她,蹬着墙面,将她平稳地带到了地面。
是南方龙之介。
“龙之介……龙之介君!”
仿佛找回了自己的灵魂一般,未消退的恐惧和得救的安心一下子全涌上了心头,泉玲一把抱住了南方龙之介,嚎啕大哭了起来。
“泉……泉小姐……”龙之介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了起来。
日鹤轻咳了两声。
那是我的身体,你个臭小子脸红个泡泡茶壶。
不过也得亏是龙之介,有那样的速度和力量,否则她的话,去接高楼上掉下来的人,一定会被压扁。
此时,站在二十多层高处的松田阵平,看向楼下泉玲得救的情形,勾唇露出了一抹不明意味的笑。
南方日鹤抬头看着他,眉心轻蹙。
—
“哎?城市里的人都被控制了,这是真的吗!”
和侦探社的成员们汇合后,泉玲也从他们的口中听说了事情的真相。
“是的。”南方日鹤靠在墙上,微微蹙起了眉心,“恐怕是伊座并天将药物的成分下在了水和食物上,经过我的调查,现在城市里的所有食物包括自来水,都含有那种药物的成分。”
“直美小姐、敦君和贤治君,也是吃了发问卷时那几个女生给的零食,才遭到控制的。而且被控制的人,身上都会带有黑色彼岸花印记。”
“可是我一直都和松田警部在一起,他并没有吃什么……”
泉玲忽然回想起当时在路上他们被洒了一头玫瑰花瓣的事情。
“是气体……吸入大量的药物也会遭到控制吗。”
不过由于她本身的抗药体质,药物对她没有产生作用。
“嗯。”日鹤轻轻点头。
谷崎润一郎戴上连衣帽,转身想要去哪里。
“谷崎,你去哪?”国木田独步叫住了他。
“想去救直美吗?”南方日鹤走到他背后,“虽然由我一个外人来说这些不合适,但你知道她在哪里,知道敌人在哪里吗?什么都不知道,去了白白送死。不过你要是觉得直美一个人孤单,想去陪她的话,那我也没有理由阻止。”
谷崎润一郎停下了脚步,陪着直美什么的,他要一直陪伴着的,是那个活泼爱笑爱粘着他的直美。
所以,怎么能白白去送死。
他要亲手把那个男人的头拧下来,让他知道欺负别人的妹妹是什么下场!
“先别说救他们或是找到那个男人了。”与谢野晶子摊手道,“现在城市里所有的食物和水我们都不能碰,迟早也会耗竭死掉。”
“刚刚跑了好久,喉咙好干。看来之前乱步先生说世界要毁灭,是真……”
嗯?
侦探社几人立马想起了那个时候的事情。
乱步先生……
“反正这个世界再过不久就要毁灭了,保护好这些粗点心才是首要的。你们也帮我保管一下吧。”
“那些东西应该还在侦探社吧,锁在特制的密码箱里,就算是异能也打不开的。”谷崎润一郎心里升起了一阵惊喜,“有了那些食物,我们多少应当能撑一阵子。”
乱步先生果然料事如神。
“不过说起乱步先生,那个人现在又在哪里呢?应当会没事的吧。”
“不知道,恐怕和社长在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呢。”国木田独步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的话,只要是不感兴趣的案子,哪怕是世界要毁灭了,也不会参与的。”
“侦探社现在肯定也被占领了,我们去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
“对了,这些给你们。”南方龙之介突然跑出来,从背包里拿出了几个防毒面具,笑着说道,“为了防止意外吸入气体,你们最好也戴着。这是姐姐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弄到的哦。”
“嗯,谢谢。”几人接过防毒面具,“不过为什么要换成龙之介来给。”
“和侦探社的大家说话,姐姐会不好意思啦,因为有点像见家长……”然后又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日鹤用面具捂在了脸上。
国木田独步轻咳了两声:“说起来,日鹤女士和泉女士,两位真的没被控制吗?既然被控制的人身上都有彼岸花印记,那我觉得有必要对二位进行身体检查。”
日鹤&玲:??
龙之介:拔刀.jpg
与谢野晶子走上前,拍了拍此时正尴尬扶额的国木田的肩膀:“原谅他吧,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都快要神经兮兮的了,语无轮次也是很正常的。”
国木田:“咳,所以,那个……”
“对了对了,国木田!”与谢野晶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不你直接变一堆食物出来吧,我们就不必冒险回侦探社了,还可以想吃什么就来什么。”
“嗯嗯!”谷崎和镜花也表示赞同。
“不行!”国木田独步对这帮人既无奈又生气,“手册的纸张是有限的,再说你们把我的异能当成什么了?老妈吗、是给你们做饭的老妈吗!”
“不过,要是偶尔想改改口味,吃点新鲜果蔬还是可以的。还有镜花,正在长身体,想吃点好的也可以。”末了,他又轻咳两声,如此补充道。
“那我要鲍鱼——”
“我就大龙虾吧——”
“你们俩已经停止生长了吧,谷崎看样子也不会再长了!”
“这是什么话,我才十八岁啊!”
南方日鹤看着这几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太宰和这帮人在一起的日常,一定也非常有趣吧。
大家一同前往了侦探社,侦探社外面来来回回晃着几人。
虽说那些人都遭受了控制,不过好在都是一些普通的异能者,三男两女。
几人将他们打晕后拖回了侦探社。
侦探社里空无一人,如同无数个过去的夜晚,寂静漆黑。
南方日鹤踏进这里的那一刻,不禁想起当时太宰治睡在这里的那一晚。
面对着空旷寂寥的侦探社,第二天就会接受期盼已久的死亡,那个时候,他又在想什么呢。
大家各自存放着的零食箱还是完好无损,里面的食物也没遭到任何破坏。
几人拿着东西正准备走,忽然间,耳边响起了女孩子的哭声,几人停下了脚步,好像是从医务室里传出来的。
就在此时,牛棚里的奶牛突然惨叫地“哞——”了一声,声音过后,便又是女孩子的哭声。
“直美!是直美的声音!”谷崎润一郎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向着医务室跑去。
几人没有办法,国木田、与谢野、镜花三人前往牛棚,日鹤和泉玲跟着谷崎去了医务室。
医务室里,一名穿着水手服的黑长直少女坐在病床上,抱膝痛哭。少女听见声音,缓缓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泪痕,眼中含着泪水,正是谷崎直美。
“哥哥!!”她哭着朝谷崎润一郎扑过来。
牛棚里,戴着草帽的小小少年站在血泊中,脸上身上满是溅开的血迹,嘴角裂开挂着诡异的笑,黑暗中的双眸点上了红色的荧光。少年身后倒着一头还在抽搐的奶牛,手中长长的刀子滴着鲜血,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啊嘞——国木田先生,你们来了啊,正好,我正准备做牛肉宴呢,你们也来一起吃吧——”少年笑着,一字一句地念叨。
谷崎润一郎向一旁躲开了直美的拥抱。
“哥哥,为什么?为什么要躲开?”谷崎直美不停地哭泣着,眼泪如断线的珍珠,“直美好不容易才能见到哥哥。一直都是一个人,我好怕啊……好过分啊,为什么,为什么不抱着我,我想回到哥哥的身边,回到大家的身边……”
少女跪坐在地上,抱着上身,颤抖着哭得好凶。
“直美……你没事了吗……”谷崎润一郎的声线在发颤,伸手想去触碰,却又在颤抖。
“当然了啊……直美一心想和兄长大人在一起,别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哥哥……”少女哭得梨花带雨般,柔弱而娇美。
谷崎润一郎上去一把抱住了妹妹,哑着嗓子快要想哭出来:“直美,对不起,是哥哥不好。我现在就在这里,不会让你孤单一个人了……”
“哥哥,不用道歉……”谷崎直美抱住了他的背,露出了笑,“直美会永——远和哥哥在一起的。”
少女纤细的手指中,变出了一根细小的针管,朝着谷崎润一郎的脖子扎去,昏暗的光线中,根本发现不了她的动作。
南方日鹤敏锐地发现了她的异样,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注射器打掉,随后重重一掌劈在她的颈脖处。
少女晕了过去。
日鹤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发丝。
“日鹤小姐……”谷崎润一郎也瞬间反应了过来,看着眼前的女人,咬紧了嘴唇,“谢谢……”
随后低下头,便是红着眼眶的愤恨。
那个把直美害成这样的人,绝对……要杀了他!
