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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公子,程小娘子,”班嘉的马在一旁吃草,他指着前方道。“太子殿下发现这有个湖,决定晚上就在此处过夜。”
“过夜,你们今晚在要此处露营?”原谅她读书少,堂堂储君可以随便在宫外过夜的吗?
“程小娘子不必害怕,这山上没有野兽,顶多是狐狸和土狗,不用害怕。”班嘉以为程姣害怕野兽,忙解释道。
这不是有没有野兽的问题吧,而且你们要露营,跟她有什么关系?
“班小侯,快来选帐篷!”远处的奴仆们已经开始搭建帐篷,班嘉应了一句,便牵着马去看帐篷。
见袁慎不说话,程姣只能先开口:“太子要在这里露营,你就不劝一劝?”
“这等事,自有东宫的属臣操心。”听袁慎的口气,程姣猜不到傍晚,太子殿下估计就会被‘请’回宫。
如果程老爹当官的好处是一家子一天能吃上三顿饭,想吃的蔬菜瓜果基本都有,那天家亲贵的好处就是想啥时候吃,就啥时候吃。之前那顿宴席勉强算午膳,那这会子又吃上了‘下午茶’。
几个公子心血来潮要尝尝野味,让人处理好兔子和野.鸡之后,开始了古代简易版的BBQ。一只鸡刚烤到八分熟时,只听一阵整齐利落的马蹄声响起——又有人来了。
眼见一队黑衣软甲配件挽弓的侍卫队伍和漆黑的玄铁马车,程姣就知道是凌不疑来了。黄公子见了冷哼一声,太子亦也有些诧异:今天是什么风水,怎么子晟也来了晓峰山。
凌不疑下了车,目不斜视直奔太子,其他人自觉退开留给二人说话的空间,没想到凌不疑不过说了几句,太子脸色大变,立即就要启程回宫。
换做一般的聚会或是‘趴体’一个人走了也没什么,其他人可以继续嗨,问题要走的是人是太子。于是刚搭起来的帐篷迅速拆掉,众人也纷纷上了马,任谁看太子脸色也知道出了大事。
凌不疑又和程颂交代了几句后,便和太子一同上了玄铁马车,带着黑甲卫浩浩荡荡的离开,只留给那些公子们一脸的黄土。
“阿兄,我们也要跟着一起回都城吗?”
“凌将军虽未说,但说今晚会封城门,让我们日落前必回都城。”
程姣人生中,唯遇见两次封城,上一次还是因为樊昌逃跑,他们一家有凌不疑特权才能进城。这一次封城的消息由凌不疑的口中得知,多半又是军中的事。
“姣姣,我们也回去吧,时间充裕,不必疾行。”知道程颂这是怕她累着,程姣甜甜的笑了笑,随既又担忧她的兔子要怎么办。
“程二公子,程娘子,在下告辞了。”袁慎摇着扇子过来和程颂道别,随后似是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兔子道。
“程娘子这兔子之前就受到了惊吓,兔子天生胆小,若是一路骑马容易吓破胆,还是将它放在笼子里,裹上黑布为好。”
程姣低头看手中还在发抖的兔子,她也知道袁慎说的对,可问题就是她没带马车来,而且荒山野岭的上哪找笼子。
见程姣不语,袁慎又道:“不如程娘子带它上在下的马车,今日在下是坐马车而来。”
程颂闻言看了袁慎一眼,对方面无异色,他却嗅到了一种古怪的气氛。
“那就麻烦袁公子了。”袁慎刚要说举手之劳,结果发现程姣双手捧着兔子,递到他面前。“麻烦袁公子将我的兔子带回,我次日着人去府上取回。”
袁慎:大意了。
有些不情愿的接过兔子,袁慎脸色发寒的上了马车。三人一路骑马,在黄昏时赶回了都城,此时距封闭城门还有些时间,程姣便让次兄送万萋萋回家。天可怜见的,因为遇上太子他们,这对小冤家白日可没机会说上几句悄悄话。
程姣琢磨白日里的管事的话,决定还是跟萧夫人通通气,程万两家虽是通家之好,但过继男丁这种事还是要大母点头的。她觉得程始和萧夫人不在乎自己的儿子变成了万伯父的儿子,可万一她想简单了呢?
