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83)
(以下为君王和臣子的1年内书信)
(经史学家考证,所有信件素材来自宇宙历0028年的3次大型战争期间,它们分别为白矮星与昆仑星的西府之战,天枢仙女昆仑三军共同联合对抗月人,战败国白矮星与昆仑星在云之乡的二次军事冲突。)
……
【第一封,《流星一世寄摄政王.X月XX日》】
【“爱神将我们结合,谁能将我们分开?”】
【“死神将我们召去,谁能将我们收回?”】
……
【第二封,《流星一世寄摄政王.X月XX日》】
【“你俩要互相相爱,但不要使爱变成桎梏。”】
【“你俩要互相递送面包,但不要同食一块面包。”】
……
【第十八封,《流星一世寄摄政王.X月XX日》】
【“要心心相印,却不可相互拥有。”】
【第六十六封,《流星一世寄摄政王.9月1日》】
【“如果冬天说:‘春天居于我的心中’,谁会相信它的话呢?”】
因战区的不安全性,10个月内,无任何回信。
……
——拥有20年打字员经历的实力派纪实文学作者——弗兰·理查德。
民生报主编的新书大作《王女剑的七星谜题》上市了!星球签售会已正式开启!第一版随书附送塔罗牌小卡、龙影军校纪念徽章等限量周边!
此书揭露皇室的多桩旧案!流星大帝领衔推荐,力破谣言为霜降王女、格林亲王和白云家族等一干忠烈平反!
1年后的昆仑星,小熊路公益书店。
热销书书架上以呈现出屋檐斜坡感的陈列方式上了一本造型特别的硬壳精装书籍。
看标价,这本的售价是23星币。
书店长也是个营销天才,他总对来买书的主星人士这么做类比:“23星币是什么概念?在12年前,它连一片草纸都买不到。不,就算不提12年前,就说去年,传统印刷行业也想象不到大帝会把物价整治的这么彻底,他做到了让家庭收入增加,让就业负担减小,去年买半本的钱能买一本了,不买多对不起大帝?”
路人闻言点头:“是啊,如今北郡到黑潮岛的农业经济全都等来了复苏,王国市场开起了机械化的养鹅场,半年前还通了飞行轨道,就连我们最怕的事——战争上的挫败也有了转机,霍骧将军拿下了西府,但他击败通古斯后,紧接着又迎来了大考验,他要组成五盟对付那群月人,放在过去我是一点不敢想的……”
书店长:“将军是伟人,击败月人才能建立宇宙间最大的威信,从前的那些名将打着爱国的名义行侵略之事,唯有我们的‘切西亚骄傲’心存仁义以太空和平为己任,我们啊,必须相信他对国家的职责感。”
对话间,以前分崩离析的昆仑星仿佛人人都知道这一年来的跌宕传奇。
这本书也是其中一位历史见证者了。
仔细看,还有点像本邪典故事。
册页绘着提丰魔物、切西亚蛇怪、白凤凰和龙形生物……它们被主编隐喻为各路政要人物,这些魔法生命汇聚成一个地球环,环的中央是它的封面,凹槽掀起,书页手绘着一棵古典色彩的卡巴拉生命树。
据《旧约·创世记》第二章第8-9节的记载,地球文明时代的生命树位于伊甸园的中央,而卡巴拉借由此来描述所谓通往神的路径或神从无中创造世界的方式,树亦是昆仑星皇室的象征,这给人一种强烈的想象空间,正常人都想窥探一下国王的家私,事实也没让人失望,里头的历史悬案解答是有理有据的……
“叮咚——”风铃打转,今日的第123位卖书人来了。
对方来到橱窗玻璃的内里,这里摆着更多的纸广告牌,光也印出了主编老先生充满故事的脸。
头戴礼帽的他弯腰、挪步。
自己受皇帝邀请所写出的这本书在民间的推广力度看摆放在第一位就窥见一斑,路人此时买完了那本书,他临走说:“说的没错,以前的我们都恨过国家的无能,但星球不会永远萧条下去的,我们国家可不是背信弃义的无底线者,将军一定会维护各星球共同进步的可能性,光是这点,人民要一起负担这场战争背后的一切……未来会越来越好。”
看起来,正确的民意导向已经改变了常人对星球以前的传统印象,弗兰先生像个目光锐利的调查员,他发现仅存的数十本很快也被挑走。
或许来往的大学生,书店工作者和公务考试人员也都不知他的身份,但本有些紧张的弗兰知道,他算是不负嘱托了。
这之后,弗兰并未买他自己的书,他转向了司法专区,从这里寻到了另一本半年前出版的新版标准通用民法。
这本出生年龄暂且是6个月的现行法律,叫《流星大典》,翻开第一页就是三起真实案例:
《鹅妈妈童工过劳死亡案》
《三女状告政府,谋求女性主权案》
《取缔骨胶汤等一系列免费医疗举措》
这三起案子传说是皇帝亲自经手的,这1年多来的社会变革也掺杂着法令的功劳,买到后,弗兰去见了苏三明,而刚从北郡战区回来的苏记者此刻正在小萌萌茶餐厅里对大家高谈阔论着。
以工人集会的形式围坐在一起,上过一次前线的小记者好像黑了,也壮了。事实也是如此,当一个迷茫过的小年轻与身底下的敌军、鲜血流淌的战壕沼泽融为一体,家国思想早就超越了一切,他用相机和暴瘦20斤的筹码拍下了一场伟大的西府战役,回归后,还在轮椅上的流星大帝会亲自授予其新闻先锋大奖,这都是近期的好事,更值得他亲自请熟人们一起来顿黄油啤酒配三明治。
如今再翻新闻手册和1年前的“经典照片镜头”。
茶餐厅的这群老朋友能看到天枢星上的特有少数民族行军帐篷,黑黝黝的姑娘和小伙,粗犷健壮的人马族、鸱鸟族、人鱼族……
“这是天枢的黑茉莉王!”