谷崎背着直美,从医务室走了出去。
此时,国木田也正好背着昏迷的贤治,和身上溅了几处鲜血的镜花以及与谢野,从牛棚里走了出来。
看来他们那边的事情,也平安解决了。
“是花子,不过去的时候还活着,与谢野医生已经治好它了。”镜花淡淡地说道。
与谢野晶子扶额:“要是贤治知道自己伤了心爱的花子,肯定难过得哭出来吧。”
“一边哭一边吃肉的可能性也是有的。”镜花点了点头。
众人都不禁笑了出来。
“他没回来吗。”又是镜花清冷的声音响起。
“敦啊……”众人的眉心又渐渐锁起。
那个孩子,现在又一个人在外面的哪个地方呢,明明,应该是最想回来的那个吧。
-
水流从地底一股一股地涌出,形成了一汪清泉,水面上漂浮着洁白的睡莲,随着流动的泉水缓缓转动,水边种着白色的荼蘼花。
一只白色的小纸船从手心被放入水里,纸船搭载着细小的碎石,随水流渐渐飘远。一层层散开的圈状涟漪下,倒映出了六七岁少年的身影。
少年坐在清泉边的石凳上,将手中的一只只小纸船放进水中。
少年的身旁,站着一名卷发的青年男性。
“是吗,贤治和直美失手了啊。”少年轻叹一声,站了起来,“真不愧是他们,真叫我自豪呢。”
“接下来需要怎么做,惠比寿大人?”卷发青年笔直地站着,微微颔首。
“别这样叫我啊,从你的嘴里喊出来,怪恶心的。”少年转头笑着看向卷发青年,“叫名字就可以了,松田。”
“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嘛,选个好日子,合适的日子就快到了。”
少年的声音由温柔渐渐变得深沉。
水面上漂浮着的那些白色纸船渐渐被水浸湿,散开,连同搭载的石子一起,沉入了水中。
*
暑气渐渐褪去,清冷的月光如同一层轻纱,将整片天地包裹起来。整个城市一如既往地运转着,不管是什么都没有变化。就好像是,大家的心中只是多了一个什么共同的信仰,然后同往常一样生活下去。
几人待在武装侦探社,把这里当做简单的据点。
此时的直美和贤治也都清醒了过来,只是精神看起来不是十分的稳定。宫泽贤治缩在病床的一角,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
“惠比寿……雪……温水……山……”
“有名……最高……”
而那原本在侦探社外晃悠的三男两女异能者,也是同样的状态,和贤治嘴里念着差不多的词汇。
他们瞳孔颤动,好似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日鹤眉心微蹙,蹲在他们面前,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河流、食物、萤火虫、彼岸花……”
“啊啊啊!!”几人听到那些词后皆是这种抓狂的异常反应。
“怎么回事啊,日鹤小姐,”谷崎润一郎看着一旁毫无反应的妹妹,“为什么只有直美和他们不一样?他们说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我想……”南方日鹤捏着下巴,“大概是因为,直美不是异能者,所以看不见他们所看到的东西。”
“至于他们看到的东西是什么……”
“你眼前所见到,并非就是真实的。既是虚幻,便怎么也打不破。世界万事万物如此,‘我们’亦是如此。”她嘴巴里重复起了平岛雾子的那句话。
谷崎润一郎听得一头雾水。
“我想,我找到击败伊座并天……不,是惠比寿的方法了。”忽然,南方日鹤如此说道。
“哈??”
-
接下来的时间里,这一夜都不能放松警惕。几人轮流负责值夜,防止有人在他们睡着的时候趁机偷袭。
此时,泉玲站在室外,手握枪械,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贤治和直美目前还在昏睡中,与谢野医生和谷崎润一郎在保健室照顾他们。
国木田独步靠在窗边,凝视着夜空中的那轮有些残缺的明月。月光在他的脸上打下了一层阴影,露在光下的半张脸,略有些疲惫。
侦探社的成员总是十分随性,这点让他十分头疼。每次行动总是会有人莫名其妙掉队,但到最后,大家也都会整整齐齐地回来。
这次……也能如此吗。
墙上的挂钟一分一秒地走着,现在指向了十一点半。
日鹤靠在沙发的一角,闭着眼睛,眉心微蹙,像是在闭目养神,但也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龙之介坐在她的身边,缩在沙发上抱着膝盖,不时瞥向姐姐的神情。
“姐姐,没事吧?”他知道姐姐没有睡着,出声轻轻问道。
日鹤坐起了身子,看了一眼时刻浮在脑子里的那个红色的数字,此时已经变成了13。
“龙之介,你应当知道,我就快死了吧。”她是笑着说的,笑容中似乎没有一点压力。
“姐姐!别说这种……”
“没关系,本来就是已经死掉的人啊。”
“话是这么说。”龙之介低下了头,“但是,还能像现在这样和姐姐在一起,我觉得很幸运。所以,不管以后会去哪里,我都想和姐姐在一起。胡闹也好、弑神也好,只要在一起……”
“你真傻啊,龙之介。就算现在还在一起,总有一天我也会死去的。而且就算我们真的都活过来了,也总会各奔东西,有自己的家庭的未来,不可能一直在一起的。”南方日鹤抬头看着天花板,轻轻叹了口气。
“……是不是这十四年来一直在一起,才有了依赖啊。这样可不行啊,总有一天要有自己的生活的。”
她的声音有着一瞬间的发颤。
对于姐弟二人来说,这种依赖,可不是单向的啊。
龙之介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了拳头,低头不说话。
“不过,真的对不起啊,龙之介。往后有可能,数百数千年,你都会在朋友、陌生人、朋友、陌生人之间不断循环,会认识很多的人,也会亲眼见证他们离自己而去。孤独是绵长的,而人生更长,就好像没有结局的游戏。但是,一定要记得朝前看啊,不要把自己锁在过去,和身边的朋友好好相处。这个过程会十分痛苦,所以,龙之介……”
“姐姐,不用担心我。”龙之介抬起头,露出了阳光的笑。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然后完成姐姐想做的事情,和他们一起。”
南方日鹤靠在沙发上,喃喃道:
“这个世界少了谁都不会崩塌,崩塌的只会是我们的世界。有他们在,一切都会顺利解决的。”
那个消失的白虎少年,也一定在拼命寻找回来的路吧。
夏天还很长,而人生的道路更长。问题很多,通往答案的路也很遥远。不过有的是时间,还有可以依靠的伙伴。只要向前走,总有一天会找到答案。
-
只有自己一个人不会受到药物的影响,那么,会不会有一天,突然间只有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成为被孤立的存在。
泉玲抬手看了一眼腕表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到十二点,就会换别人来轮岗。
她抬头看了一眼那轮皎洁的明月,明月下,远近的黑色建筑影子层层叠叠,位于未来港的那个巨大的摩天轮,被其它的建筑挡掉了一部分,露出来的半个轮廓却还是很清晰。
“啊啊啊,我要下去,这我真的不行,摩天轮真的不行啊!”松田阵平看了一眼吊舱外的风景,吓得脸部变形,差点拉开舱门就要往下跳。
“冷静啊,松田,就算你现在跳下去也会摔死的。”伊座并天咬了一大口可丽饼,满足地笑着,“放心吧,有我在的游乐设施不可能会出什么故障的。”
“怎么说得好像前辈是福神一样啊。”泉玲打趣道,“不过每次和前辈在一起都会有好事发生,说是福神也不为过哎。”
“哼哼。所以就好好感谢我……啊嘞?松田呢?”
