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怎么办

受伤怎么办

他时常会做梦,醒来却会忘的一干二净,甚至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梦。

只有泪水从眼角渗出,浸没到被子里,留下些许痕迹。

……

“起床了,喂。”

地铺上的被子团蠕动了一下,不动了,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呼噜声,松田青筋一蹦,再一次踢了踢那团东西,“要是未来的仿生人都是你这种懒虫,公司不到一个月就破产清算了。”

又过了三分钟,才有一颗毛茸茸的金色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小小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跟他打招呼:“早上好,MasterMatsuda!”

“叫我松田。”

额头被弹了一下,真吾伸手摸了摸,立刻兴高采烈起来:“Yes,MasterMatsuda!”

“你是故意的吧?”松田眯着眼扫视他,真吾回以无辜的眼神,“……去洗个脸,然后到客厅来,我给把绷带拆了。”

新租的房子不大,只有一间卧室,一般是松田睡床,真吾打地铺,后者的睡姿非常不安分,经常是一觉醒来,连人带被子就去了门边,只剩下褥子还在原来的位置,这种情况下当然不用指望他脑袋上的绷带还能完好如初。

“别老看那些有的没的,本来就不聪明,这下越来越蠢了。”松田揪着他头发查看头上的伤,一边说教,一边还不忘嫌弃一番。

“嗯嗯。”真吾依旧是笑。

“蠢兮兮的。”松田叹气,“真不知道你哪来那么多高兴的事。”

真吾也不知道,他醒来看到房间会笑,洗脸时照镜子会笑,吃饭会笑,说话也会笑,好像没有什么时不会笑,所有的一切都让他觉得高兴,而每天缩在沙发上等松田回家,是最让他感到快乐的时候。

当个傻子也很好嘛。

傍晚的时候,松田再次出门了。

真吾这几天在网上冲浪,也不是只看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至少他已经知道了这世界上的人大部分是怎么生活的,不是没有昼伏夜出的工作,但那些工作不会让人带一身硝烟味回来,不会在身上出现飞溅的血迹,他已经意识到松田在做的事,但他没觉得有什么。

只要松田还是松田。

直到这天凌晨,松田回来,带着比之前更多的‘黄标’。

所谓黄标,是他对一种只有自己能看到的标志的叫法,那似乎象征着待探查,就像昨夜凌晨,松田问他那界面上有什么,对方在他视野中,身上就带着三个小小的黄色标志,他凑近衣领处的那个,嗅到了那些气味,就有一行字替代了黄标的位置,【烟灰,薄荷味。万宝路的牌子。火药味,腥咸气息。在海边呆了很久?】

真吾如往常一样凑上前去,松田只是瞥了他一眼就自顾自走向浴室:“我去洗个澡。”

有几个黄标消失了,变作一串文字。

【重心左移,右腿弯曲幅度偏小,轻微拖行。膝盖受伤?】

【濡湿痕迹,纤维硬化,粘稠液体干涸导致,狭长状撕裂破损。刀伤。】

【口唇发白,大量失血。】

【……】

“你受伤了……?”

“你的系统界面告诉你的?”松田回头,发现他呆愣在原地,“死不了,别一副天塌了的表情,你要是没事就帮我去抽屉里把绷带、消毒水和订皮机拿过来。”

‘死’,简单的音节深深击中了他的内心,莫大的寒意从四肢百骸涌入心脏,真吾机械地点头,从抽屉里找到松田要的东西,又去厨房倒了一杯水,在里面加上糖和盐,一只手端着杯子,另一只手抱着剩下的东西,递进去之后,他坐在浴室门外的地面上,默默听着里面时断时续的水声,还有男人压抑的闷哼和粗重喘息。

他没考虑过这些,只一味地以为这一切会无期限地持续下去,可实际上它们是这么脆弱。人的生命都很脆弱,松田也不例外。

总有一天,松田出门之后不会再回来。

“你是想暗算我吗?”松田拉开浴室门,差点踩到坐在外面的真吾,眉头一皱,又舒展开,“糖盐水谢了。搬家匆忙东西没准备全,还以为不会再用到注射器……你哭什么?”

小金毛脑袋一抬,露出一张泪眼朦胧的脸,要不怎么说长得好看连哭也漂亮呢,但再漂亮也是哭了,松田顿时头皮一麻。

他眨去眼睛里的水,仰头看赤着胸膛的男人,对方腰腹部被绷带层层缠上,边缘被水洇湿,一头卷发也被水打直,滴下的水刚好落到他脸颊上,冰凉的,这个时间早就没了热水。

喉咙里像是哽了什么东西,“你、你能不能不要再……”

“什么?”松田没听到他后半句,干脆一弯腰也坐到了地上,在牵扯到伤口的时候微微皱了下眉,受伤时也一副无所谓的散漫样子的男人此刻意外的认真,“吓到你了?我道歉,不会再有下次,别哭了行不行?”