“哇!若羽小亲王也在……”
“这张是将军!将军瘦了好多啊……”
苏三明继而说起了他曾亲自见证的一场雪地低温致全军被困的危险,危机关头下,是霍骧带领所有人刨开冻死兽类的臃肿肚皮,命令他们抱头藏于尸体的腐败肠胃中。一昼夜啊,茫茫大雪覆盖下来,年轻的士兵们全都怕死了。
霍骧支撑了他们的求生阈值。
缺乏经验的兵崽子们有样学样,他们往嘴里塞糖块,皮带和各种怪东西,烂脚底板的恐惧在国家荣誉的面前都没那么骇人听闻了。
救了全军后,霍骧忙的更不见人影了,行军记者到现在还是不好说这位美男子的面庞晒黑了几个度,身上又添了多少疤痕……但他只要想到多数撤离战区的随行人员能安全回到家乡是靠将军的本事,他真的感激霍骧,遗憾的是,忙碌的大部队自己很快又奔赴下一个战场了,这路途遥远的日子可真是不容易。
霍骧临别时还嘱托了记者战友,帮他多带特产给陈师哥,给家里的老保姆,还有给内阁的各位大人们……
他是没办法赶上下次的节日了。
当然,这位马背上搏江山的‘塞外之王’最关心的人始终是——
霍骧:“战区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通讯泄密,我想请你转告大帝,还有10天是处女座月,他的28岁生日我会——”
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惊扰了小记者的镜片底色,手捧新法典的弗兰伸手拥抱了同僚:“三明,欢迎你回归。”
“哈哈主编你太热情了,我以为你正忙着跟大帝处理不死星那边的大新闻。”
苏三明重新想起了将军交给他的任务。
探头的他看着弗兰:“大帝呢?他怎么没来?”
额。
对外隐瞒一个消息的弗兰不知为何顿住了。
他低下头,小声说:“他说自己出去溜达了,不过应该没什么危险,欧阳侍卫长,老格林亲王他们都跟着呢。”
苏三明一愣:“去了哪儿?”
弗兰没说明白。
此事说来话长,具体还得说回一周前……
“砰——”
宇宙广播里的固定防空警报又开始了,这代表着30分钟前的某些云层动荡和寒潮无关,跟太空暗物质也无关,是一些军用武器碰巧途径了此地。
那‘物体’应该是灰色的,由纳米所制。
它们足足有12架,声势浩大,一个领航者以展翼的逼真龙形闪现在跃迁点上,又转瞬湮灭,进入下一个时间层。
12个月的白昼日,云之乡都熟悉了这帮龙影,因为只有它们不会朝着民众生活区降下战火。
不过双方轰炸后的振幅还是影响了一些通讯画面质量,怕恶劣的季节和时局带来更坏的影响,云之乡的总理初夏爵士上台做出了官方发言:“五盟大会召开之际,周边常有军事层面的危险,请各位莫要离开本国,有任何困难也立刻联系大使馆。”
可随着类似的冲突还在继续,太阳冻结宇宙的冬季苦寒落下,云之乡的移民专属路线上已经连续12日面领着人满为患。
无数嘴往外散播着‘天枢星和云之乡一起即将失陷波及此地’的消息,与整日刀割火种的土鳖星球不同,云之乡是无主的公国,但有一定农业基础,却也一起当了大国间矛盾的‘枪’,常人们也慌了……
“阿珊,给楼上的落魄公子哥做个饭,添点碳,我怕他今天还是等不到飞行器去天枢的战区。”
驿站里的汤姆爷爷对孙女发出吼叫,表情明显是受够了一个怪人整日靠着唱片机装高雅的小样儿。
这位能上雪地里打猎开摩托的高龄老爷子在本地开了一家位于星球边界上的飞行能源站,他靠独到的维修技术过活,此生最相信的不是上帝,是太阳,因为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神’永远是太阳。不论纬度高低,每个地方的一整年中,白天与黑夜的时间都各占一半,连战争都追随着它,在汤姆眼里,别管是哪个国家,能打赢的必定都是太阳垂青的一方。
门外,跑过一条雄鹿拖拉的车,举枪的女孩子闻言跑了回来,她刚刚抓那些找死的土匪去了,一枪一个,真是爽快。
“让他坐那些马车和鹿呗!一个大男人!屁股倒是挺多要求的,还要靠我们救他!谁让他跑来的!”
