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现实

接受现实

夏油杰自然听过。

听过。他想说。

但身体先一步夺去了他说话的能力,把他变成了泥塑木雕的假人,既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也看不清眼前的世界到底是真是假,只有无数话语在耳畔回闪:

【他很讨厌别人叫他禅院】【早就和你说过那孩子讨厌被这么叫】【不用在意星浆体,天元很稳定】【全人类都成为术士的话,就不会产生诅咒】【把非术士斩尽杀绝不就好了】【夏油君,那是可行的】

——可行的。

少年垂下黑眸,表情被阴影笼罩。

千寻:“夏油君,不知道吗?”

夏油杰:“用水淋湿猴子,让它们不敢拿香蕉,借此研究人类道德和阶级起源的那个?”

千寻:“对!但那个实验是假的,是为了卖书编出来的噱头!实际上,只要把香蕉放在猴子能摸到的任何地方,不用半分钟,你就再也别想把香蕉拿回去。但是……”

——可行的。

夏油杰又开始幻听。

“那个玷污天元大人的秽物终于死了!”他眼前浮现出许多笑脸,苍老得褶子里藏满了黄褐斑的老人在人群中扯住了他的衣袖,似悲似喜,老泪纵横地哽咽,“年轻人,你明白的吧,那种信仰被玷污的感觉。天元大人是我等唯一的神,不应该被任何杂质混淆……”

“终于走了。”买卖人体器官被揭破的儿童医院院长对忐忑不安的家长们点头,脸上露出笑容,神态放松,丝毫不知在他口中应当已经离开的少年人在他的办公室里放了刚收服的咒灵,“都打点好了,孩子们的手术照常。什么,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得救了——居然是死前的怨念吗,女人真可怕——谢啦小哥,以后在新宿有什么需求找我哦~”衣着光鲜的男公关说着勾肩搭背靠近,谈及为了帮他冲店里营业额第一,负债累累惨死的女客,嬉皮笑脸地叼烟,顺手摸出枚打火机,“你是说小奈美?诶?不是吗?”

老人。孩童。男人。女人。

美丽。丑陋。欣喜。狂怒。

聪慧。痴愚。完好。残缺。

无数张脸向他冲来,尖啸着在他眼前扭曲旋转成一道又一道浊黑的残影,而后汇聚成让人昏眩欲呕的漩涡。

【全人类都成为术士的话,就不会产生诅咒】

【把非术士斩尽杀绝不就好了】【夏油君,那是可行的】

可行的——

千寻:“……但是那个实验在人类身上成功过很多次。夏油君?”

夏油杰回神,他沉浸在黑暗中,用手盖住小小的光点,察觉到残留的光斑依旧在视网膜跳跃,英挺的眉一挑,他漫不经心地笑:“是是,我知道了。先回去吧。”

“……你不对劲。”

光点跳了一下,像一颗小小的露珠,从他手心冒出:

“算了。继续说。写书的人是为了诱使身份同为人类的读者们购买,才用猴子举例。咒术界高层也是同样。无论是向咒术师们灌输正论,叫你们把保护普通人当成与生俱来的天职,还是告诉你咒术师就是比非术士高贵,后者践踏前者而活,让你和普通人对立,都是为了在咒术师这一群体中尽可能地获利。你大概不知道,咒术界上层认为,特级就是应该被排除的异类,一级才是咒术界的中流砥柱。他们恨不得把所有特级杀之而后快——”

夏油杰走出隧道,阳光落到他脸上,黑眸中不经意的迷茫和阴郁转瞬即逝,化作了一如既往的温和。

“是吗。”他抬起头看天空,“那你告诉我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千寻:“……”哎,这个人,绝对又想太多,又开始钻死胡同了。他现在的状况,还不如姐姐的恶客们,多做几个春丨梦就能治好呢!

她想了想,小心斟酌字眼:“不希望你一时冲动,作出会后悔的事?”

夏油杰:“上层的想法,你怎么知道的?”

千寻声音变小:“……我看到的。总之,我是不会骗你的啦!”

她是怎么看到的,夏油杰没有问。

当天下午,他坐上了前往青森的列车,那里刚过完睡魔节,但看样子今年驱除睡魔的祭典并没有起什么作用:睡魔祭后,突然毫无预兆睡着而后惨遭横死的人数反而越来越多,当地咒术师无法解决,只能向咒术高专求助。

“哇,好棒,青森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啊!”

