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秋天真冷
桐生冬实有一头柔顺靓丽的长发,几乎每个和他有所交集的人都曾这样夸奖过。
“冬实是古典系的美男子啊,总是做着弹筝、插花、弈棋一类的风雅之事,留一头长发是为了更贴合自身的气质吗?”
“不,只是我父亲的喜好罢了。”
不是生父,而是经常带他去做客的父亲。
从七岁那年,生父的一笔生意取得大成功后,桐生冬实一家就搬进了这个别墅区,周边的一切都让他的心里满是新奇,他每天都会和弟弟在别墅区、在附近的公园玩到满身脏污才会回家。
直到一天晚上,他和弟弟像往常一样满身脏污地回到了家,洗漱干净、穿上睡衣,他们本该会像往常一样安稳地入睡。
“冬实,今天我要带你去一个朋友那里做客。”生父是这样说的。
于是那天晚上,他被生父牵着手走进了别墅区中心的一个巨型独栋别墅,面积比新宿中央公园还大,乘车到主宅后,他进入了像宫殿一样有着高高穹顶的房间,生父的朋友站在那里对着他招了招手。
他认识这个人,白天和弟弟在别墅区玩滑梯的时候,这个人曾经在滑梯下接过他们。
……
他冲出了房间,冲下了楼,朝着花园跑去,但还是被生父的朋友按在了草丛里,他并不喜欢这样,于是拼命地挣扎,气喘吁吁追来的生父却说:
“你已经跑不掉了,如果表现的好的话,秋实就不用被请来做客了。”
从那以后,他就有了父亲,父亲不仅自己经常请他做客,还会带他去别的父亲家做客,做客并不是什么轻松的事,但每当他穿着整洁的衣服看着弟弟像一只脏兮兮的小狗一样蹭过来,都会感到心里一阵宽慰。
可是,为什么要被他听到呢?
“哈哈哈,如果港口的门能够栓得不那样紧,我或许能让哥哥去你家做客。”
那天晚上,他还是去那位能把持“港口的门”的父亲那里做客了,穿着整洁的衣服回家后,他看着递来一杯热水的弟弟,空洞的心里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你的异能是形体伪造吧,现场的那些尸体只不过是被你塑造成那样而已,可惜手艺不精,无法把他们都捏成你做客时的年龄。”站在被中原中也扣押住的桐生冬实面前,江户川乱步说出了他的结论。
“真可笑,你凭什么这样污蔑我——!”即使顶着重力的压迫,桐生冬实还是被江户川乱步的话气得破了音。
“证据找起来很方便,不管是你花园里埋藏的弟弟遗体,还是第一个父亲的花园里,你再塑他们的时候用剩了的人体材料,都明晃晃的在那摆着呢。”
眼见着中原中也即将把人押走,鹿野院平藏拦在了他的身前。
“在验证结果出来之前,你们没有资格带走他。”
江户川乱步似嘲非嘲地看着鹿野院平藏,带了一点笑意说:“侦探为什么要袒护罪犯呢?平藏,你是在可怜他吗?”
“既然这样,那我和中也今天就不带走他了,按照你所说的,等待着证据齐全以后,警方来捉拿他吧。”他的话换来了中原中也不赞同的眼神,但江户川乱步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不如再给你行个方便好了。”他偏了偏头,脸上的表情堪称邪性。
“桐生冬实,为什么不把弟弟埋在你的第一位父亲那里呢?你第一次做客的时候他不是在花园外好好看着的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再说了!”
这句话仿佛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桐生冬实骤然尖叫起来,痛苦的泪水顺着因情绪而痉挛的面部肌肉横流。
“我杀了父亲,我的秋实,,变成孩子——我没有、没有,呜……他们现在才,变成人了……”
房间里的人因为这样的变故而陷入了沉默。
“乱步,你……”中原中也犹豫着解开了对桐生冬实施加的重力,对方瞬间如泥一样瘫倒在地上。
他的话没有说完,鹿野院平藏已经拽着江户川乱步的手腕出去了。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秋日里东京的风特别大,逆风行走就像撞上了一面透明的墙。鹿野院平藏的脚步又很快,江户川乱步在他身后跟的踉踉跄跄。
不知道走出去多远,鹿野院平藏终于停了下来,他转身面向江户川乱步,高高地抬起了一只手。
江户川乱步并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鹿野院平藏的脸。
除了风声以外,没有任何声音在这片空间响起。
“我的平藏这一次很棒哦,”弯了弯眼,江户川乱步把鹿野院平藏在空中颤抖的手握在手心里,“没有哭呢。”
“混蛋……”夹杂着浓重的鼻音,鹿野院平藏说出了他对江户川乱步所能说出的最重的话。
他被江户川乱步握住的手还在不住地颤抖,心脏仿佛开了一个口,黑色的污泥从里面淌出,顺着血肉一直流到那只手上,叫嚣着狠狠教训眼前这个人渣、败类、讨厌鬼……
可是那只手还是高高抬起,然后轻轻落下,被始作俑者握进手里。
在咒力的加持下,鹿野院平藏本可以轻而易举地挣开那双手,但江户川乱步多么有恃无恐啊。
他一直都明白。鹿野院平藏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事实。
他明白鹿野院平藏不会因为他杀人而讨厌他、不会因为他是Mafia而疏远他,可他从不亲手杀人、他做一个不像Mafia的Mafia,这固然很好。
但他又不明白。
所以他可以用最残忍的方式说出最残忍的真相,他总是毫不掩饰地表现出自己对人心毫不在乎、随意践踏的样子。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践踏人心的时候其实是连同鹿野院平藏的心一起践踏的。
“如果他们都是、愚蠢的幼虫的话,我又是什么呢?”带着虚弱的笑容,鹿野院平藏问出了和九年前一样的话。
“平藏当然是蝴蝶夫人啊。”江户川乱步一脸理所当然的回答。
-
欢天喜地如同郊游小学生一样地出去,颓丧灰败如同公墓焚尸人一样地回来,这就是家入硝子所见到的任务组。
“你们三,怎么了?”