扎辫子的大姑娘叼着烟。
“是啊,这人的事怎么就这么多!他为什么还不滚!”
老头也抱怨个没完。
他俩说的人正住在2楼,是阿珊3天前从雪地上救回来的,起初,这个散着法式半短卷的人自称是28岁的地区植被类采风画家。
对比旁边那帮用枪顶住他脑门的土匪,爷孙俩也觉得这人瘦巴巴的有点艺术家的气质,就是这男的脑子生病也挺重,他被坏人逮住了,被爷孙俩骂,他都笑眯眯的,一对柔情蜜意的眼里藏着的真实情绪很少,他干什么也是滴水不露的。
这么鬼精的一个家伙,来战区的目的准有什么蹊跷吧,他的人品估计跟宇宙波段一样是起伏的,老汤姆就很怀疑他以前是专门睡贵妇的流氓或者搞诈骗的。
他孙女在门口说:“谁让您好心救人了呢!他把我用来打狐狸的森林猫都抢走撸去了!如今的局势总是那么紧张,流星大帝先是合并郡县,不死星又出了那档子事,昆仑星的大将军这次把云之乡归入本国,其他国家都炸了,他还敢来,就该让他一个人被土匪头子抓走操一顿屁股!”
这大姑娘的嘴真是毒辣,她的粗鲁人爷爷大笑了起来,“说得没错!咱俩待会儿就这么吓唬他滚蛋!也能省了一些能源!”
“算了吧,您不过是嘴硬心软。”阿珊说。
老汤姆丢过一个扳手,挥挥手掌:“好吧,别说了,救了就救了,那帮土匪趁着这个时机到处乱抢劫就是不对的。”
检查完飞行器热力发电机的阿珊擦擦汗,“行,我听您的,不过那家伙啊……真是没常识,除了行李箱和一幅画具什么都没带……真不知道一个酸溜溜的矫情臭画家怎么坚持走到这个地方的。”
他爷爷说:“我倒觉得他有点独特。”
阿珊:“他?也就皮相过得去点,哪里像个厉害的人。”
老头自顾自嘟哝:“你不懂,要不是他的画很独特,我有时候也真想宰了这难缠的货,可我刚刚看到了他现在画的那一副……哎,你说他会不会是个大人物?”
一脸机油的阿珊努力想,她终于想起了爷爷说的画。
哦,这个骗子是挺会靠着画骗人的。
他来的第一天也是靠一幅画征服了自家爷爷。
汤姆当时摆明了要讹外地人的钱:“你是画画的?那你给我画一幅世上最大的画,比太阳还大,画出来后我就让你免费住3天,不然你给我马上滚。”
谢画家:“当然可以,请容我构图思考一下。”
一小时,汤姆目瞪口呆了,这故意装傻的家伙给了他一幅空白的画框!
汤姆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阿珊也好奇看着那个连枪都拿不起来的手。
只见手的主人把阿珊的猫猫抱着取暖,露出玩味感的谢画家弹了弹冻红的耳垂,他往染上一圈白色的嘴唇懒懒倒入了热奶,咂咂嘴说,“您不是要比太阳还大的东西吗!这张纸上就是一场宏观宇宙里的的物质终极,它是看起来什么都没有,但它可以承载我们每个人的想象空间,看不见永远比看得见更庞大,您说对不对?”