两人往下一看,只见松田阵平身上撑起了降落伞,正缓缓往下落,脸上倒是一副解脱了的轻松表情。
“跳下去了……居然随身背着降落伞,真的假的啊……”
过去的记忆与欢笑回响在耳边,此刻已然成了最大的笑话。
什么东西都会变的,就连月亮也在不停地阴晴圆缺。
手表指针指向了十二点。
已经是第二天了。
说起来,今天好像,是自己的生日啊。
就在几天前,他们还说着要给她过生日,陪她去一次多罗碧加乐园来着。
她垂眸微微苦笑。
果然男人的话都是不能相信的。
她再次抬起头,忽然间,天空飘起了雪花。
可现在是八月份,怎么会下雪呢。
雪落本无声,但伴随着雪花落在地上,却有轻轻的笛声响起。
“玲酱。”
“玲。”
出现在眼前的,是松田阵平和伊座并天。
“别过来!”泉玲举起手.枪对准了少年的眉心,“对大家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我不会原谅你的!”
可下一秒,手.枪上却开出了一朵朵白色的荼蘼花。
“生日快乐,玲。”
“然后,到我们这边来吧。”
草丛中忽地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下个瞬间,从草丛里长出数根藤蔓,从脚踝向上颤,捂住了她的嘴巴。
*
“姐姐,姐姐,醒醒!”侦探社里,龙之介叫醒了日鹤。
“到姐姐值夜了哦,快去换泉小姐吧。”
“嗯。”
南方日鹤站起身子,活动活动筋骨,准备出门。
此时,泉玲正好也走上了楼。
“辛苦了,泉小姐。”南方日鹤朝她打了个招呼,准备出门,又停下脚步,“对了,泉小姐。生日快乐。”
“哎?为什么日鹤小姐会知道?”
“之前你出示证件的时候,我正好看到上面的出生年月了。生日礼物的话,下次让龙之介补给你吧。”
“就只是这样……谢谢,真的很谢谢你。”泉玲感动得一把上前抱住了她,一时间有点想哭。
南方日鹤的瞳孔微微放大,镜片反射出雪白的光,随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好好休息吧。”
“日鹤小姐也要注意安全哦。”泉玲吸了吸鼻子,放开了她。
南方日鹤转身下了楼。
口袋里的手机亮起,一封邮件发了过来。
泉玲的嘴角渐渐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
隐于黑暗中的瞳眸点上了雪白的萤光。
这一夜非常平静,无事发生,也没有遭受到任何人的攻击,大家都平安地回到了侦探社。
朝阳渐渐升起,大家各自从房间里出来,盯着清一色的黑眼圈,都是没有睡好的面容,唯独不见南方日鹤的身影。
负责最后一轮值夜的国木田独步此时也从楼梯走了上来。
桌上摆着早饭,三明治、饭团、火腿、牛奶什么的,都是用乱步先生留下来的零食拼凑出来的。
“国木田先生,快去洗漱吧,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泉玲将桌子上一人一份的早餐再次摆放整齐。
“泉小姐准备的早餐吗,辛苦了。哇好厉害,为什么普通的零食能被你做出豪华大餐的感觉啊。”谷崎润一郎看着桌子上透着华丽的早餐,不禁赞叹。
“一、二、三……好像少了一份啊。”
“我已经吃过啦,毕竟我的抗药体质,就算吃外面的食物也不会有事的。乱步先生留下来的东西不多,我不能消耗你们的存货啊。”泉玲满脸笑意地说道。
“说起来,日鹤小姐呢?”
“她还在房间里休息呢,吃了安眠药,估计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就让她好好睡一会吧。”与谢野晶子说道。
“嗯,那我待会给她送过去吧。”泉玲笑着看向房间门的方向。
“嗯,好好吃~”
“真的啊,明明只是普通的零食哎。”
“对了,直美和贤治的状况怎么样?”
“暂时限制住了他们的行动,直美一离开谷崎就会暴躁,贤治没关系,吃饱了就会乖乖睡觉。”
“等等,为什么我的三明治里只有蔬菜啊?”
“那是乱步先生的减脂餐也说不定哦。”
洗漱完的国木田独步从卫生间出来,看到这帮人谈笑风生丝毫没有紧张气氛的样子,默默推了推眼镜:“早饭的事先放在一边,大家都确定没遭到攻击吧,身体检查都做完了吗?”
“没事没事,还是和以前一样白皙无瑕疵。再说,泉小姐根本就不可能被药物控制。”与谢野晶子咽下了一口面包,“国木田你也赶紧过来吃饭吧,别大清早的脑子就开始想裸.体的事。”
“……”
国木田风评被害。
国木田不想说话。
几人吃饭吃到一半,忽然间,天旋地转。
国木田独步手中的玻璃杯掉在了地上,摔得稀碎。
他掐住了脖子:“难道……食物里……”
泉镜花紧紧掐着手腕,瞳孔剧烈颤动。
“爸爸……妈妈……对不起,对不起……”
“不是!不要再让我治疗了!我不是‘死之天使’!”与谢野晶子跪在地上,双手紧抓地面,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道抓痕。
“直美,对不起,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谷崎润一郎痛苦地揪着头发,眼中不断有泪水滚落。
泉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嘴角挂着得意的笑。
半晌后,几人渐渐冷静了下来,慢慢站了起来。
而此刻,国木田的脖子、镜花的手腕、与谢野的手心、谷崎的额角,无一例外地全都浮现出了黑色彼岸花的印子。
“很好。”泉玲撕下了脸上的面具,出现的是另一个陌生的女人。
“你们就此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吧,不准再和惠比寿大人作对了。”
“是。”四人抬起没有焦点的眸子,木讷地点了点头,回到各自的办公桌前,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工作。
女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到南方日鹤的房间门前,推开房门。
日鹤正躺在床上,安稳地睡着。
女人掏出一支注射剂,拇指轻轻一推,细小的水柱冒了出来。她走到南方日鹤的床边,撸起她的袖子,针管中冰凉的液体逐渐变少,药物顺着血管流进了南方日鹤的身体中。
“是的,伊座并大人。事情已经全部办妥了,果然用泉玲的相貌丝毫不会引起怀疑呢。这帮人因为她的抗药体质太过掉以轻心了。”她联系上了伊座并天。
“真的假的?”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少年狐疑的声音,“他们可不是一般人,你该不会被耍了吧?”
“怎……怎么会呢,我可是亲眼看见他们吃下加了Alice的食物,亲手将药剂注射进南方日鹤的身体里啊。”
“是真的啊,伊座并大人!请您相信我!”
