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
赫连清赶到时,少年刚吐完血,他的母亲在一旁早已经泣不成声,这个家庭不久前才刚经历过一次死别,如今若是连这少年也……赫连清几乎不敢想下去。
那妇人见着他来便抬头哽咽道:“连郎中,治了这么久,娃儿的病怎么不见好呢。”
“之前耽搁得太久,加之疟疾的治疗本就十分困难,并非是每个病患都能够药到病除。”赫连清一边解释一边掏出针袋上前,那妇人却在这时拦住了他。
赫连清皱眉,实在难以理解她这一举动:“这是做什么,您不想救您儿子了?”
“连郎中,我知道您也在尽力医治娃儿,但娃儿的病愈来愈重。”妇人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眼一闭便给赫连清跪下了,“听说老沈家那闺女欢儿,已经让那位卫郎中医治好了,我,我……”
赫连清懂了:“你想让他来给你家孩子看病?可你要是再拦着我,你家孩子能不能熬过今夜都未可知。”
作为母亲,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受到最好的治疗,这是人之常情,但床上少年的病情明显已经耽搁不得,赫连清既气这妇人的无知,又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真不如卫炎生,耽误了少年的病情。
好在胡策带着那男人也赶到了,男人见状立刻上前拉开妻子:“你这是做什么啊,还不快让郎中医治!”
一道跟来的卫炎生此时越过了赫连清,走到床边道:“那我来替这孩子医治吧。”
赫连清看了一眼摊倒在地的妇人,便打算收起手中的针袋,可当卫炎生抬手时,他忽然喊道:“等等!”
屋内几人都不由朝他看了过去,他也顾不上说什么,几步上前,握住卫炎生的手腕,将他向后扯了扯,卫炎生毫无防备,被他扯得一个踉跄,就听他匆匆开口:“你先出去。”
“连——”
“胡策!”眼看着床上的少年再次开始抽搐,赫连清打断卫炎生的话,掏出银针扎入少年后颈的穴位,同时不忘道,“将炎生先带出去。”
“是!”
胡策应声后就要去拉卫炎生,卫炎生却是侧身避开,深深看了赫连清一眼,最后道:“不必了,我自己出去。”
少年又咳出一口血来,赫连清无暇再分神顾及其他,全神贯注地投入施针之中。
约一炷香后,少年的脸色明显好转了几分,整个人也平静下来,他这才拔了针,回过头道:“暂时没事了,我一会儿回去后会让胡策再送一帖药来,煎了给他灌下去。明日一早我会让罗郎中过来继续替令郎治疗。”
男人见他要走,急得也给他跪下了:“连郎中,拙荆是一时急糊涂了,求您别与她一般见识,我在这儿替他给您道歉了,这些日子我家孩儿多亏了你的救治,您是最清楚他病情发展的,我们不需要别的郎中来。”
那妇人冷静下来后也是十分后怕,若真因着她的举动耽误了治疗,那就是她亲手害了自家孩子的命,她几乎是一边道谢一边道歉,只求赫连清能原谅她。
“罗郎中在今年‘苍川第一郎中’的比试中一举夺魁,医术上你们完全可以放心。”赫连清将他们二人从地上扶起,解释道,“我并非是怪你们才想让你们换郎中,虽然用药上我们几人并无太大差异,但每位郎中在治疗上都有自己的理解,施针部位也会略有不同,既然我的手法对于您家孩子效果不佳,换一位郎中来尝试也并不失为一种办法。”
他们是郎中,将患者治好永远是第一位的,至于手法、医术的高下之争,在疾病面前根本不重要,可以待将这些村民都治愈后,再探讨与总结。
听他这样说,那两人才没有再推辞,只是连连道谢。
赫连清出门时,卫炎生已经离开了,只有胡策在外头守着,见他出来便有些欲言又止。
他等了一会儿,结果待上了马还未等到对方开口,只得有些无奈道:“想说什么便直说。”
“卫公子让小的转告您,那妇人对您已经不太信任,他是怕万一孩子真有什么事,对方会将责任都算在您头上,这才想由自己去医治。”胡策见赫连清神色如常,并无生气的模样,这才继续道,“少爷,小的觉得这次您是真的错怪卫公子了,卫公子是放心不下您才一路跟来的,您对他这么大的敌意,实在有些伤人。”
听到他的后半句,赫连清愣了愣:“敌意?我对炎生哪来的敌意?”
近来他为了理清自己的心意,的确在控制自己尽可能少地与卫炎生接触,可无论他是否与对方怀着同样的心思,他都不可能对对方有敌意。
“可您刚刚分明让小的将卫公子带离……”胡策不解道。
“原来是因为这个。”赫连清抿了抿唇,“刚刚情况紧急,一时来不及解释那么多,患者的病情又耽搁不得,我这才先让你将他带出来。”
原来他竟让人产生了这样的错觉,那卫炎生是不是也误会了……
想到此处,赫连清便有些着急,拉着缰绳道:“先回去。”
他们这一来一回,加上给少年看病耽搁了一些工夫,之前准备的晚饭早已经凉透了,回到住处,胡策才刚想去给赫连清热一热饭菜,就见丁木端着碗筷从伙房出来,见到他们,立刻道:“卫公子说的没错,少爷果然是这个时候回来。少爷快来趁热吃了这碗面。”
赫连清也未进屋,就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问:“卫公子怎么与你说的?”
“卫公子说少爷在替病患施针,还需一炷香左右回来,夜里吃太过油腻的饭菜不易消化,让小的给您准备碗热汤面。”丁木说着将面碗放到了赫连清跟前。
卫炎生这么说是基于他清楚赫连清会如何替那患者治疗,他被赶出了患者的屋子,又独自先回了此处,当时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提醒丁木这些的呢?
赫连清看了看那碗面,又回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紧闭的屋门,轻叹一口气,还是先拿起了筷子。
热腾腾的面吃进胃里,连带着他整个人都暖了起来,待一碗面都吃尽他才起身,走到了卫炎生的房门口,里头的灯还亮着,他抬手轻轻叩了叩门:“炎生,你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