近晚时分,天光格外瑰丽,头顶的天空最高处是一片澄澈的橙红,继而向西,渐次变作赤红、金红而后是深红,是乌金沉坠,然后收入西边那一抹镀了金边的深蓝中。
程姣看着家门口的那辆马车,有些说不出话来。他们一路骑马,虽然也会停下来休息,但速度怎么也比马车快。马车一旦跑起来便十分颠簸,结果他还比她先到,也不知道怎么忍下来的。
“程娘子瞧什么呢,还不把你的兔子带走?”
“一路疾驰,你这马车不颠簸,受得住吗?”
“程娘子放心,我家的马车虽不是玄铁打造,但也不会跑一跑就散了架子,你的兔子也好好的。”
“谁问兔子了,我是问袁公子,一路颠婆可有不适?”
袁慎愣了下,似乎从未被人这样直白的关心过,他笑得极为满足。
“我堂堂七尺男儿,没有那么娇弱。这个给程娘子,你抄录完毕,再归还于我即可。”
程姣接过木简,发现上面是前朝记载的古法造纸,上面详细记载了从取材到加工的工艺,应该是孤本。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
“你之前就几次带着程家的下人进山刮树皮,收丝麻,想要知道你在干什么,稍微用心打听一下就知道。”
这哪里是打听,你这是派人蹲在程家门口盯梢了吧?程姣暗暗吐槽,不过心里并不反感,有了袁慎的帮忙,她的造纸术肯定有重大进展。
“袁公子,麻烦你稍微等我一下。”
将马给门房之后,程姣便飞快跑进门,不一会拎着一个竹篮跑了出来,将东西交给一旁的侍从,袁慎发现是一些胡瓜、白菘还有葡萄。
袁慎看着程姣:“程娘子就拿这些感谢我?”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袁公子若觉得不够,我改日亲自上山抓只狐狸给公子如何?”
“你才是没心没肺的小狐狸,”袁慎说着敲了敲车内的玉璧。“回府。”
程姣快走到自己的院子,才发现把兔子忘得一干二净。她回房后就迫不及看袁慎给她的书简,结果就遭到少商的盘问。
“你摘了我种的胡瓜和白菘。”
程姣捧着书简目不斜视:“阿姊前几日不也摘了我的葡萄吗?”
“那不一样,那是给皇后娘娘的!”
程姣莫名的不喜欢少商的语气,进宫不过十日,少商现在说话十句有八句不离皇后。
“那又如何,皇后一国之母,还差你这点葡萄去孝敬?凌将军虽说是皇后养子,但皇后是有儿子和女儿的,人家有正经的新妇孝敬,你别越俎代庖惹人眼红。”
“皇后对我好,我孝敬皇后又如何?”
“程四娘子,你觉得若你只是程少商,皇后会这么喜欢你吗?她喜欢你的前提条件是圣上喜欢凌不疑,而凌不疑又非你不可。你受帝后喜欢的原因是你是凌不疑的新妇,与其讨好皇后,你不如想想你对凌不疑如何。”
程姣没说的是,皇后待少商好,一部分是因为喜爱少商,更多的是顺着皇帝的意思。若是没有凌不疑,谁管她程少商是谁!
“皇后娘娘才不是特意讨好圣上,她是真心欣赏我!”
