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
祓除诅咒并用不了十分钟。
几乎只一个照面,夏油杰就轻易摆平了在山村里作祟的咒灵,并把它咽了下去,然后听千寻叽叽喳喳个没完: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吸气!呼气!保存好体力,孩子快出来了!啊不对……快吃块糖压一压,然后喝点热水!夏油君,有感觉好一点吗,还痛不痛!”
被硬塞了糖和热水,背着咒具包,捂着嘴感觉很想吐的夏油杰:“……”
孩子快出来了和还痛不痛是什么鬼。小白这家伙,最近说话越来越不着调了!
千寻在他刘海上荡了一会秋千捣乱,随后钻他丸子头,把藏他头发里的小篮子布置得更舒服了些:“唉,夏油君不懂我的苦心。你最近的状态,不就和女孩子来大姨妈还有妈妈们产后抑郁了一个样嘛——多喝热水——”
夏油杰:“……”拳头硬了。
“要进办公室了。”他把背包往肩上一甩,黑眸眯起,抬手遮住阳光,踩在刚除完杂草的田埂上压低声音,又好气又好笑地提醒她,“一会别捣乱,困了就睡,想去山里玩等事情处理完再……”
“喂——小哥!”田埂末端铺满了碎石和车辙的小路尽头,肩上搭着毛巾的村长站在全村最大最像样的建筑前,惊奇不已地向他招手,“你很快啊!看完了?怎么样?”
“看完了。”夏油君跟他进入小楼,看见一个模样憔悴的老婆婆正等在那里,她瞪圆了眼,满脸质疑地看自己,腮帮内凹,神经质得像只随时要低头啄地的老母鸡,“这位是?”
“我们村民自治委员会的高町。”村长和老婆婆一起在前面带路,左拐右拐,拉开破旧的木门,示意他进入最里头的房间,“我们也不是没有想办法解决问题。你看……”
夏油杰感到有些疲倦。他抬手按了按额头,看到房间正中有一个巨大的笼子,里面蜷缩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这是什么?”他问。
“什么什么?”村长之前对他积累起的信服瞬间被击垮了不少,“我不是说我们有想办法解决问题吗?这两个就是这一连串事件的原因吧?”
夏油杰:“不是。事件的原因我已经消——”
村长反驳:“就是这两个!她们脑子有问题,已经袭击过村民好多次了!高町婆婆的孙子就差点死在她们手里!”
“不是!我们没有!”笼子里的孩子突然叫了起来,童音沙哑地争辩,“那是他——”
老人气得发抖:“闭嘴!怪物!和你们的父母一样就知道害人!果然该趁还是婴儿的时候杀掉的!”
夏油杰看见不祥的咒力从老人身上溢出,新的咒灵就这样诞生了。
而那两个孩子瑟瑟发抖,她们惊恐地瞪着村长和老人身侧,眼见着形貌可怖的咒灵吹气球般迅速膨大成球,相依偎着摇头疯狂往笼子深处躲去:“它……它……它又……!”
砰!一根木棍砸在笼子上。两个孩子蜷缩在笼子深处,像受惊的猫崽子一样发出了微弱的哭腔,刚鼓起勇气试探着往咒灵的方向伸手,就被砸在笼子上的又一棍吓得又缩了回去,止不住地小声哽咽着,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又来。”村长觉得很不舒服,他甩甩肩膀,丝毫不知有咒灵正趴在上面,生气地皱着眉头,把木棍又捡了起来:“小哥,你把这两个处理掉吧。这种怪物活着也是害——”
他的脸突然在夏油杰眼前消失了。咒灵也。
看到原本唾骂不停的老人也失去了踪迹,只剩两个鼻青脸肿的孩子还缩在木笼里发抖,但他依旧能感应到强烈的咒力残秽,知道那咒灵还在,夏油杰笑了。
“小白?”他问。
“夏油君,快带她们去找硝子,她们需要治疗!”小小的光点落在挂着锁的笼子上,抱住锁链,用力往后拽去,刻意把它晃得丁铃当啷作响,“打不开……夏油君?”
“你知道我会做什么,对吗?”
少年半俯下丨身,纯黑的刘海在额前垂落,视野一分为二,一看就令人倍感信赖的温和笑容在千寻眼前放大,“你早就知道这一切会发生了,但是不敢告诉我,对吗?”
千寻:“!”