“不是!”不会再有下次,那再受伤了怎么办,真吾又不是真傻,“我没被吓到,我就是觉得……害怕。”

他斟酌着说:“你把我卖出去吧,我应该还算值钱,这样以后就不用东躲西藏,你用那笔钱买个全天都有热水的房子,换份安全的工作……”

松田挑着眉看他,“你在说什么蠢话,知道买卖人口判多少年吗?不用你那笔钱,我后半辈子的住处都有着落了,工作也绝对安全,就是没什么自由。”

可你做的这些事,就算不买卖人口也足够判几十上百年了。这句话真吾没说出来。

他那么说,是因为不想卖掉自己。

小金毛露出傻笑,维持了几秒就消失了,他用水洗过的绿眼睛殷殷望着松田,小声说,“可我不想你死。”

“我哪那么容易死,别瞎操心。”松田避开那道目光,不自然地说,“不过,好吧,等这件事情结束我就不干了,行吧?”

“什么时候结束?”

“不出意外的话,再有几天吧。”松田看着那张脸上浮现出的熟悉傻笑,无声叹了口气。

他说的再过几天,估算的其实是任务结束的时间,等他回到松田阵平的身份,真吾是当然不能继续留在他这的,打哪来回哪去,他得把人送回公安部才行。

趁能笑的时候尽情笑吧。松田在心里摇摇头,抬手想把真吾脸上的眼泪抹掉,没想到对方握住他的手,反倒把脸颊往他手心里蹭了蹭,又弯着眼睛对他笑。

小傻子笑得其实不蠢,有那么一张脸,不管什么表情都显得精致帅气,阳光一样的柔软金发,绿眼睛仿佛葱葱郁林深处的静谧湖泊,说是小王子也不为过。

谁能想到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是另一副模样呢。

松田第一次见到真吾时身在火海,周围都是黑烟,对方金子一般的头发灰扑扑的,脸上灰尘和着血,脏兮兮的,狼狈又可怜。

第二次隔着一面单向玻璃,他站在外面,另一边比起病房更像是冰冷的囚室,病人安静躺在病床上,药剂溶液顺着针管缓缓注入他的血管里,绷带下探出的金色的发丝纠缠散在洁白的枕套上,空明无神的眼睛定定望着空气中一点,简直像个假人。

他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反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显然他的医生束手无策,最后甚至找到了松田这里,寄希望当初将他救出火场的人能引发奇迹。

他们成功了,于是守在外面的人涌进来,风见带松田离开,医生则往病床走去,他顺从地被推着向前,一边回头去看。

在那个医生靠近的时候,病床上的人几乎是瑟缩了一下,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那双刚才明亮的漂亮湖绿色只余下一片死寂,仿佛燃烧后剩下的灰烬。

他没有别的反应,除了最初的颤抖,就始终安静躺在那里,乖顺而服从,缓慢而空洞地呼吸,他似乎陷入了某种创伤障碍的闪回当中,只是很少有人向他这么平静,像是经历过无数次后的麻木。

一直到松田离开房间的前一瞬,对方朝他投来一眼,湖中泛起浅浅波纹,又重归死寂。

就是这一眼,松田就决定要救他出去。

现在才知道是给同事添了麻烦。虽然觉得当时有点冲动,但毕竟他赶时间,所以也说不上多后悔,比起追悔过去,他更喜欢向前看。

……

真吾主动揽下了收拾浴室的活,催促松田赶紧去休息,后者尽管对他的家务水准表示怀疑,不过确实觉得累了,于是就顺了他的意,从地上站起来,抓了抓头发就要回卧室。

“……?”脚腕被抓住了,松田回头往下看。

“头发……湿头发睡觉会着凉。”

松田一愣,随即做作地摇头叹气:“没想到我说你的话竟然有一天会被你用在我自己身上,哎,以后再教训你都没底气了。”

小傻子露出个见牙不见眼的笑,拍着胸膛说:“以后换我来照顾你啦!”

“笨蛋,你还早一百年呢。”松田伸手去摸他脑袋,发丝流淌过指缝,一丝温度顺着指尖攀附到了心里。

已经很久没有过了,有谁在等他回家,被谁这样殷殷关切。这么一想,这次意外也不全是坏事。

松田拒绝了真吾的帮忙,后者仔细清理完浴室后,他已经睡着了,卧室里没有开灯,廉价出租屋里只卧室有一扇窗,客厅的灯灭掉之后,世界就陷入了一片漆黑。

真吾不喜欢黑色,但他喜欢松田的黑发和黑色的深邃眼睛,所以也可以喜欢有松田在的漆黑房间。

他轻轻合上卧室门,借着那扇小小窗户透进来的月光,观察这房间里的人。

呼吸,温度……活着的。他将下巴搭在床沿,呆呆看了松田一会儿,半晌忽然抬起手,解开脖子后面的线结,红色的细线绕在一个银质的小椭圆环上,表面有些氧化发暗,真吾用袖口擦了擦,勉强让它看上去体面了些。

从有意识起这东西就挂在他脖子上,第一眼他就知道这是个护身符,没准是他的创造者送给他的,真吾不打算深究。

他双手握住银环,抵在额头前闭上眼睛,然后将它缠到了松田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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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生人红方再就业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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