程姣皱眉,她不理解少商跟她争辩的意义,皇后如何跟她有半毛钱的关系?论军功,老乾安王当初只是资助了兵马,没有越家的战功多也没有越家死的人多;论才干,宣侯无才,宣家的姻亲多依附东宫获得爵位。
皇后一无宠爱二无有力的母族,她能牢牢坐在后位上,一是皇帝不想换人,二来也是因为她的‘柔顺’‘识大体’。她用她的身体和顺从换得后位,程姣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只是代价是被困于宫廷,终生不得自由。
想到此处,程姣终于放下书简:“程少商,你头脑清醒些,不要有人对你好一点点,你就晕了头!”
深宫之中,永远不缺锦上添花之人,然而却很少雪中送炭的。别人的主动示好,只说明你有利用价值,更有可能把你当枪使。少商如今日日在皇后面前,对有心人来说是把很好用的枪。
“我的事不用你管。”
少商甩袖离去,程姣也没了心思。不过短短十日,少商心中皇后已经比家人更重要了吗?
第二日进宫,皇帝于皇后共进午膳,之后就把少商留下来,开门见山的训斥,问少商可知错。少商云里雾里,皇帝直接道:
“朕点你一句,你的错不在旁处,只错在子晟身上。”
少商嘴角一抽,急忙辩解:“凌将军?臣女...对他做甚了?不,不对,臣女这十日天不亮起身,天色昏暗才回到家中,哪里有功夫对凌将军做错事啊!”
皇帝右肘支膝,上身前倾:“你再好好想想,事到如今,你居然觉得一点也没有对不住子晟?可见你居心凉薄!”
少商欲哭无泪,又不是她愿意当凌不疑的新妇,慌乱道:“臣女愚钝,是真的愚钝呀,陛下您再点拨两句吧。”
皇后看她急的团团转,轻声提醒道“少商,你想想,你都是天不亮起身天色昏暗到家,每日接送你进出的子晟又如何?”
少商微微张嘴,脑袋一片空白,饶她机敏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因为她从来没想过这事!这样看来,皇帝说她用心凉薄也不算错啊。
皇帝肃了脸色,盯着少商沉声道:“你可知这十日来,不论晴雨寒暖,不计繁忙劳苦,子晟都是夤夜出府去程家接你,然后擎灯回府。遇上你高兴时,还让他在程府用过晚膳再走,若是你不高兴了,连顿饭都不予就将子晟赶了回去!”
说到此处,皇帝一拍案几,:“朕来问你,你究竟有无心肝!知不知道心疼郎婿,子晟要你这样冷心冷肺的女子有何用!”
“我...”少商张口,差点就要顺口说‘那您就让我退婚了呗’,不过她也知道要是说了,全家都要跟着她倒霉,求生欲让她死死咬住了嘴唇。
“你还能算是年幼不懂事,可汝父母呢,也这样眼睁睁看着子晟受苦?!”
皇帝又是一掌拍在膝上,重重的仿佛击在少商心头。为什么会这样,阿父阿母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萧夫人之前的话涌上心头,她行事确实不够周全,会给家族带来祸患。
少商连忙道:“陛下明鉴,这都是妾无知无识,与家父家母无关。凌将军来我家,家父家母都是让臣女一人接待,好让我跟凌将军能说说话儿,他们并不知道这件事!都是臣女不好,陛下您别责怪家父家母。”
此刻,少商想起来程姣之前说的恶君姑和软弱小新妇的故事,她觉得现在的圣上杀伤力比十个君姑都厉害!
“你还算有几分孝心,知道祸不殃及父母。”皇帝神色稍霁。“那你倒是说说,有几回子晟疲累,怎么就不能让他偶尔夜宿程府呢。”
少商辩解道:“不,不是,陛下,这不合礼数呀!”
“哦,你要和朕说礼数,那你倒是将《礼记》背一遍给朕听听。
“这这...”少商喃喃道。“臣女背出来...”皇后看着神情苦恼有委屈的少商,又想笑又觉得可怜,几次想开口都被皇帝用眼光拦了回去。
“陛下,臣女...臣女实是没想到呀....”此话当真,少商敢用她的小脑袋瓜保证。
皇帝冷着脸:“没想到,就是你心里没有子晟。寻常女娘对未婚郎婿嘘寒问暖还来不及,焉有你这样的。你自己说,该如何是好?”