她站在被她拽得叮当作响的粗重铁链上,后背紧贴木栏,紧紧缠绕在身上的金链被少年扯动:“夏油君,你冷静点,她们肯定饿了,先带她们吃点东西,然后一起回咒术高专,问夜蛾老师接下来要怎么办,他肯定……”
“你知道。”
夏油杰松手,任凭金链坠下,小小的金球在金属合页上撞出了当的一声弹起,黑眸极具压迫感俯瞰,语气循循善诱,“小白,刚才的咒灵你也看见了吧?我不能放着不管。”
狗一样追逐着自己的尾巴被幻觉耍得团团转的咒灵在他背后出现。
发觉原本被咬在嘴里惨叫的人类竟是自己的尾巴,痛也是因为自己咬得太狠,怪物庞大的躯体一僵,嘴里叼着尾巴,阴森可怖的脸上露出了丑得堪称滑稽的茫然。
撤掉一部分幻术,千寻急得快哭了:“那祓除掉它之后我们就回去吧。顺路去竹下路买可丽饼,给五条君也带点。五条君的话,说不定能帮着安置这两个孩子……”
轰!巨虫破墙而入。
百倍于现实大小的口器一口吞掉咒灵,锯齿咬合,血肉迸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响起,而后混着鲜丨血的脑浆和半张脸一起从口器边缘掉下,和自屋顶倾泻而下的沙砾一起滚落到千寻脚边,那张沾满鲜丨血和木屑的脸赫然是刚离开的村长。
千寻瞳孔骤缩。
她抬起头,看到少年逆光而立,坚毅的棱角被鲜血染红,曾属于伏黑甚尔的储物咒灵在他身上盘旋,稀疏少毛的痴肥婴儿脸张开嘴巴,乖巧地吞下了新主人喂去的游云:
“对不起,小白,一直以来我误会你了。”
千寻立刻上前抢夺,但她实在太小了,力气也完全比不过,轻易被一指头弹飞:“夏油杰,不要那么做,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夏——”
小小的光点泡沫般消失在少年眼前。
然后他放出咒灵,杀光了在这村子里生活的所有人,只除了那两个能看得见咒灵,想要救村民,却反被当成罪魁祸首虐丨待的小女孩。
“夏油大人,刚才的那个是什么?”
叫菜菜子的小女孩穿着夏油杰找来的旧裙子,漂亮的大眼睛懵懂地眨巴着,和妹妹一起被热毛巾擦脸,“有点疼。”
“忍一忍就好,伤口要处理干净。”夏油杰半蹲在地上,身旁放着从村民们家里找出来的药箱,用酒精给她们伤口消毒,“那个是哪个?”
“就是那个小小的,像小虫子一样的,还会说话……”菜菜子比划。
衬衣沾血的黑发少年一顿,给两个小姑娘上药,问她们还有没有什么想要带走的,召出咒灵,告诉她们别怕,教她们骑在咒灵背上,然后失笑地看着两个小姑娘从一开始的“害怕”变成了“夏油大人快看,星星”。
“夏油大人,我们要去哪里?”小姑娘抬头,天真烂漫地问。
“我老家。”
“老家是哪里?”
“我出生的地方。”
夏油杰出生的地方是个平凡的小城市。
那里既不繁华,也不破败,普通得实在不能更普通,有一座电影院,十来所幼儿园,三……又或者四所初中,两所高中,没有大学,如果他不成为咒术师,恐怕读完高中后也会前往其他城市读书。
他的父母也很平凡。
父亲是会社职员,母亲是家庭主妇,说传统也传统,说开明也很开明,总在奇怪的地方特别执着。
他当初说自己要去宗教学校,他们俩都吓了一跳,异口同声地问他是要去当僧侣吗,然后又异口同声地问他以后岂不是要剃光头,这么帅气的长发,剪了岂不可惜?
……
他们既看不见咒灵,也不知道诅咒。
只知道他上的是食宿全包的宗教学校,薪水很高,毕业后还包分配。
甚至还一脸严肃地问他真的能接受专给人主持葬礼的工作吗,因为他们专门上网查过,现在的僧侣大多靠葬礼吃饭。
“虽然工资很高,但好像挺闷的,很容易出问题。不然现在的和尚怎么一个两个都跑去玩摇滚了,肯定是憋得难受要发泄。好好考虑啊,杰!”
真是的。笑死人了。说的什么笑话。
夏油杰看着两个小姑娘在店里吃得狼吞虎咽,递给她们纸巾。
咒术师才不是那种工作。
咒术师是……
“夏油大人!你怎么了?”发色更浅的菜菜子脸上沾着酱汁,看到夏油杰脸色突然变得很差,拉了拉一直都很沉默的妹妹,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夏油大人,菜菜子吃饱了,想休息。”
夏油杰捂住嘴点头,刚要说些什么,喉结滚动两下,转身就开始干呕!
“客人,怎么了?”店员脸色一变,立刻伸手要扶,“洗手间在那……”
店员吓得噤声。
等结完账,那看起来就一拳能打自己两个的高大背影带着两个小的消失,他才松了口气,浑身冒汗地收拾碗筷擦桌子。
刚才那小哥眼神好可怕。总感觉要被杀了!
不过……总感觉好像以前在哪见过?
啊——有点像那个经常来这里吃宵夜的上班族。那个大叔好像说过,自己是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去东京当和尚了——
夏油杰并不知道店员认出了自己,他只是一走出去就把刚才吃的全都吐了个干净。
“我没事。”他从双胞胎中更安静的美美子手中接过纸巾,擦掉嘴角秽物,感觉眼前景色好像突然晃了一下,他摇了摇头,带两个孩子一起往家门口走去,“可能是太久没吃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