老爷子的大脑从此被他带着拐进阴沟了。
随后,老汤姆还详细说齐了某人的新作,听说,谢画家如今正窝在客房里复刻的那副‘拙作’是地球时代一位画家的名作《安乐乡》。
它象征着懒惰和口腹之欲,里头有三个沉睡者和一个卖圆馅饼的商人在昏昏欲睡,他们整日在躺着消食,丰富的食物从天上掉下来,但现实是完全相反的,懦弱屈从强权的星球只会弱小下去。
“老爷子,您也赞同流星大帝合并云之乡领土的主张吧?云之乡如果想脱离‘安乐乡’之名,首先要从梦中苏醒啊。”
远道而来的画家先生坦荡荡地坐在画板前,环着双臂笑笑,他把整个房间都闹腾的很乱,唯有那副揭露云之乡现状的画像被当成了目光的重心。
……臭骗子的眼睛还挺毒的。
老汤姆这么大年纪的确也是支持回归的一员。
“他是谁,不管我们的事,但他对这一仗似乎有很多独到的看法,他也给了我们很多帮助沿途老百姓的食物,书籍和劝退那些逃难者的方向性建议,不过他自己穿的很破,更不带马车和随从,我很怀疑他是个不想被人打劫的低调阔佬——”
啊?他爷爷这是什么想象力,他怎会怀疑楼上那个男子是个阔佬?
那个姓谢的还能有钱!?
他偷吃自己的酥饼时就像个抠门狡猾的雪貂精!
阿珊想起她以前从书里见过的贵族老爷们画像,戴起大毛帽子的她踹踹雪说,“您就是爱开玩笑,我还说他是流星大帝呢!”
过了半小时,屋外,车轮掀起了积雪。
四五匹沿途喷出口水的笨马驹拖着一辆辆形同落水狗的多人大马车,马车夫是个红鼻头的臭老鬼,在他的车上坐满了携亲眷财产出逃的大小杂种。
这些人据称全是听说昆仑星名将霍骧即将降临的逃难者们,他们怕死了,连夜就想移民,连云之乡以前是母国的事都忘了,他们只会说:
“地笼,那是一种怎样可怕的杀伤性武器,我们会死的,南边来势汹汹的天枢昆仑联合军会屠城的,那个名将可是追随着他的大帝。”
他们殊不知驿站的二楼有扇窗户也在打开着,一双眼睛看尽了此地收复的难度。
连续3日的地笼朝南边陆续飞过时,他每次都会看许久。
别人肯定会好奇他来这里的目的,他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这只是乔装,一个人只是不想露财显白,但他知道,他先等在这里也是想看一眼天上的‘龙’罢了。
远远听,这个柔和淡定的长笛嗓子在哼唱一首熟悉的军歌,他的两条长腿翘到了阳台上,深邃平和的目光一并参考着雪地前的成排黑松木。
懒散瘦弱的穷画家用一整个上午来搞定那副安乐乡,他又画起了素描画,他的铅笔头在戳来戳去,每一笔都像是价值千金的。
与他那些糊弄人的画作存在着本质上的区别,画里的人物这次体现了他的真实造诣,他在回忆一个左胸前配着王国绶带的军人。
臭兵痞子只有一个空白的面孔,扎在裤子上的腰带别着腰刀,其主要特征只有眼罩和浓密魅惑的长卷发,但这个侧面棱角的完美程度在画家的笔触中成就了惊艳雪地的雪国绝色,他的画中人想必是个绝色男子。
叫一声冬将军都完全配得上这张容颜。
老汤姆一上楼,他说:“快下来忙你的活儿,又有你想堵在这里专门劝退回去的本土逃难者来了,和平主义诗人。”
“好的,多谢。”
谢画家站起身,展示了画板。
老汤姆撇了一眼画:哟,是个男的,这是骗子的兄弟同胞,此生挚友还是……姘/头?
也没解释的人拢起大衣,笔被一丢了出去,他重新拿起自己的老本行——一份移民政策的演讲稿,大步跑下了楼,擦身时,谢画家说:“我刚刚看了不死星今天的新闻,那边的情况很不妙啊,也许我们这边的人会少点,大家短期内也不太敢往不死星跑了。”
汤姆跟他一起下楼,口中好奇:“咋了,杀回来的大儿子还跟三儿子在抢皇位不?”
谢画家对儿子夺权的事并不感冒,往底下看的‘鬼’反而露出了那种闲谈的舞台化面具。
“不,这才哪儿到哪儿。”
历经1年的布局,如果政局是个湖,他就是一只单脚站立的水鸟,他看似在局中,又能随时抽身而退,这个穷看热闹瞎开心的‘画家’推推单片眼镜,“听说,太后和天树教的教主被弹劾了,她的儿子三世昭告全世界,这个淫/乱国教的教主正是昆仑星的前首相霍启,三世亲口指认她母亲所犯下的是通/奸/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