“好啦好啦,别那么紧张嘛。再怎么说我也是福神,不会做出杀害子民的事情啦。”如同孩童般天真的声音响起,转瞬间又变得低沉:
“当然不是由我亲手。”
“惠、惠比寿大人……”女人吓得跪在了地上。
“嗯……怎么办呢?日鹤和侦探社的大家可都是我非常喜欢的孩子啊,他们这么好对付的话,我也好失望哦。好无聊~”少年将手缩在衣袖里,甩着软塌塌的长袖,鼓嘴道。
“在下去查看一番如何,若真是如此,此等无聊之人,在下为您清掉便可。”松田阵平颔首怀着崇高的敬意道。
“哎呀都说了多少遍,不要在下在下的,听起来好烦啊。”少年埋怨地看向他,“你一个人去查看?”
“是。”
“万一他们没被控制,”少年叉腰气鼓鼓地背过了身:“日鹤我不知道,侦探社那帮人,特别是那个妹妹高于道德感的妹控,管你有没有被控制呢,你要是伤了他妹,你确定自己打得过他?”
“哎~”少年不禁叹气,“还是我去吧,为什么我身边一个省心的都没有啊。”
松田阵平垂在身侧的手不禁握紧。
“松田你就留在这里照顾小玲吧。今天是她生日……”少年的语气突然变得温柔起来,转头看向卷发青年,“别让她哭太久啊。”
室外,一瓣荼靡花落在水面上,淡淡的涟漪散开。
*
伊座并天来到了侦探社,看见了一个个听话得像机器一样的社员,勤勤恳恳地做着自己的工作,不禁蹙眉。
“日鹤呢?”
“她之前吃了安眠药,还没醒呢。不过您放心,我检查过了,她身上的确出现了彼岸花印记。”
“还没醒?”伊座并天狐疑地挑了挑眉,“日鹤可不是爱睡懒觉的人,不会是生命值耗尽了吧。”
他推开房门,南方日鹤的确躺在床上,还在沉睡。
“好可爱的睡颜啊,也难怪,不管是影子宰还是本体宰,都会喜欢你的。”他发出了轻轻的感叹。
“不要伤心。也许死后,真的能见到他也说不定。”
嗯?
忽的,他看着南方日鹤,深深皱紧了眉,看向身旁的人:
“喂!这不是日鹤吧?你个憨憨被骗了吧?”
“什……什么?”
伊座并天一把扯下南方日鹤的面具,露出的是另一个陌生女人的脸。
“我就说嘛,”他扶额叹气,“日鹤明明要更……哎呀,神明可不能说这种词汇。”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也就是说,现在外面的那几个……”
还没等他的话说完,忽然间,一抹冰冷的白光从背后一闪而过,他的头颅被瞬间砍了下来,在地上滚了两圈。
“我说……”头颅又飞回了他的肩颈,毫发无伤地恢复了原状,“砍就砍,能不能别让我干接头这么掉san的事啊?”
夜叉白雪继续向前攻击,两人飞出了窗外。夜叉发动攻击,空手插裤袋的少年轻盈地躲避着异能攻击,丝毫不吃力,还在谈笑风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吃下早饭的那个场景,是谷崎的幻象吧。躺在床上的日鹤是当时在侦探社外被你们打晕的两个女人之一。早就发现了玲酱是假的,将计就计引我出来。厉害厉害。”
“不过,镜花酱,我能问个问题吗?你们是怎么发现那个女的不是玲酱的啊?”
夜叉白雪的动作停了下来。
泉镜花的表情透着一丝尴尬。
“龙之介说,之前泉小姐抱过他一次,后来的假泉玲也抱过姐姐一次……两人胸部的大小不一样。”女孩清冷平淡的声音响起。
“哎?”
伊座并天也愣在了原地,被夜叉活生生劈成了两半。
“没想到居然和我是一样的原因,不愧是龙之介……”
不知道在哪里的龙之介:我才没有!不要说这么让人误会的话,姐姐也是这么发现的啊!
“好啦好啦,我明白的。毕竟龙之介也是处在青春期的男孩子嘛,镜花酱也不要觉得他很H……呀,神明不可以说这种话的哎。”
忽然间,伴随着落下的一朵朵碎雪,伊座并天的面前又出现了一个泉镜花。
“到底哪个才是呢……啊对了,上吧!敦!”
泉镜花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震惊。
可中岛敦并没有出现。
“是这边啊——”
巨大的砍刀朝着泉镜花劈去。
「请君勿死」
一群紫色蝴蝶飞过,泉镜花平安无事地出现在了面前。
一张张写着字的纸条从伊座并的头顶上飞散而下,随后集体变成了钢丝绳索,弯曲缠绕,将他的身体紧紧捆住。
“好紧……抱歉我真的不喜欢这种奇怪的……咳……”
他的整个人瞬间消失,不见了踪影。
[直美,把哥哥带回家吧。]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谷崎直美冲了出来,手持带血的匕首,朝谷崎润一郎刺去。
“兄长大人,和直美一起回家吧。”
谷崎润一郎向后退闪过了攻击,利用异能造出了无数个幻象的自己。
但直美的刀子还是笔直地朝着他刺来。
“没用的,哥哥。从小到大看你玩过那么多次,真正的哥哥是哪一个,直美一眼就能认出了。”
谷崎怕伤着妹妹,只是一味地在躲,没有主动攻击。
但这样下去两人只会白白耗尽体力。
另一边,受到控制的宫泽贤治也开始攻击其余的三人。
伊座并天闲着在一旁踢着脚下的小石子:“说起来,怎么没见到日鹤和龙之介啊。该不会,真的生命值耗尽消失了吧。我还挺想见到他们的呢。”
就在此时,一个少年的声音出现在了耳边。
“因为……”
“时间还没到。”
一把刀从背后穿膛而出,伊座并看着胸口那还在滴血的刀尖,脸上略有些震惊。
侦探社四人也已经结束了战斗,直美和贤治晕倒在地。
“想拖延点时间,还真是不容易啊……”
伊座并转过身,发现背后的人攻击他的人竟然是松田,泉玲也站在他的身边。
口中大量的鲜血喷出,这次,伤口却不能再次快速恢复。
他想离开,也无法逃走。
少年趴在地上,身下的鲜血汩汩流出。
“松田,你是不是和那个朋友学的……卧底专业户?”
“喂,有点过分了吧……亏我还担心你的安全。”
“我的确没有受到药物控制,你绑走玲的事情,我也在那之后告诉日鹤小姐她们了,只不过她更快一步发现那是假的玲而已。”
松田阵平握着拳头,愤恨地又怜悯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快点让一切都结束吧,悲伤的一切。
“嗯……日鹤果然很厉害。”少年有气无力地说道,“现在,她是在前往我本体之处吗,只要伤到了本体,我这个人间体就不能再迅速恢复、也不能去往别的时空了。”
“我不是本体,到底……是怎么发现这一点的啊。莫非,她还见过别的神明吗……连我都没见过呢。”
“不过,没用的,哈哈哈哈……日鹤和龙之介是没有办法消灭我的本体的,现在恐怕已经死掉了吧。”他张狂地笑着,笑声却又十分悲凉。
“喂!怎么回事!”国木田独步攥着他的领子将人提了起来,“难道本体那个地方,你还设了什么埋伏吗!”