“都是臣女的过错,以后臣女一定对凌将军嘘寒问暖,关怀备至。那...以后陛下就请凌将军不要接送臣女了吧。”
“此乃言恶!”皇帝面上虽装的威严,眼中已是含笑,“你这小女娘心里简直无有一点情意!情乍起时,都恨不能日日见面,子晟如是,难道你不是?!”
“那,那..到底该怎样啊..”少商她绝望了,一个日理万机的皇帝这么口口声声跟她讲要怎么体贴郎婿,是个人都吃不消好不好!
皇帝训了少商一顿心满意足,觉得也差不多,轻咳一声清嗓:“少商,你与子晟终究是要过一世的,以后要好自为之。”
少商哭丧着脸,连声称道:“臣女谨遵陛下的旨意。”
“旨意?莫非朕不吩咐,子晟的情意你就视若无睹了?”皇帝的声线又开始提高了。
少商头皮发麻,连忙哀求道:“不不不,臣女说错了,臣女以后一定对凌将军以情相待,以诚相待,绝不辜负!”
皇帝这才略觉满意,挥袖起身,悠悠哉哉的离殿而去,走到一半,还回头说了一句:“今夜,子晟就住在程府吧。”
因为皇帝的一句话,少商今日便早早就可以出宫,把凌不疑今夜要住在家里的事情告诉了在家萧夫人和程姣。
认真抄写书简的程姣闻言抬起头:“所以凌将军不只要吃晚饭,还要住在我们家,然后明日一早吃过早饭再送你去长秋宫?”
少商用力点了点头,程姣当下抱起书简扔下一句‘我去萋萋阿姊家’就要跑,结果被萧夫人呵住。
“回来!贵客来访,你迫不及待躲出去是什么样子!”程姣老老实实坐下,和少商一起当鹌鹑。
萧夫人吩咐青苁去收拾客院,又问少商凌不疑爱吃的菜式,结果后者支支吾吾说不出来。眼看萧夫人又要火起,少商忙道。
“阿母,凌将军不挑食,我们也大可不必如此的折腾,他又不是没来过我们家。”萧夫人摆了少商一眼,亲自去了后厨。
“这凌将军怎么突然要住我们家?”
“是我觉得,凌将军日日夤夜就要起身跑到我们家送我去宫里太过辛苦,所以想让他在我们家住下,休息休息。”
程姣疑狐地看着少商,觉得她八成今天是被圣上给敲打了,不然以少商那不开窍的脑子,怎么会想到这些。再说了,休息就让凌不疑回府去啊,在他们程家怎么休息?
因着练兵之事,程始被万松柏招了过去,已经派符登说过今晚不会回家。鉴于凌不疑上次来家中吃饭的情景,萧夫人大手一挥,将待客的任务交给了几个儿女,反正凌不疑已经半个自家人,这样也不算怠慢。
准备好了酒菜,两兄弟带着两个妹妹站在大门翘首以待,没等到凌不疑,却看见袁慎和班嘉两人相谈甚欢的从马车上下来,看样子,也是来他们家。
少宫揉了揉眼睛,见不是自己看错了,便让自己的书童去通知萧夫人又有客来了。
“少宫,颂兄,我想着昨日没能和颂兄一起抵足同眠甚是可惜,今日碰巧路遇袁公子,便一起同来。我已经和大父说好了,今晚在你们家用膳。”少宫懵了,现在开始流行到别人家蹭吃蹭喝了吗?一来还来两个!
程颂笑容僵硬:“班小侯,我们家的膳食怕是不合你的胃口。”
班嘉笑得灿烂:“无妨,你们家吃什么我就跟着吃什么,我不挑食的!”
程姣:天爷呦,这是什么鬼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