“遇到人渣了!”五条悟气愤的说。
“居然能被你这个人渣称之为人渣……”家入硝子大嘘,那个人渣究竟是要人渣到什么地步啊。
“准确来说,是一群人渣,不管是那些死人,还是那位横滨来的调查员。”夏油杰的心情十分复杂。
死者在他过去的理解中,是力量上的弱者、普通人,而凶手却是一个拥有强大异能的人。
可即使是绝对力量上的弱者,却能通过权力的网、感情的线迫害一个强大的异能者长达十几年的时间……
至于那位揭人伤疤、击溃别人精神世界的所谓调查员……不折不扣的人渣!
想到这,他不免担忧地看向回来的路上始终保持沉默的鹿野院平藏。
鹿野院平藏被五条悟牵着手,两眼如同一潭死水。
自从他和那个人渣前男友独自谈话回来以后就变成了这样,将桐生冬实交给东京警方后也打不起精神。
“平藏,怎么变成这样?”家入硝子心疼地捧起鹿野院平藏的脸,“是不是他们没保护好你,哪里受伤了吗?”
“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带着平藏出这种危险的任务。”她把矛头对准了五条悟。
“其实——”夏油杰难得想给五条悟解释什么。
地面忽然震动了一下,然后以他们为中心破碎出无数的裂痕。
鹿野院平藏的手还虚放在原本应该有个桌子的地方——它已经裂成了无数的碎块。
关心则乱,家入硝子这才发现,鹿野院平藏周身的咒力波动已经到达了一种恐怖的地步。
“我没事,硝子。”他看起来有些恍惚,但还是为了安抚家入硝子而勉强挤出了一个哭一样的笑。
“我只是暂时不太能控制好自己。”
再放任他这样下去,就会触发天元的结界了,五条悟冲过去把鹿野院平藏完全裹在怀里,努力地掩饰他的咒力波动。
似乎情绪稍稍得到了平息,鹿野院平藏又放空了双眼,恢复成刚刚回来时的样子。
“他的大脑现在不能去思考,否则就会失去理智。”所以五条悟一路上都只是牵着他回来,而不是说些安慰的话将他从空白的意识空间拉回来。
“不能让平藏在信息量多的地方呆太久,我先带他回寝室了。”
对于这次的“霸占”行为,夏油杰和家入硝子没有再说什么。
“悟,有的时候也算温柔……”说出了这句话,余下的两人沉默了一下,有点真情实感、又有些反胃。
还是选择将其遗忘,就当它是个薛定谔的东西吧。他们达成了共识。
-
“悟。”
听到鹿野院平藏的声音,五条悟停止了擦拭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的手。
“怎么了?”
“帮我把遮住回路的东西脱掉。”鹿野院平藏的手指动了动,但又无力地瘫下,“我好像有些动不了。”
五条悟将手伸向了他的脖颈,鹿野院平藏配合着将头后仰。
从五条悟的视角能看到他微张着嘴在艰难吐息着,平日里刚好服帖的项圈变成了一个让他呼吸不畅的东西,被五条悟取下后,他的状况似乎好了点,至少胸腔的起伏变得大了一些。
五条悟又依次脱掉了他的手套、袜子,发现他身上所有回路都在忽明忽暗发光,不断地重复由暗青色到绿色,又从绿色变成暗青色的过程。
第一次见面被鹿野院平藏所伤时,这些藤蔓也是这样裸露着,不论多少次看到它,五条悟都觉得它美丽无比,但现在当它成为了让鹿野院平藏饱经折磨的东西时,五条悟却觉得它刺眼无比。
咒术回路的裸露似乎让鹿野院平藏有了一些身体控制权,情绪也稳定了许多,清澈的绿眸恢复了一些神采。
“悟,抱我。”
五条悟倾身把他揉在怀里。
“是这样吗?”
“不是这样……”鹿野院平藏向前膝行了两步,跌下了床。
五条悟还没来得及扶他,他就扑进了五条悟的怀里,用四肢牢牢地缠住五条悟。
“要辛苦你一晚了,”在五条悟的怀里找了个合适的角度,鹿野院平藏轻轻地蹭了蹭五条悟胸前柔软的布料,“压制我的咒力,用你的无下限将我封锁起来。”
心上人以这样的姿态扑在自己的怀里,裸露的四肢上是充满禁忌感的回路,五条悟却难得的升不起任何邪念,只因为胸口处渐渐被浸湿的衣裳让他感到无比的寒冷。
明明都开了无下限,为什么还是这么冷……
今年的秋天真冷。