但日鹤小姐说,经过某人的点拨,她才知道神明有本体和人间体之分,在贤治他们断断续续的话语下猜到了他的本体所在之处。而且神明的本体处不能有生灵靠近,所以不可能有她对付不了的东西在。
“的确,那里没有人。”伊座并天吐出了一口血,“不过,时不时,总会有迷路的孩子啊。”
“姐姐——!!”忽然间,龙之介从远处飞来,撞进了松田阵平的身体里。
“松田,如果我死去了的话。我弟弟,就拜托你了。谢谢……”脑海中响起了和泉玲在神社时,南方日鹤在电话中对他说的话。
龙之介能过来的话,也就是说,日鹤小姐或许已经……
死了。
*
几分钟前。
南方日鹤来到了那个位于富士山下一个极为隐蔽的洞穴外。
根据之前平岛雾子所说的话,她推断出,之前梦到伊邪那美的那个地方,就是伊邪那美本体所在之处。而平岛雾子是伊邪那美作为人类的人间体。
与伊邪那美所在的地方不同,这里十分宽敞明亮且温暖,周围开满了四季的花,芳香四溢。洞穴中心有一个湖泊,明明处在山穴洞窟之中,水中却倒映着纯净的蓝天白云。
湖中心飘着一个竹子编成了摇篮,摇篮中睡着一名婴儿,婴儿周身散发出温暖的光芒,随着水的流动,摇篮在湖中打圈。
“那个婴儿就是惠比寿吗?”龙之介咽了口口水,“这还真的叫人难以下手哎……”
“敌人可不会对你心慈手软,侦探社那边还在为我们拖延时间呢。再说那又不是真的婴儿,莲花、狐狸、石头……只是一种形态而已。”日鹤走向湖边,却发现湖的周围有一层透明的屏障,无法接近。
“结界……是叫这种东西吧?”
她停下来看了看湖的周围,每隔一段距离就出现一块巨大的石头,正好五颗。
“听说五芒星阵可以可以驱邪,解除方法是……”日鹤绕着那一圈石头踱步思考着。
姐姐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奇怪的知识,果然是小说家吗……
龙之介默默吐槽。
日鹤很快便解开了那个五芒星阵。
就在此时,洞穴入口处,突然刮来了一阵腥风,夹杂着野兽和……人类的气息。
“姐姐!危险!”
预知到未来的龙之介想要带着姐姐离开,那五芒星阵突然转移至南方日鹤的上空,她的身体被禁锢住无法动弹。
下一秒,伴随着野兽的低吼,一只巨大的白虎扑过来,咬住了南方日鹤的脖子,鲜血喷溅的同时,白虎带着她撞开了洞穴。
系统中的生命值瞬间降到了“1”,龙之介也被一股力量弹出。
“姐姐——!!”
南方日鹤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颈脖处的筋骨被咬断,眼镜摔在地上被虎爪一脚踩碎。
白虎发出了痛苦的嘶吼,整个山林都在震荡。它受了很重的伤,背上都是刀痕,还有刺进去的短刀,前爪被树枝刺穿,不停地流着血。它咬着日鹤肩膀的衣服,金色的瞳孔在颤动,好像在哭泣。
“敦……敦君。”南方日鹤露出了虚弱的微笑,“原来你走到这里来了啊,是看着脑海里这里的画面一路找过来的吧……”
“不知道家在哪里,只能跟着那个走,一路上被人打被欺负了吧……不是的,敦。”她伸出满是鲜血的手轻轻抚摸着白虎的脸,“你的家不在这里,快回去吧,大家……国木田、镜花他们在等你回去呢。”
“然后,敦……”她起身抱住了白虎,“和大家一起,我的约定……太宰先生的愿望,我想交付给你们。”
“你们在一起的话,还有龙之介,一定什么困难都能跨越。”
中岛敦的眼中含着泪,身体不停发颤,他变回了人的模样。
“我想回家……想和大家在一起,好疼……真的好疼啊,太宰先生在哪里,我找不到他,哪里都找不到……”
“一起回去,大家一起回去吧……”
少年嚎啕大哭着,是压抑的精神一度崩溃般的释放。
“嗯嗯……没事,没事的……”日鹤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脖子上的鲜血染红了敦的衬衫,“一定都能平安回去的。最后还能找到敦,真的很高兴……”
中岛敦晕了过去。
周围突然间慢慢聚集了很多人,他们手持枪械,将枪口对准了两人。
日鹤抱紧了敦,将他严严实实护住,飞出的子弹从背部一颗颗打进身体里,鲜血涌出,浓密的羽翼睫毛被血打湿,少年洁白的衬衫被染红。
龙之介他们应该就快到了吧?
他们在的话,事情一定都会顺利解决的。
和他的约定也一定可以……
她渐渐闭上了眼睛,抱着少年的双手垂了下去。
南方日鹤和中岛敦倒在了地上。
一阵带着栀子花香的清风吹过,枪支一个个掉在了地上,持枪的人也顺势轮流倒下。
棕色大衣的衣角随风飘动,皮鞋踩在青草上,踏起的脚步越来越快,停在了南方日鹤的身旁。
“这算什么……”他抱起了已经没有呼吸的南方日鹤,右手按在她的脖子上的伤口处。
“我可以出现的时机,是指你死掉的时候吗?”
这就是第三周目……他因你而存活的周目。
“日鹤,醒醒,我回来了。”
“我用尽全力将你拉到我的身边,不是让你再次死去的啊。”
淡绿色的光圈在他的周身飘起,风压吹起了发梢。
从太宰治的身上,出现了许多肉眼看不见的丝线,它们旋转、缠绕,将两人渐渐包裹。
丝线连上了日鹤身体中的系统,系统露出了原本的形态,是一本书。它的能量渐渐填满,日鹤的生命数值在恢复,身体的伤也在慢慢痊愈。
忽的,系统连着他身上的丝线,将太宰治身体里的影子拖入了一个彩色的漩涡中,下个瞬间,太宰治来到了另一个时空。
8月21日,0点。
是自己死掉的前一天。
地点是自己的房间,此时的自己正坐在椅子上,如同那个时候自己一样。
原来如此,原来我是这个时候来到这里的吗?
他看见我,有些惊讶地站起了身,还以为是什么敌人的易容。
“晚上好,我。”我向他打着招呼,“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很快就要死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开心?”
“你……是未来的我?”他如同那时的我一样,问出了同样的话。
我不禁笑了出来:“不愧是我啊,说起话来一点都不费劲。”
“不过你记住,你是被他杀的。当然,那个女人不可能能有能力杀死你,但届时,也不必抵抗。凭你一个人,拯救不了破灭的世界和替你担心的敦和大家。而且,不这样的话,也救不了……她。”
“你一定在疑惑,为什么自己突然关心起世界的安危了?在你死后,会知道的。”
太宰治看着那个未来的自己远去,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托腮,食指轻轻敲着桌面。
我会关心世界会不会毁灭啊……
有点期待呢。
所以,当女人的绳子勒住颈脖的时候,他按照自己所说的那样,没有抵抗,微笑着拥抱了自己的死亡。
然后……在死去的那一瞬间……
他看到了另一个世界,同时间死去的女人。
女人一头乌黑的长发,侧偏刘海,如紫水晶般明亮坚毅的双眸,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嘴角有一颗小小的美人痣。
这就是“我”所说的那个她吗?
不要怕,既然是同一时间死去的,那么,也算殉情啦。
期待和你相见的时刻呢。
两人死去的瞬间,一根无形的丝线,将他们连接了起来。那个形状像书的系统就此诞生,将南方日鹤拉到了他所在的世界。
“你和我的身体一起死去了哎,这算不算另一种形式的殉情呢,南方日鹤小姐?”