辅助监督放下“帐”一走,和他一起落地的小小一个立刻从他头发里冒出。

看到大片葱郁的森林和瀑布,瀑布下水天一色的苍蓝色湖泊,还有在湖边相安无事喝水的野鹿和狼群,千寻立刻飞了过去,摸摸这个,撸撸那个,被小鹿一个喷嚏打飞,噗通掉到水里,哗啦一声,一尾银鱼飞跃,她骑在上面,重新找回了在梦里自由自在玩耍的快乐,“我喜欢这里!”

原本心事重重的夏油杰见此不由好笑:“那我先去工作,你自己在这里玩?”

“我和你一起!这是和梦……睡眠相关的诅咒。说不定我能帮得上忙!”小人甩干银发,膜翅一抖,摸摸温顺得出奇的头狼,在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中重新向他飞来,刚要钻他丸子头,就被冰冷压抑的眼神吓住,“夏油君?”

“被祓除了。”他说。

——就在刚才,放在灰原和七海身边的咒灵,全都失去了联系。

一个半小时后,东京。

夏油杰和五条悟几乎同步赶回咒术高专。

两人略一碰头,很快就决定了由速度更快的五条先瞬移前往出事地点收尾,更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的夏油杰则留下来安抚众人善后:

负责跟进这事的辅助监督已经死了。七海重伤,灰原死亡,夜蛾校长和二年级的班主任都正在海外出差。硝子无法面对怎么使用反转咒术都无法救活的学弟,她匆匆给七海治好伤,处理过灰原的尸体,就哽咽着说了声抱歉,自己一个人泣不成声地跑了出去,在走廊上抱着膝盖痛哭。

七海也不行。他和硝子一样,情绪濒临崩溃,完全无法接受同伴的死亡,甚至还发泄地说出了不如把任务全交给悟去处理的话。

夏油杰替灰原合上双眼。

是他搞砸了,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所以这个时候也应该由他——

来为只剩下一半的灰原整理遗容收殓,然后安排好一切。

“是特级咒灵!”电话的另一边,负责观测咒灵的“窗”颤抖得连声音都稳不住,“和我们最开始的时候观测到的完全不一样。也看不出是咒胎……”

夏油杰低头,看向了灰原被白布覆盖的半个身体,盯着那上头被血水渗透后又干涸成一块的红褐色斑点,始终不曾错开视线。

——做好心理准备,接受现实吗。

当天晚上。

他为灰原处理完后事,把后续工作交给另一个辅助监督,自己一个人走回住处。

“夏油君,要哭吗?我肩膀给你靠?”

小小的光点碰碰少年鼻梁,见他站在宿舍楼下,一瞬不瞬地看着灰原再也不会亮起的房间,始终不发一言,苦恼得在他头顶直转,“难受就哭啊!男人哭又不是罪,我不会笑你的!要不我去找五条君——”

“让另一个你出来。”黑发束起的高大少年眼神愈发沉郁,声音很冷,“我有话问她。”

千寻:“!”“另一个你”……她的精神状况,真的又出问题了!

她只震惊了极短的一瞬,就镇定地表示:“她就是我,问我也是一样的。”

夏油杰眼中没有笑意地笑了。

“小白,叫她出来。”他视线落向地面,一只飞蛾从灌木丛中飞过,在夜里撒播下细碎的磷粉,“只有她能回答我的问题。”

“抱歉,夏油君,这我确实做不到。我之前一直说你精神状态不好,其实我也……有点问题。总之,人格切换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至少我自己是控制不了的。她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和灰原君有关……”

夏油杰没有回答。

夏天快结束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任务。

这次的任务地点是个连公路都没有的小山村,有多名村民相继失踪死亡,光是这个夏天就毫无征兆地突然没了十来个人,老人居多,死状离奇,连镇里派来的警丨察都查不出什么。

“其实之前已经持续了好几年了。我们一直没放在心上,觉得可能是老人家年纪大了,一时糊涂走失。但今年闹得特别凶,别说老人,连小孩都差点没命,还死了几个年轻的!这下可炸了锅了,本来村里就没多少年轻人……”

村长在坑坑洼洼的泥路上絮絮叨叨开车,一会抬头瞄一眼后视镜里抬手揉按额头的少年,顺着他的视线向车窗外看去,“那栋房子?对,那一户最近确实失踪了两个人。隔壁那栋也是,他们家的小孩差点被杀掉。好厉害啊小哥,你怎么知道的?”

“用眼睛看。”夏油杰说着,拍拍村长肩膀,令人不由自主信赖的温和笑容让村长忽视了一闪而过的怪异,“田村先生,我先下去看看。您的办公楼是正中心那栋对吗?我十分钟后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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