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大概是监控摄像头像素太低，画面的画质实在不好。

那白色灯牌在画面里又只露了个侧面，字迹更显得模糊，只能隐约分辨出是什么宾馆。

但跟刚才找到的线索中所说的车祸对上，应该就是安居宾馆了。

秦葳坐在电脑前，将视频往前倒了一些，停在那个肥胖男人从灯牌下出来的画面。

因为车祸是发生在晚上，其他画面都只能大概看出男人的身形，别的都看不清，只有从灯牌下走出来的这一刻，男人的面容是最清晰的。

“你们看这个……是曹大金吧？”

虽然画质不行，但这个身形轮廓，还有模糊的五官，怎么看都是曹大金。

孟平没忍住捶了一下桌面，声音闷在嗓子里，压的很低，显得十分沉重：“这要是曹大金，那今天岂不是有六头狼？”

这还怎么玩儿？

秦葳没说话，把视频从头到尾又看了两遍，中间停了两次。

“这个是张铁柱。”

“这个人戴着帽子，看不清脸，但应该是赵安没错了。”

“货车司机张某张铁柱，男性友人徐某赵安，外加一个曹大金，这三个是铁狼。马强和蒋湉湉的身份已经被判定，除此之外就只剩李志伟和周嘉奕。”

“这两个人……到底谁在演戏？”

刚才他们推定曹大金可能是幕后人时就已经觉得很离谱了，现在觉得更离谱。

孟平头疼地揉了揉脑袋：“不管是谁，他们都可以竞争一下奥斯卡了。我打本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演技这么好的。”

齐玖也很头疼，接过鼠标把视频退回去又看了一遍，道：“其实也不一定。曹大金虽然也出现在了视频里，但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身份，而且从视频来看，他有阻止赵安离开和救助死者的举动，不见得就是狼。”

孟平和秦葳顺着她的思路想了想，同时点了点头。

“有道理。”

“不过如果他不是狼，今天却也出现在了这里，那就值得深思了。”

“难不成真是幕后人？”

几个人猜测着，就目前的线索也得不到什么结果，只能继续查看电脑里还有没有其他信息。

不多时，他们便又找到一条历史浏览记录，点进去之后是惊涛新闻三年前的一则微博页面。

惊涛新闻发布了一条和2019年9月7日车祸相关的微博，相比起报纸上，内容要更详细。

【#女子夜半横穿马路遇车祸身亡#疑与男友争吵后跑出宾馆所致】9月7日凌晨三时许，S大大三物理系女生程某于花溪路安居宾馆门前遇车祸身亡，肇事司机张某因超速已被刑事拘留。

事发后，本报新闻记者以住客身份前往安居宾馆，向宾馆老板曹某了解情况。据曹某讲述，案发前一日23时许，死者程某与好友蒋某至安居宾馆203房间住宿，后蒋某有事离开，死者在房中等待男友徐某前来，期间曾购买避孕套一盒。徐某于7日凌晨三时许抵达安居宾馆后前往203室，不知何故与死者发生争执。死者激动之下跑出宾馆，并横穿马路，与超速行驶的货车相撞，当场身亡。

经本报新闻记者了解，死者曾在景泰区某高档健身房进行兼职。据该健身房知情人透露，死者生前颇受健身房男性顾客青睐，并同时与多位男顾客来往密切，曾有男顾客的妻子寻至健身房与死者发声争吵，直指死者插足其婚姻。此次事件中与死者发生争执的徐某正是健身房顾客之一，已追求死者长达半年之久。

这几段文字下方是几张图片，分别是打了码的车祸现场，未打码的死者生前照片，以及安居宾馆的门脸照片。

秦葳稍微滑动了一下鼠标，评论区显示在眼前。前排热评无一例外都是在指责死者，数十条评论都是在对死者进行各种嘲讽和谩骂，直到拉到非常靠后的位置，才有人对微博内容表示质疑，还有人表示认识死者，她并不是这样的人。

但这种评论都被压在了后头，宛如石沉大海，根本没人理会。

——名为男友，实为嫖客。

——盲猜原本谈好了价钱，女的仗着自己漂亮等男的去了以后坐地起价，男的不同意，女的要走，然后被创死了。

——这种人怎么进的S大，还是物理系？不会是一路睡进去的吧？

——仙人跳，把自己跳死了。

——我打开微博一看，这微博歪歪斜斜每行都写着‘男友’两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整条都写着四个字是‘□□□□’”。