后来,有了这样的故事。
日鹤缓缓睁开了眼睛,嗅到了淡淡的栀子花香,感觉到了谁在紧紧抱着她。
同样,也知晓了她会来到这里的原因,知晓一切的因果。
然后……
猛地一把推开太宰治,将人揍趴在地。
太宰治梅开三度捂脸懵逼:“为什么又打我??”
日鹤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既然没死的话,在棺材里塞个尸体是故意让我出糗吗?”
“呀……那也是为了防止真的有人挖坟嘛,不过当时尸体脸部巨人观腐烂,其实也看不出来是不是我……”太宰治笑呵呵道。
南方日鹤歪头,黑着脸道:“那种状态下,挖开坟里面有具尸体,谁都会想那就是你吧?”
“既然没死,这段时间,我们这么努力的时候,你上哪鬼混去了?”
“8月23号,我在居酒屋醒来的时候,突然被刺中心脏的‘我’从天而降,砸到我身上,就意外融合了。人类即使伤到心脏也还是能活五秒的啦。”
“之后的日子里我就在平岛雾子女士那里待着,你知道吧,她就是伊邪那美大人,她告诉我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呢……她不让我出来,说还没到时机。中间曾和她一起进入过你的梦境一次,是为了提示你神明的存在啦。”
“伊邪那美大人真是个好人啊,人好看,饭食也很美味……”
“是吗……”南方日鹤举起了锤子,全身冒着骇人的紫色气体,“那,很开心?毕竟伊邪那美是罕见的美人呢……”
“等……等一下!日鹤!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什么事都没有干,真的!那可是母神、母神大人啊!我又不是变态!啊——”
锤子落下发出闷重的声音。
太宰治睁开了一只眼睛,发现锤子深深陷进了身旁的草地里。
下个瞬间就被日鹤一把抱住。
太宰治噗嗤笑了出来,嗓音放的很轻:“你又这样啊……”
南方日鹤将脸颊靠在他的肩膀上:“……你还不是一样没躲开,笨死了。”
“是是,那日鹤你打也打了,抱也抱了……”他慢慢将人推开,“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吗?”
“嗯?”
青年抬手轻轻将她的发丝捋到耳后,宛如触电般的感觉自被触碰的地方散开,他侧脸慢慢靠近她的唇,轻声道:“可以亲你吗?”
“哎?”日鹤有些条件反射地向后缩了一寸,脸颊渐渐发起了烧。
“久别重逢,不都是要这样的嘛。上次在梦里,日鹤也亲我了啊,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日鹤抓紧了背后的草地:“敦还在旁边,你好歹也是他半个老师,为人师表一点吧。”
中岛敦在一旁呼呼大睡。
太宰治继续凑近:“敦他昏过去了,没事。”
“姐姐!你在这里吗!姐姐!”
由远及近地传来了大家呼喊的声音,看来他们也已经到了。
日鹤看着他那双还在笑的眼睛:“你也听见了,大家都来了,起开。”
太宰治俯身贴近她的脸颊,双手撑地将她禁锢在身下小小的空间里,轻声道:“那又怎么样?”
日鹤的心脏疯狂地加速跳着:“……你不要脸的吗?”
“脸这种东西,”青年贴着她的额头,唇角勾琢起一抹笑意,“……我什么时候要过了?”
?!
“等……太宰,等等……嗯……”
–
龙之介他们很快赶到了这里。
看着眼前的场景,几人石化在了原地。
松田阵平一把捂住自己的眼睛:“不行,龙之介,小孩子不能看这种东西。”
国木田独步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了理想手册,在上面写着扭扭歪歪的字。
谷崎润一郎:“哇哦~”
与谢野晶子:“真的假的啊。”
镜花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眼前,太宰治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眼冒金星。
南方日鹤尴尬地向耳后挽了挽头发,脸上还透着未褪去的红晕。
中岛敦此时也醒了过来,有点懵地挠了挠头。
“这里是哪啊?”
“敦!你恢复正常了吗!怎么做到的?”谷崎润一郎激动地上前抓住他的肩膀,他也想让直美变回来啊。
中岛敦当然是一头雾水:“啊?”
“那当然是我这个救世主的功劳了!”太宰治突然坐了起来,笑哈哈道,“现在有我在,谁都不会被控制了哦!很厉害吧?”
“哪个世界会有鼻青脸肿的救世主啊……”敦不禁吐槽,“不过,太宰先生,你的嘴巴怎么了啊,吃饭的时候咬破了吗?”
少年睁着纯洁无知的大眼睛,像纯净的琉璃一样闪闪发光。
日鹤的脸颊瞬间爆红。
太宰治愣住,拍了拍他的肩膀:“敦,这种事情你以后会明白的。”
国木田独步实在看不下去不知道在说什么鬼东西的两人,上前一步:“别废话了,快说你是怎么让敦恢复的。用你的异能无效化?不可能吧,要是这有用的话,日向秋莎也不会受到控制了。”
“没错。”太宰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不过现在我的异能是「人间失格·Double」,就算是控制也能轻易解除。”
国木田独步捂紧了自己的胃。
扰乱计划double,工作偷懒double,浪费绷带double……
想想胃就已经开始痛了。
“大家,听我说,我忽然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中岛敦突然颤抖着声音,表情十分严肃地说道。
几人也纷纷被他弄得格外紧张。
“……太宰先生活过来了。”敦说道。
“啊,真的哎。太过自然都没有发现……”
“恭喜你,太宰先生!”
太宰治:“……”
“总之,我回来了~”
“嗯,不过欢迎回来是不会说的。”
“一起回去吧,敦。”太宰治单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中岛敦愣了愣,随后露出了阳光的笑:“嗯!”
另一边的日鹤几人。
“姐姐……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呜呜呜姐姐……”
龙之介上去就是一个熊扑,是的,用的是松田阵平的身体。
日鹤:好像哪里有点怪?
下一秒,太宰治挡在了她的身前。
龙之介抱住的是他。
“呜呜呜太宰先生,你也没事真是太好了,呜哇T﹏T”
抱着他哭得稀里哗啦,边哭还边重重拍他的背。
日鹤:“……”
好像更怪了。
–
在太宰治的无效化异能下,直美和贤治,包括所有被控制的人,都消除了药物对他们的影响。
他现在的异能非常强大,即使不触碰,也可以使其无效化。
日鹤的系统恢复后,她也拿回了属于自己和龙之介的生命值,同时也恢复了「沼男」的复制异能。
与谢野经常打趣说,要是太宰不听话就灭了吧,重新复制一个,下一个更乖。
当他们回到侦探社时,江户川乱步和社长已经回来了。
“欢迎回来,我的粗点心,全都要重新买给我哦,双倍的。”
“乱步先生,社长,你们这段时间都去哪了啊……”
被毁掉的城市开始慢慢重建,人们好像也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重新开始生活。
“说起来,那个令人头疼的神明大人怎么样了?那天趁我们不注意就逃走了,到现在也没见他有什么新动作。”
“日鹤松动了惠比寿的结界,本体没有结界的保护,”侦探社的太宰治丢了一块糖进嘴里,“……被野兽吃掉了吧。福神的身体,味道可是很诱人的。”
一旁的松田阵平和泉玲不禁一颤。
太宰治瞥了两人一眼,“不过你们要是想知道的话,去居酒屋那边问问伊邪那美大人吧,或许她会告诉你们的。”
*
阴暗、潮湿,能听见回音的滴水声,不见天日。
一个小小的少年扶着开裂的墙壁,一步一步地蹒跚向前,他的胸口处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已经不再流血了,而伤口也不再恢复。
为什么象征着光明与温暖的福神大人会在这种阴暗逼仄的地方。
他就快死了吧……
不,
死亡对于惠比寿来说是遥远的,只要这个世界存在一天,惠比寿就必须活着,他是这个世界的本身。
即便犯下了错误,死去的也只会是伊座并天,接下来又有新的、善良、正义、博爱的惠比寿来代替他。有人们的信仰,神明就不会消失。
这样持续个数百数千年,那个新的自己,也许又会崩溃制造混乱。
人类眼中的盛衰就是这样的吧。
所以,才没有神明来阻止他。
他们默认了这一规律。
这样无尽的痛苦到底要持续多久呢。
是不是因为盛极必衰这样的规律,那位大人,母亲大人才从来不会正视我,放任心中的黑点慢慢放大,逐渐吞噬自己,吞噬这个世界。
可是,起初的那一个小小的黑点,也只不过是想让她看自己一眼。
既然做好孩子不能博得青睐,那毁掉这个世界,毁掉你创造这个世界……
就会责备我了吧。
责备我身为福神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
所以,看着我啊。
母亲……
脚步声慢慢靠近,一个人影停在了他的面前,他抬起头。
“日鹤啊……”
少年无力地瘫倒在墙根底下,回头去看,沾血的手指触碰过的地方,全都长出了一朵朵小花。
“是要来给我最后一击的吗?”
一张门票扔在了他的面前。
是横滨多罗碧加乐园的门票。
少年疑惑地望着她。
“我不会原谅你的,你伤了那么多人,害死了太宰的全家,让敦他们遭受那样的痛苦,比起神明来说,你倒更像是人间失格。”
“即便发生的这一切都是漫长历史中的自然法则,但我还是那句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说过……保护好身边的人就够了。”
“不管是谁,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我都不允许任何人去伤害他们,不管是你还是其他任何的神明都一样。他们不是任何人任何事物的牺牲品……是我的珍视之物。”
“至于你的约定,自己去遵守吧。”
南方日鹤转过身,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伊座并天看着地上那种鲜艳透着热闹的门票,不禁想起了……
之前说过,要陪玲酱一起去这里,给她庆生。
现在变成这样子,我还有什么颜面,去见他们呢。
但他还是去了。
热闹非凡的周末,来来往往的游客如鱼群一般在身边游过。只有自己孤身一人。
忽然,人群中,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
“前辈,你好慢啊,都迟到了哎!”
是泉玲。
还有一旁拎着十几个袋子、一脸要累瘫的松田阵平。
“我说玲大小姐,你买这么多衣服干嘛?能穿得掉吗,上班不是穿制服吗?”
“就是因为上班只能穿制服才要买衣服啊。否则一天到晚不都是社畜了。”泉玲弯腰看向少年。
“前辈的脸色好差啊,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才走了这么点的路,还真是小孩子啊……”她背起了少年,“没办法呢,今天就特别背你一回吧。”
“小玲……”伊座并天无力地趴在她的背上,双眸失去了焦点,“生日快乐。”
“嗯……一起去吃帕菲吧。”
“可丽饼。”
“草莓牛奶。”
“……最棒了。”
“不行不行,这我真的不行!摩天轮绝对不行!”摩天轮前,松田阵平再次想要逃跑,又被泉玲拽回来塞进了吊舱里。
摩天轮从最低一层,慢慢转动着升高。
“没事的……松田,有我在,摩天轮是不会发生故障的……”少年靠着透明的玻璃窗,无力的声音游离若丝。
“怎么说得好像……”泉玲说着顿了一下,“前辈是福神一样啊……”
“可能吧……”少年的手无力地垂下,“谢谢你们。”
他的身体开始发光,如像素点一般一点点地消散。
“松田警部?又跳下去了啊……”
渐渐降落的人,只留给她慢慢变小了红色伞面。
少年变成了温暖的光点,什么也不剩。
摩天轮升至最高点,忽然停了下来。
“骗子……”
空中突然洒下了漫天血红的彼岸花瓣,伴随着升起的光点,缓缓落下。
一片白光中,一位身着浅绿色和服的女士慢慢走来,挽起的普通发髻的她就好像平凡的人类。
“妈妈!”背着小书包的少年跑了过去,拉住了母亲的手。
女人抱起她的孩子,渐渐远离。
“伊邪那美的幻象……给伊座并天的幻象……”
站在摩天轮下的南方日鹤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明媚的蓝天,一簇簇白云宛如盛开的荼蘼花。
“夏天结束了啊……”
【100】——系统中的数字变成了如此。
*
“放烟花?”
刚回到侦探社的南方日鹤,就碰上凑过来的太宰治。
“嗯嗯!今天晚上大家说要一起去河边放烟花。”太宰治握起她的手,像个可怜大狗狗一样露出了祈求的神情,“日鹤~你也会去的对吧?”
南方日鹤真的很想揍他,不为什么,表情好欠揍。
好怪,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这么诡异的邀约方式。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老有种这家伙会在晚上放烟花的时候,拉着她一起投河的既视感。
“咳……龙之介说想去。”
姐姐我没这么说。
龙之介默默吐槽。
“那就这么定了。敦一大早就去买了很多烟花,据说还有十二生肖的哦,龙之介也一定能玩得很开心。”
“哎?真的吗?龙形状的烟花也有吗?”
“嗯!还有虎和兔子呢。”
“可惜没有尸体形状的……”和平可爱的对话里忽然混进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日鹤抱胸:“把你炸成烟花不就有了。”
太宰治突然安静了下来,随后又缓缓抬头,盯着空无一物的上空,缓缓开口道:
“像烟花一样绚烂地消失啊……好像也不错啊。”
南方日鹤指尖微颤,看着他那双不知道在凝视着什么的鸢色眸子,又渐渐移开了眼神。
*
夏季的河畔微风阵阵,夹杂着还未褪去的暑气,暖暖的。
侦探社的大家在一旁玩闹,几个孩子围在一起放烟花,乱步吃着敦买来的烤串,喝了酒的与谢野医生扛电锯追着谷崎跑,直美在一旁欣赏哥哥的英姿。国木田日常算账,这次的集体活动又花了多少公费。
太宰治趴在护栏边,看着水中一浪一浪的波纹,倒映在水里的灯光也变得琐碎,旋转的探照灯照过他的脸颊,在黑暗中间歇地能看清他的面容。
在笑,却又有些悲伤。
忽的,河水中溅起一层水花。
南方日鹤姗姗来迟,跑得有些气喘吁吁。
“抱歉……苹果糖,买给你们的……”
“谢谢。不用特意去买了,我们这里也有很多吃的……”与谢野晶子转头看了一眼烤串,只剩竹签和躺着揉肚子的江户川乱步了。
“好吧,已经没有了。”
“说起来,日鹤,怎么没穿我给你选的和服啊,明明穿起来很好看的哎。”
“和服穿着有点不舒服……”
“穿和服姐姐会不好意思啦,刚刚也是纠结到底要不要穿才迟到……噗!”
南方龙之介不知道第一次受到了来自姐姐爱的飞拳。
南方日鹤瞥了瞥周围:“太宰呢?”
“他好像又投河了,刚刚听到噗通一声呢。”与谢野说道,“你要想找他的话,顺着河流向下游走应该能看到漂在水里的他。”
“……”
“好。”
南方日鹤真想给他来个大白眼。
是谁邀请她来放烟花的?