——高档健身房是什么地方还有人不知道吗？哪个正经大学生会去这种地方兼职啊。

——听说司机超速只超了一点，并不严重，碰上这鸡真是倒霉。

秦葳看得头疼，滚动鼠标往下拉了好几页，终于看到几个会说人话的。

——前面说男友，后面说知情人透露追求了半年，那到底追没追着？没追着的话算什么男友？不是男友半夜闯进女生房间干什么？

——我认识小程，她不是这样的人，那家健身房也很正规，不是什么不良场所。

然而这些评论下面的回复却是：

——什么叫闯进女生房间？这是宾馆不是宿舍，要不是女的在里面主动开门，男的怎么进去？而且你没看宾馆老板说女的提前买了避孕套吗？她朋友都已经走了，房间里只有她自己，别跟我说她买避孕套是拿来吹气球的。

——哪个不良场所不是表面很正规？谁会在自家牌子上写着我们是“不良场所”啊？

几人皱眉把这些评论看了个七七八八，结合微博内容，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大概。

“三年前的9月6号晚上十一点多，程霏和蒋湉湉一起入住了安居宾馆的203房间，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蒋湉湉走了，房间里只剩下程霏自己。”

“9月7号凌晨三点多，根据现有的线索看肯定是在3:27之前，徐铭来到了安居宾馆，去了203房间。”

“徐铭拿到了死者房间的房卡，或者程霏主动给他开了门，然后两个人发生争吵，程霏夺门而出，一路跑出宾馆，最终跟张铁柱驾驶的货车相撞，发生车祸。”

“我比较偏向于是程霏开的门，不然徐铭要拿房卡只能通过蒋湉湉或者宾馆的工作人员。”

“如果是蒋湉湉，她不会不认识徐铭。如果是工作人员，曹大金事后不会不知道，警察也不会查不出来，那新闻或者评论区多多少少应该会提及一点。”

微博的评论区已经把死者和相关人员的信息扒了个遍，他们已经知道死者的真实姓名叫程霏，而男性友人徐某则是徐铭，天河集团董事长的小儿子，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二代。

孟平对照着名字把这件事从头到尾串了一遍，末了道：“现在有几个问题，一是蒋湉湉为什么半夜离开了。她和程霏入住的时候就已经是晚上快十二点了，花溪街那边虽然算不上特别偏僻，但跟繁华也不沾边，看监控晚上连路灯都没几盏，她一个女生大半夜出门，就不害怕吗？”

“二是徐铭到底怎么进的203？如果真是程霏给他开的门，那程霏为什么要给他开门？虽然两个人认识，但她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又是大晚上的，按理说不会一点戒心都没有才是。”

“三是他们为什么发生争执，以至于程霏往外跑的时候慌不择路，连有车开过来都没注意到。”

“最后也是我最纳闷的一个问题是……程霏为什么要买避孕套？”

秦葳皱眉听完，说道：“我也在想避孕套的问题。”

“以幕后人把咱们骗来这里的目的倒推，这起车祸肯定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事情的真相一定是和网上的结论相悖的，所以幕后人才那么生气，花了这么大的心思要揭开真相，要对蒋湉湉他们进行报复。”

“根据马强和蒋湉湉的反应来看，当年的事也的确是有隐情，那就是说程霏跟徐铭根本不是男女朋友，更不可能是□□□□。”

“既然都不是，那她到底为什么要买避孕套？”

别的事情都可能是另有原因，但这盒避孕套不管怎么看都难以解释。

“老规矩，”齐玖这时在旁说道，“解不开的谜题就先放到一边，把能解的解了。”

她说着将微博页面最小化，再次打开了那段画面模糊的监控视频。

“孟平刚才说，看监控这条路晚上连路灯都没有几盏，然后我就忽然想到……”

她说着把视频往后调了调，停在程霏冲出安居宾馆，忽然往马路对面跑去的画面。

她点击了暂停，道：“你们看，整条街都很黑，街边除了安居宾馆几乎没有什么亮着的地方，除了……这。”

她的手指指向安居宾馆对面一个亮着的广告牌，同样看不清全部字迹，但能分辨出几个字：24，便利。

“这是一家24小时便利店，所以即使晚上也亮着灯。监控画面里除了安居宾馆，只有这家店在营业。程霏如果是在宾馆里遇到了什么让她不得不逃跑的事情，出门后她一定会下意识往这个地方跑，想去这里求救，然后……”

然后她还没来得及跑过去，就和超速行驶的货车撞在了一起，再也没能爬起来，再也没能向旁人讲述，那天晚上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从此以后她的一切都任由旁人述说，无论对错，她都不能分辨一句。

她像一只飞蛾，扑向自以为是救赎的萤火，却就此结束了她短暂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