结果现在人不见就算了,她还得去捞尸。
亏她还试和服试了那么多次。
顺着水流向下走,南方日鹤来到了一座古老的木桥处。
她追上了太宰治,然而,出现在水里的不是招手打着招呼问要不要一起下来的他,而是一颗头颅——
面带着血,在灯光的照耀下惨白的太宰治的脸。
南方日鹤的心脏突然间猛烈收缩了一下,好像有那么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她正准备跑下桥,转身却看见了没有头的太宰治,躯干加四肢,站在她面前,朝她招着手。
南方日鹤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没晕过去。
太宰治拉开领口的拉链,从里面钻出了头来,脸颊被闷得通红,一脸笑嘻嘻的。
“晚上好,日鹤。你还是穿这身合适呢!”
南方日鹤低着头,攥紧了拳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看不见表情。
太宰治的笑也收了回来,有点心虚地流下一滴冷汗:“日鹤,你生气了吗……”
南方日鹤一巴掌落在了他的脸上,还没等他从懵圈中反应过来,对方上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
不过,她什么话也没有说。
太宰治轻轻抱住了她,贴着她的肩膀,“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了,这样很可怕啊,下次我真的找不回来了,该怎么办……对吧?”
“……”
“我说话没你这么恶心。”
“是是。”太宰治松开了她。
两人靠着桥,抬头看向烟花绚烂的夜空,耳边还能听见升腾、炸裂、消散的声音。
“像烟花一样绚烂地死去……吗?”日鹤喃喃地说着,好像是在问身边的人。
太宰治轻笑了出来:“这样的想法的确伴随了我很多年。想起自己是谁的时候,也只想着暂时活下去吧,找到真相,之后该怎么办,自己还会继续在通往死亡的路上徘徊寻找什么吗……完全不知道。游离于人情世故之外的我,虚无缥缈地活着。真正让我坚定活下去的理由……真的存在吗?”
“坚定地活下去的理由吗……”南方日鹤抬头看着天空,“害怕死亡、想继续自己的工作、有喜欢的事情、想完成的目标,这种东西很容易就会被现实摧毁。每次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是什么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呢。我会在想,这样轻易了结自己的生命,太对不起父母了,还有龙之介……所以,是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吧。我害怕被所爱的人忘记,所以不想死亡。”
“可怕……想想就觉得可怕。”太宰治托腮,“虽然不希望他们为自己伤心,但把自己忘了也太恐怖了。”
“噗哈哈哈哈……”南方日鹤看着他,突然笑了出来。
太宰治有点尴尬:“……怎么了?”
“没什么……发现了一点有趣的事情。”
南方日鹤撑着栏杆看天空升腾绚烂的烟花,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夏日的晚风吹过,女人的发梢随风轻轻扬起,紫色的眸子倒映着五彩的烟花,月光洒在她的脸上,白皙的皮肤显得格外通透。
太宰治看着她,一时间有些失神:“我说,日鹤……”
“嗯?”
“我该不会,喜欢你吧。”
一朵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炸开,金色和紫色交相辉映,细小的光点在夜空中滑过一道道白色的弧线。
他的声音,不知道有没有被烟花盖过。
太宰治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
南方日鹤转头看向他,表情有些惊讶、疑惑,还带着半分无语。
“……”
“你是不是找打?”
“啊?”
“啊什么?你好好回忆一下,都亲过我多少次了,现在才说这种话,那之前算什么?单纯的肾上腺素飚升吗?”
“你真的是……我不想说你。”
“自己入水跟鱼玩去吧,顺便让脑子清醒一下。”
南方日鹤直摇头,抬脚就准备走。
太宰治一把拉住了她,将人的身体拉得很近,一手贴着她的耳后,手指自眉心轻轻滑下,勾下眼镜,侧脸靠近:“不是……只是突然发现,我原来不想被你忘记。”
轻柔细腻的吻慢慢推开。
河水中倒映着绚烂的烟花,一条锦鲤一跃而起,激起一层水花。
不知过了多久,太宰治慢慢松开,心脏还在加速跳着,他睁开眼睛,眼神有些迷离。然后发现……
南方日鹤的长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扎了起来。
太宰治的瞳孔猛然放大。
龙、龙、龙之介……
“呜呜呜姐姐,我的纯洁……”对面的人捂脸痛哭。
太宰治本能地后退,然后扑通在地上来了个土下座。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刚刚开始还是你姐姐的,日鹤呢?为什么突然……”
“龙之介君,不要站在护栏上!很危险的!”
“没关系~我又没有身体~”
不远处传来了国木田和龙之介的声音。
太宰治懵然地抬起头。
南方日鹤拉下了发圈,强忍着笑。
“日鹤,有点太吓人了吧!我心脏都快停了!”太宰治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吸着凉气,真的差点就归西了。
南方日鹤蹲下身,笑着揉了揉他蓬松的头发。
“能吓到你,看来我还挺厉害。”
“太宰治,我不会忘记你的,除非你死了。”
太宰治握住了她的手,露出了由衷的笑:“我也不会忘记的,就算你死了也不会。所以,日鹤,能稍微多陪在我……”
南方日鹤突然消失,他原本握着的手突然变得空无一物。
面前什么也没有。
“……日鹤?”
不远处,站在护栏上的龙之介也忽然消失。
国木田独步上前趴着往下看,少年也并没有跌入水中。
*
*
阳光透过树隙照在草地上,鸟儿在地上啄食着人类留下的面包屑。
一阵清风吹过,卷起片片樱花。
东京的某个室内访谈会上,人山人海,记者的闪光灯发出刺眼的光。
“南方先生,听说南云老师马上就要完成作品,开始进行新作品的创作了是吗?”一群记者将话筒怼向了28岁的南方龙之介。
南方龙之介默默流下了冷汗。
姐姐不喜欢出镜,把这种麻烦的事全推给他了。
两人都觉得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心情不太好。而且最近完结要准备新作的她有点神经兮兮的,最好不要惹她。
“是的,姐姐现在正在努力创作,结局也是个非常美好的故事,敬请期待!”
“请问老师休息日里都在做些什么呢?”
“看书、旅游、找灵感……”
“老师有特别喜欢的食物吗?”
“食物没有,姐姐不挑食的。不过花倒是有,姐姐特别喜欢栀子花。”
“老师有心仪的对象吗?”
“这个嘛……请不要过问这种私人问题……”
日常在房间里写稿的南方日鹤关掉了电视上的采访,顺便心疼一下被围攻的龙之介。
倒一杯咖啡,继续坐回桌子前,看着最后一页上的橡皮屑和被擦掉了很多次的字迹,托腮思考着,手里的铅笔在纸上点出了几个黑点。
最后一句话怎么写都不满意,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她靠在椅子上,眼神落在了书架上那本《沼男》上,作为自己的处女作,虽然很火,但也总觉得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她拿下了那本书,随手翻开。
自己很久之前买的栀子花书签还夹在里面,至今仍有淡淡的余香。
拿开书签,那一页正好是小说开篇,男主角死去被影子代替人生的一页插画。
说起来,当时因为资金不够,这本书的插画都是自己画的……果然比不上专业的画师啊。
不过……
她看着画上的那个角色……
好欠揍啊,为什么一脸蠢相。
突然这么觉得。
她将书放到了一边,拿起笔继续思考最后一句话。
书页轻轻被风翻过,将那枚栀子花书签带掉了下去。
南方日鹤突然灵光乍现,拿起笔哗哗地写下了最后一段话:
她不知道,两个世界能产生联系的原因,正是自己所写的小说,小说中的男主角和他相貌相同,并非单纯的巧合。
所以,即便分开了,有一天再次相遇也不是不可能。
说不定,就在她写完这段话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